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要银子
“多谢张大哥！我……我这厢先给大哥行礼！”慧梅心中激动，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她眼中含泪，说：“商洛山中，闯营的士兵们，现在过得苦，就连闯王自己，每天都只吃一顿饭。而且，因为突围的时候，辎重营被打散了，所以手里的银两也并不多。如果张大哥能以低价卖些粮食给咱们救急，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啊，不能啊，慧梅你怎么！？”张鼐再也按捺不住了，急道：“要答应什么条件，也是我们男儿的事，岂能让慧梅你们女兵瞎掺和？” “小鼐子，坐下，张庄主面前，不得失礼！”田见秀正觉得有戏呢，岂能让张鼐搅了场，忙一瞪眼，喝令他坐下。 张鼐现在虽是闯王眼里的红人，但也还是挺怵这些闯营大将的，当下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下。 “条件嘛，倒是有一个……”张奇瞄了张鼐一眼，有意无意地慢慢说道。 “什么？”张鼐果然又着急了。 “张大哥但说无妨。”慧梅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张奇，心想就算是你要我嫁过来给你做押寨夫人，我也得答应啊。其实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呢。 张鼐却是着急上火，恨不能跳上去捂住张奇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来。 “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批粮食，我可以不要银子。”张奇故意向慧梅深深看了一眼，微笑说道。 “啊？”慧梅心中怦怦直跳，脸却红了，更显得明艳照人。 “龙吟先生但说无妨。”田见秀却是老神在在，一脸悠闲。在他看来，如果送出一个慧梅，换来两千石粮食，那简直太划算了。而且事后，闯营的人多半还要看不起这个庄主呢，简直是败家子。这么多粮食，假如换美人的话，几百佳丽也不在话下了。 张鼐情不自禁地手按剑柄，虽说他也算识大局的人，多半不会当真拔剑相向，但手上那种下意识地动作，却是无法克制。 慧梅看着张奇的面庞，芳心若醉，心想：“其实你如果要我的话，不要一粒粮食，我也会跟着你的。不过，闯王对我恩重如山，高夫人更是如同亲娘。这些粮食，就算是你的聘礼罢。虽说太贵重了一些，不过也证明你是真的在意我呵。”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张奇会用两千石粮食来向慧梅求亲呢。就连岳举和希木等人都挤眉弄眼，眉花眼笑了。 “只要闯王答应我，兵出商洛之后，给我送来一万流民，我就将这两千石粮食，送给闯王，充做军粮。” 张奇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滞了。 慧梅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岳举、希木却是开始心痛那些粮食了。田见秀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双喜和张鼐却是心中惊喜，特别是张鼐，就跟捡到宝似的。 张鼐心想：“谢天谢地，幸好这个庄主倒没打慧梅的主意！” “龙吟先生真是一位仁义之士，田某钦佩之至！”田见秀不禁站起身来，双手一拱，深深行了一礼。 “不敢，玉峰兄过奖了。”张奇忙拱手还礼。 “这事田某就代闯王答应了，龙吟先生对那些流民的恩情，我这里先行道谢了！”田见秀眼中含泪，他是真心感动了。这年头，还有主动把难民往自己地界拉的人，若非菩萨心肠，又有谁能做到呢？就算是闯王，收容难民，多半也是为了壮大队伍，有时迫不得已，也会驱民冲锋陷阵，不知要枉死多少老弱男女啊。 就连慧梅看向张奇的眼神，也是含着晶亮的泪光。虽说她有一点点失望，但还是对张奇的仁义感到敬佩。 “很好，这批粮食，就交给玉峰兄了。”张奇轻轻一句话，就送出了两千石粮食。岳举等人虽然rou痛，却也知道庄主一言既出，那是决不会反悔的了。而且猜想庄主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理由。 田见秀和李双喜、张鼐喜气洋洋，下午便即动身，运粮回商洛山。他们早就备好了运粮队，就在西城不远处。本以为总要花费上万两银子，连赊带欠的，才能弄回这批粮食。没想到如今却只需一句承诺，就不花分文，带回两千石粮食。 一直走进商洛山中，田见秀几人都感到飘飘忽忽，仿佛还在梦中一样。 送走田见秀一行，张奇带人回到温家大院。他接下来要去西安一趟，已经将要带的物资准备好了，套了十几辆大车。押运的护卫队员，都是参加过战斗的庄丁，一共出动百人，一些人装成车把式，其他人扮作走镖的镖师和趟子手，同行的有希木和张长富，与及混天虎、李小四等人。第二天就离开西城，向西安府出发。 商州离西安有三四百里地，明朝时道路艰难，商洛地区又是多山，因此一天走不到四五十里地。再加上是牛车，慢吞吞走着，估计要走个十几天的，才能走到西安。 张奇总算感受到路难行的意思了，怪不得这年头的大明百姓，很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家门呢，就是因为这出门太过艰难。 很多时候，走到天晚，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只好路宿野外。还好是车队，上百人的队伍，又带了武器，一般小股的盗贼倒是不敢靠近。如果是单身客商，可想而知，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这一天，又走到傍晚时分，却是路过一个村子。村子看上去有些破败，不过二三十户人家，而且还有许多是空屋。 张奇下令就在村边歇息，车队都带了行军帐篷，很快就搭了起来。众人露宿惯了，再说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房子给他们去住。 村里有人见到来了车队，却不知是什么来路，心中惊惧，也不敢乱跑，都关门闭户，躲在家里。心里都盼着这不是杆子，更不要是官军。最好是过路客商，相对无害一些。 众人吃过饭，分派人手放哨，其余的人也走累了，各自睡下。张奇却没有睡意，他每走过一个村镇，都会感到好奇，总要走进去看看。 虽然天色昏濛，但还依稀看得清路，于是张奇带着希木，就沿着村边的小路，随意走走看看。 忽见村中有一间屋子居然还亮着灯光，不觉一怔，这年头的庄户人家到了晚上，很少点灯的。要知道油灯可是烧油的，好多人吃饭都困难，哪有钱买油点灯呢？ 张奇心中好奇，就和希木悄悄走近前去，打算看个究竟。却见亮灯的地方，是一座小院，里面有好几间屋子，亮灯是的靠后的一间柴棚。柴棚之中，竟然还围坐着七八个人，都是庄稼汉，有的在抽干烟袋，有的用端着大碗，也不知碗里是水还是酒。 院子里的当门地上烧了两个树根疙瘩，冒着烟，呛得人们不断咳嗽。尽管这一家老百姓已经穷得只剩下一头小毛驴，但小石槽上仍像往年一样贴着一张红纸条，上写着“槽头兴旺”。 这些人都背靠石槽，面对火堆，虽然不时被烟熏得淌眼泪，但却都全神贯注地在听一个老头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