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楚汉明长时间地沉浸在丧女的巨大悲痛之中，精神几近崩溃。待他一点一点地、逐渐地复元过来，他的胃口也随之苏醒，开始有了饥饿感，就特别想吃东西。可他想吃东西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家里哪来的东西吃啊！要吃的话得等到饭点的时候到大食堂去。那得等到明天中午呢。不行，这饿鬼说来就来，来了就闹腾，赶都赶不走啊。怎么办呢？

    楚汉明翻身起床，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叽哩咕嘟地灌了一气水，肚子里反而叫得更响了。楚汉明就翻箱倒柜地到处找，希望能找出点什么能吃的东西来。可是等他把家里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竟连点食物的影子都没见着！楚汉明不由得仰天长叹——正在他抬头的一刹那，他惊喜地发现他家的房梁上居然还吊着一串落满了灰尘的干苞谷！

    欣喜若狂的楚汉明把那串救命的干苞谷取下来的同时，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在解放军部队的时候，有一次行军途中没了干粮，就从庄稼地里弄了一些苞米来，放在炊事班的大铁锅里煮。可那些苞谷已经收了浆，老了，煮不熟了。看着战士们啃着那些再怎么煮都熟不了的苞谷，楚汉明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炊事班的人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他叫他们在柴火上烤来吃，他们偏要煮来吃，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好笑的是，战士们一个个吃得龇牙咧嘴的，明明是活受罪，却没有任何人发过一句牢sao，说过一句怨言。楚汉明当时心里就想，这些解放军古板是古板，但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真是纪律严明啊！

    楚汉明手中的苞谷已经是陈苞谷了，最好的办法是脱粒后放在铁锅里炒熟来吃，可是家里的铁锅早在大炼钢铁的时候就已经都捐出去了。看来还是得用火烤。楚汉明就找了些柴禾，在炉灶上烧起来。

    楚汉明正吃着烤熟的苞谷，吴凤云披着衣服蹑手蹑脚地踅进了灶房。

    “你起来干啥？”

    “我闻着苞米花的香味了呢。”

    “你要吃吗？”

    楚汉明把吃剩的掰了一半递给吴凤云。吴凤云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全没了平日里的秀气样。楚汉明见状，索性把另一半也给了她。

    “你这么饿还睡得着？”

    “开始睡不着，慢慢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最好了，净做梦吃好的。”

    楚汉明把吴凤云揽在怀里，心里头五味杂陈。这女人跟他受了这么多罪，他对她已经恨不起来。

    “是不是吃不饱呀？”在失去爱女的那些日子里，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进食些汤水，还是她喂给他吃的——他哪里知道那就是食堂供给的正餐！

    “你明天去食堂就知道了。这伙食一顿不如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