第一百二十七章 迎春之痛
沈清此到只愿停在那美梦中,从此不要再醒来…… 她卯足了劲拉开那厚重门环,终究窥见另一处缠绵雨景,她跨出去,站在被红漆大门隔开的另一端天空下,眼见春意阑珊,雨滴璀璨,一切皆是大梦浮华,他站在巷口,仰头看头顶的晦暗天空…… 裙角尽湿,冰凉凉湿漉漉的衣料冻着她的脚尖,其实不痛不痒,她朝他一步步走过去,却觉得每一步都耗尽心力,仿佛踟蹰又仿佛坚定无比,她缓缓走着,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那些圆滚滚的水珠在他脸上滑落的痕迹。 像流星,璀璨,又短暂。 一刹那,他看见她。 一刹那,她静静微笑。 一刹那,失去与得到都成虚空。 她伸手来,擦去落在他侧脸的一滴雨。 她瞧着他,一头一脸的绵薄水雾,苍白狼狈,却仍是她最爱的样貌,她满心欢喜,但收敛神色,免得莽撞,只抬头静静看着他…… 雨点交杂,斜斜落入伞下,一样的快乐,一样的欢喜,仿佛一堆枯骨终于长出了血rou,又仿佛行尸走rou终于灌注了魂灵,该怎么形容,铺天盖地的甜蜜心酸…… 甜蜜是她柔软唇上一捧幽香,心酸是怕时间走得太快,太匆匆,就这般将此刻美好带离去。 剩下无际的相思离别,遗忘不知躲去哪里,甘苦交杂,快乐的越发快乐,甜美的越发甜美,深刻的越发深刻…… 沈清笑得灿烂,正在这时,突然间狂风大作,把一切美好画面,吹得七零八落。 雨水迷糊了她的双眼,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哪里还有那满树的白玉兰,哪里还有那笑容和煦的白袍青年…… 四周一片荒芜,正当她想张口呼喊时,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巴掌,她如擦脚布一般,飞得老远…… 对,那个可恶的男人正是李凌寒!沈清倔强的爬起来,揪住男人的衣襟,想要还他一耳光…… …… 李凌寒进入沈清的卧房时,刚好看见睡梦中的女人似是被梦魇了一般,额头冒着细汗,双手紧紧抓着丝被,似有深仇大恨一般……表情十分痛苦…… 李凌寒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湿巾,轻轻的弯下旧疾复发的腰,替沈清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床上的女人终于呼吸平稳了,李凌寒叹了口气,正要离开,谁知那睡梦中的女人却低喃道:“……李凌寒,你知不知道,我曾真心爱过你……” 李凌寒一顿,脑中炸出璀璨烟花…… 她……她刚才说:“李凌寒,你知不知道,我曾真心爱过你。” 李凌寒一时怔住,一时间,仿佛隔着重重叠叠的白雾,远远瞧着她眼角一朵半开的鲜嫩桃花,蕊间一滴晶莹泪珠,柔柔映着他的影,囊括了一整个碧水清风的春天。 她环他的脖颈,笑,又妖娆又妩媚,其间仿佛有暖风轻抚,吹动媚眼如丝,撩拨潋滟水光…… 谁知女人又低泣道:“可是你呢?你那么多女人!我想你的时候,你与小倩耳鬓厮磨……你……你还打我……” 低喃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真切…… 李凌寒又坐回床边,看着女人比昨天还红肿的脸颊,心头顿时闷闷的…… 前天的事,他已经派人查清了,确实是有人在幕后安排,设下了圈套,想要破坏李家与金家刚刚确立的关系…… 调查的结果直指左世荣!当然,与小倩也脱不了干系,李凌寒无声的冷笑起来,看来是时侯还那左老贼一些颜色了…… 至于那小倩,现在先留着,她还有利用价值…… 金府 金无缺静静的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总是不断闪现几个破碎的画面…… 思绪又回到了事发那日三更天,金无缺从无边的黑暗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和满屋子的yin/靡之气。 而他的娘子李迎春则跪在床上,衣衫凌乱,杏眼微红,却含着一池粼粼波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青紫紫一片尤为醒目…… 金无缺瞬间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愣了半晌,他才抓过内衬,平静起身来,将外袍罩在柔弱的妻子身上,还细心的拢了拢,擦了她的泪,朝她安慰似的笑了笑…… 便开门出了卧房…… 呵呵……一切都是天意!人又怎么能斗得过老天呢!这贼老天,将世间的芸芸众生,皆当成了玩物! 它主宰一切,但它又见不得让这众生圆满!它喜欢看着众生错过,错过,永远错过…… 让这痴男怨女们痛哭流涕的匍匐在它脚下,在那里寻求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金无缺奔出卧房,一路狂奔,来到那片桃花林…… 桃花早已落尽,徒留满树寒霜…… 金无缺仰天长啸,疯了似的踢打着冰冷树干,直到残雪纷飞,直到精疲力竭…… 他气喘吁吁的跪坐在雪地上,满脸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凝结成了霜…… “……meimei……” 他木木的念出这个名字,却觉得如此遥远,仿佛山长水阔万里之遥,一切犹同镜花水月,粼粼波光捧起了她的笑,破碎却美好得教人心疼。 他不知道旁人是否有过这般感触,愈是抓不住的,明知是抓不住的,便偏想要搏上一把,想要证明与众不同,想要证明卓越出众,直至走到后来,后来站在高点,回头看,其实都不是。 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也想让她爱着自己。 想要日日相见,盼望分离永不到来,白昼太长,夜晚太短,来不及拥抱缠绵,来不及说爱你永远。 他的痴他的狂,他所有犯过的错,不过是执着的一种。 meimei…… meimei不会知道,他念出她的名字,心便满了,满的溢出来,流遍周身,四肢百骸都是甜。 他只想爱一个人,不在乎她是谁。然而等他弥足深陷,才恍然憬悟,原来一旦错过,便成了禁忌…… 他就此躺在了雪地里,追忆当年的那个情劫,那抹浅笑,那抹香…… …… 正当思绪翻飞时,门口传来细小响动,金无缺睁开眼,初晨的阳光拖长了女人纤柔的影,迎春端了汤药进来,笑容是一贯的温婉含蓄,但比之从前多了几分羞涩……
“相公醒了,先喝点小米粥,再喝药吧!”迎春把托盘放在桌上,柔声对自家相公说道。 金无缺见她如此柔顺,顿时心生愧疚,忍不住抓了她的手,在掌心揉捏,指尖略有些粗糙,但胜在绵软,柔若无骨,他瞧着她手背上一道细小疤痕,轻声问道:“这疤怎来的?” 迎春面露娇羞,但还是侧身坐在床边,把另一手覆在男人手背上,“那年李家落了罪,妾身一家流落到上河弯镇!一家十几人挤在一个小院里, 爷爷奶奶过世了,父亲,两个哥哥都身受重伤,嫡母又多病,那时正值灾年,妾身带着五meimei去山间树林四处寻野菜, 不慎掉下深沟,被石块划伤了手……” 金无缺心生怜惜,细细去抚那一道粉红痕迹,温热的触感熏着她,她忍不住想抽开手,却遇上男人似水的眼眸,他抬头看她,“还疼么?” 如鲠在喉,她说不出话来,待到他低头,这才默默流下些许眼泪来,随即又拭干了眼角,那双杏眼仍是黑白分明, 仿佛曾经的一切伤心难过或是感动抚慰都不曾发生过,她仍是柔柔的笑着,“事情过去太久了,妾身都记不太清了!再苦再难,终究是熬了过来……” “迎春,其实……”面对这么一个人,容忍而善良的女子,金无缺心中的愧疚感更重,他刚想同她坦白。 迎春的心沉下去,笑容却愈发美,这美丽,太过凄厉,总让人不忍卒读。她急忙用手捂住男人的口,轻声说道:“夫君,你什么都不要解释,不要说……不要” 见她那凄苦容颜,金无缺皱眉,片刻才叹息道,“可是让我骗你,我心里苦得很。” 迎春又轻声道:“世人偕苦,夫君的过往,妾身有所耳闻,但自你我拜堂之日起,妾身就决定要陪夫君甘苦与共!” 面对如此表白,金无缺更是无力承受!他并未给她相应的承诺与回报,因为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金无缺端起桌上的粥,几口喝完,然后又抬起苦味浓郁的汤药,一饮而尽…… 迎春帮闭上眼的金无缺掖好夜子,欲言又止,许久之后,终是默默退出房间。 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未曾说出,比如,“你是否曾对很多你所钟情的女子说,今生唯独爱你一人,其余不过点缀。” “是否所有诉钟情的女子都是不同……” 她心中冷寂,原来男人都长着同一张脸孔,何必为他伤心难过。 苍穹自倨傲,冷月独徘徊。 迎春抬头望了一眼浩淼云天,笑笑说,爱是什么呢? 是一轮高照的月,是一团熊熊的火,月变幻,火灼手,看上去美好罢了,但也只需看上去美好即可。 这世间,情爱对于多数人而言,光想想都觉得奢侈!而自己更不应该奢望,像这样的盲婚哑嫁,还真能寻到今生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