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谈判

    会议由于莫理循的干预而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但也正是有莫理循的干预，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杨威和莫理循的意见不了了之，大家都知道段祺瑞的话其实就是大总统的话，虽然莫理循很有威望，但是大总统没点头，谁也不敢决定剔除日俄分别和英法美德四国谈判。

    杨威手指捏着下巴，眼珠故碌碌直转，琢磨着怎样把莫理循拉下水，在背后使点儿手段。

    但款还是要借的，于是很快组成了六人正式代表团，这六人分别是内阁总理兼外交总长陆征祥、内务总长赵秉钧、财政总长周学熙、政治顾问莫理循、外交次长颜惠庆、财政次长杨威。

    颜惠庆和杨威是两个官职最小的，所以实际上他们就充当了秘书的角色，会议一结束，杨威就抱了一大摞的资料回家整理。

    大约一个来月后，双方的第一次谈判在汇丰银行大楼召开，这一天空中飘着雪花，北风呼呼的吹着，太阳惨白惨白。

    对方也是六个人，每个国家一个代表，英法美德的代表看起来都想象是周学熙一样的学究，而俄日的代表则多了几分圆滑和乖戾之气，应该不是纯粹的财团成员。

    陆征祥和外方代表团团长英国汇丰银行西利尔首先说了一通废话做开场白，紧接着直入主题。

    周学熙起身发话：“我们国家财政比较困难，因此我们觉得贵方提出的条件还需要磋商，第一就是借款数额，跟我方意愿相差甚远；二是这债券九折出售、八四实收，折扣实在太高了；三是五厘的利息实在太高，我方难以承受；四是日俄附加的政治要求实在和本次借款无关；五是——”

    “停！这么说来你们全都反对？一点诚意都没有还借什么款啊？”日本代表小田切说道。

    周学熙被呛的胸闷气短，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但他还不敢直接跟这个日本鬼子对着干，因为这毕竟是有求于人而且对方是连俄国都打败的日本人，所以即便这个小田切只是日本正金银行的代表，周学熙也只好忍着。

    “这只是我方代表团的基本立场，具体细节由财政部杨次长和外交部颜次长来阐述。”

    说实话，在这六个人里面，对细节最清楚的莫过于这两位次长，因为资料全都是他们整理出来的，就拿杨威来说，从拿到资料开始到谈判这段时间，他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加班到凌晨才结束，可想而知颜惠庆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威首先站起来说：“按照贵方所出方案，我国借款2500万英镑，九折出售、八四实收，实际不到2100万英镑，还要扣除以前各种垫款600万英镑、各省所借280万英镑，以及各国损失赔款200万英镑，所余仅仅760万英镑；而年利五厘，四十七年利息却高达4285万英镑，总额6785万英镑，各位，不知道我计算的对还是不对？”

    他这番话语速很快，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但中方代表听完之后顿时脸上变色，这还了得？借款2500万英镑，结果只能收到760万，却要还给他们6785万英镑，这就是坑死人的利滚利高利贷啊！如果真的要是达成了协议，全国老百姓还不把这帮人用吐沫淹死？

    六个洋人却默不作声，杨威算得肯定是没错的，这就是这帮洋人设计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杨威接着说：“而且！如今已至岁末，我国共计收入盐税4570万两，约合英镑600万，就算我国盐税从此再不增长，四十七年盐税总共2亿8200万英镑，是借债总额的4倍还多，我们凭什么要用全国盐税做抵押来借这么点儿钱呢？况且还要成立专门的盐务稽查所和外债稽核科，由你们洋人进行监督？”

    杨威说完不等他们答话就干净利落的坐下，这几个洋人脑袋凑到一块叽里咕噜的商谈一会儿，然后正襟危坐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无法回答还是胸有成竹。

    紧接着外交部次长颜惠庆站起来发言：“各位国际友人、各位领导同仁，我代表外交部谈谈我们的意见。

    我们这次是进行借款谈判，而不是外交谈判，本来我来这里是不合适的，可为什么我来到了这里呢？因为这里出现了不适合发展我友邦关系的外交事件，那就是俄国和日本提出了与这次谈判不相关的政治条件，在这里我就不详细说了，我只强调一点，我希望六国一律平等，施行利益均沾原则，你们之间的利益分配不均由你们自己来解决，但是如果出现有损于我国主权的条件，就会激起全国人民的反对，那么不仅动摇刚成立的中华民国，也会从根本上威胁各国的在华利益——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我只能表示遗憾，这个协议我们不会签署！”

    彦惠庆这招也极其厉害，把球踢到六国代表团那边，因为他清楚对方也不是铁板一块，之间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日俄的政治条件双方都没有公开，所以其他几国都不知道详情，他这话一出，六个老外马上就神情激动的争辩了起来。

    杨威暗暗伸出大拇指，这颜惠庆不光是一表人才，也颇有内秀，在他看来，还不如让这个彦惠庆当外交总长了，起码比陆征祥有骨气、有头脑。

    好半天西利尔才说：“我个人看法和阁下完全一致，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次大借款的条件，一部分是由银行团磋商，另一部分受各国外交部的指示，我们对中国的政策有两点：一是不愿意中国被一个或两个有野心的国家所吞并，所以必须在中国维持均势——所以，我不同意有的国家提出额外的政治要求！”

    西利尔说着瞥了俄国代表梅郁和日本代表小田切一眼，看得两人极不自在。

    “第二是自中国革命成功后，我们欧洲各国都有戒心，深恐中国扩充国权，借了我们的钱来培植力量驱逐我们，所以借款用途必须详细规定，并且成立盐务稽查所和外债稽核科，由我们六国派人掌管，来监督中国外债的使用。”

    杨威奇怪的发现俄国代表和日本代表都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镇定自若，俄国代表梅郁还和陆征祥对了一下目光。

    “不对头！有猫腻儿！”杨威暗暗长了心眼儿，他可是知道陆征祥在俄国作了多年大使的。

    接下去的焦点就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要不要洋人来监督中国财政，另一个就是利息和折扣，双方争得火yao味儿十足，而且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中国这边儿争得最凶的就是杨威、颜惠庆和莫理循，两个官儿最小的次长和一个洋毛子，反倒是陆征祥、赵秉钧、周学熙三个一品大员不怎么上心；而另一边争得最凶的是英法德，日俄代表一声不吭，美国代表则笑嘻嘻的似乎在看小丑剧！

    这叫什么谈判？反正杨威从来没见识过。

    争了整整一上午毫无结果，西利尔提议双方进午餐，顺便休息休息。

    午餐是那种自助酒会的形式，十几个人三三两两的也方便交谈。杨威可没心思吃饭，他一直在琢磨那些奇怪的事儿呢！

    于是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就躲到角落里盯上了那几个可疑人物，没过多久，陆征祥、赵秉钧先后以如厕为由离开，杨威犹豫了一下跟上了陆征祥，他的功夫施展开来，别说陆征祥了，就是一般的江湖好手都发现不了。

    因此陆征祥闪进一个小小会议室的时候，完全没有发觉杨威正趴在后窗户沿儿上看着他呢。

    果然没多久，那个俄国代表梅郁也闪了进来，两个人叽里咕噜的快速低声说着俄语。

    杨威大急，他听不懂！真后悔上大学的时候怎么没多学几门外语，到了这个世界发现随便个谁都能讲几门外语，难道后世的大学生都退化了？

    最后梅郁给了陆征祥一个薄薄的文件，大约有几页的样子，然后两人先后离开。

    杨威心中暗想：“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一定得把它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