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让孙权的心中立刻大为光火,他没想到自己亲自立下的太子,吴国未来的皇帝居然会做出监视自己父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更令孙权无法接受的是,太子孙和在得知了自己想要立孙霸为储的消息之后,马上去将准备赶赴武昌面见丞相陆逊的陆胤(陆凯之子、陆逊之侄)找来,请他火速赶往武昌之后,立刻向陆逊求援,让他上疏孙权制止易储的想法。 不久,陆胤就到达了武昌并转达了孙和的意思。 陆逊听后淡淡的笑了笑,只对陆胤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当天夜里陆逊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低头看着案面上呈放着的竹简,在很长的时间内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扭过脸注视着窗外的茶花,似笑非笑的说: “看样子你的女儿是铁了心要取我的性命了...” 不一会儿,家老走到书房门口传话说: “启禀丞相,朱然将军在门外求见。” 调整好情绪之后,陆逊对家老挥了挥手说: “请他进来吧。” 很快,家老便将朱然引进了书房内,而陆逊似乎也对朱然此次的来意了如指掌,只是没有将其言明罢了: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这个时候将军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吧?” 一脸严肃的朱然在陆逊的伸手示意之下坐在了他的对面,然后顾不得绕弯子的朱然直接将自己前来的意思挑明: “末将听闻陛下在立储的问题上还在摇摆不定,近些时日接连找了很多大臣询问他们对太子和鲁王的看法,朱据将军也被找了去,后来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末将,末将心想此等大事陛下不会不来征求丞相您的意见,所以特来请教。” 虽然朱然没有讲明自己的立场,但陆逊从他的口吻之中已经得知了朱然实际上是支持太子孙和的,这一点和他相吻合,不过在正是因为陆逊现在的身份非常特殊,所以在此之前,他很少去过问立储这样敏感的问题,也尽量避免和全公主一党发生冲突,但太子孙和非常仰仗自己,从而使全公主和孙霸都想要处心积虑的除掉自己,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陆逊将面前墨迹还未干透的竹简轻轻推到了朱然的面前: “我正打算就这件事上疏陛下。” 朱然将竹简翻转过来,发现陆逊在奏疏之中言辞清楚的表达了自己支持太子孙和的立场,并且陈明了立储之事关乎国家社稷,决不可朝令夕改,这样会令臣民无所适从,对国中的稳定也是不利的,所以陆逊请求亲自前往建业和孙权面谈。 屏住呼吸看完全部的内容之后,朱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凝视着陆逊: “丞相,你可知如果将这封奏疏呈给陛下,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朱然甚至在言辞之中夹杂了几分警告性质的口吻,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孙权神经是有多么的敏感: “实话说陛下本就对您心存忌惮,先前太子极力推荐您继任丞相一职,陛下表面上应允了,实则会认为您和太子之间私底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串联,这时身为天子的他最为忌惮的,所以您及时内心里支持太子,也不可在言行之中表露出来,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就会让我陷入极端被动的境地,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对吗?” 陆逊的话让朱然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您心里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对此陆逊解释说: “事实上无论是鲁王还是全公主,他们都不可能如愿,或者说他们只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朱然并不明白陆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追问说: “丞相此话何意?” “陛下虽然十分喜爱鲁王,甚至于起初居然让他和太子同住于一宫,就连俸禄和所享受的礼仪都完全一样,难道他真的不清楚这么做会引起两党之间的争斗吗?他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来让他有理由对付一股他从统领江东以来就始终忌惮的势力...” 听陆逊说着这些的朱然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 陆逊笑道: “那就是江东本土的士族阶级,想必你也知道江东先前最大的四个家族,陆、朱、张、顾都是扎根江东的士人大族,他们甚至比入主江东的孙策根基都要深厚,彼此之间盘根错节、互为表里,而我陆家也是江东四大家族之中实力最强的,这间接成为了孙策攻伐我祖父陆康的理由。孙策去世之后,羽翼未丰的孙权对江东四大家族采取了安抚和重用,比方说前期的张昭和顾雍等人,包括后期的我。”
在陆逊的叙述之下,朱然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后来陛下称帝之后,认为自己的势力得到的巩固,难怪他才会疏远张昭、将顾雍发配到交州,连时任上大将军的您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参与过对外战事的决策,反而重用诸葛恪、滕胤等非江北人氏,目的就是为了要培养区别于江东本土士族阶级的力量。” 包括此次“窃听事件”的内幕,陆逊也能大致猜得出来其中的玄机: “陆胤白天来告诉我,说宫中有人偷听到陛下想废黜太子改立鲁王,太子甚为惶惧,所以特地派他来向我求援,我了解太子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在陛下身边安插内应的,这名内侍恐怕不是鲁王就是全公主所设下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太子和我,全公主又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只要我有所动作,她就会利用这个机会彻底将我打入万丈深渊...” 随即朱然就想到了身为江东四大家族之中,地位和声望都最高的陆逊此刻正凌驾于军政大权之上,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孙权是绝不容许他长时间保持“出将入相”这种身份的,再加上全公主又不停的在孙权身边进谗,这样下去陆逊几乎是没有一丝活路了,于是他一把抢走了陆逊写好的奏疏: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让你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来。”。 陆逊边笑边摇头: “看样子你还没有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势,就算我这次保持沉默选择置身事外,还会有下一次的陷害和栽赃,我又不是什么都能未卜先知的大罗神仙,怎么能够次次都能够躲得过呢?再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就厌倦了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的生活,现在的我就像是当年曹cao身边的荀彧一样,已经没有办法再为吴国建功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