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真无色异事集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真无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又失望地吐了出来。果然这建在了城市中的“道观”还是和山间的记忆里相差很多!

    没有香火的味道,也没有树木泥土的气息,有的只是身后交流不辍的马路上传来的尾气。

    真无色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巨大得显得有些浮夸的石阶,目送着因为迟到还有体力不支落在了最后的几个信徒匆匆忙忙地爬上了最后几步台阶兴冲冲地钻进了那扇敞开着的巨大山门里,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过想来也只有这种世俗的氛围才真的适合“麒麟道”吧!

    “警察什么时候能来?”

    真无色没有移开向上望探的视线,翘着嘴角,语气轻松地向站在一旁的李一观询问道。

    李一观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脸上紧张的表情让本就习惯将苦闷挂在脸上的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他扭过头试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发现滕椒聊那里也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只能无奈地回答学长的问题。

    “手续上还是很难办!不经过宗教局,警队也不能够随便插手。”

    “再加上现在我们手里确实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即便只是要搜查令也是要花些时间的。”

    真无色并没有感到意外,对于李一观所说的情况,他也全都想到了。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情形下,如果有警方介入的话,自己的工作可能就要轻松得多了。

    不过……

    “也罢!”

    真无色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转回身面对着李一观和滕椒聊,在如愿得到了他们坚定的目光之后,难得地真诚地笑了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上去吧!”

    说完真无色扭动脚踝,带着皮鞋在地上扭转了一圈,面对着巨大而高耸的石阶,义无反顾地迈出步子走了上去。

    时间临近了午时,晨间的凉意已经无法再去阻拦这苦夏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铺散开来。真无色他们越是接近台阶顶部就越发地难以睁开眼睛看清楚阳光照耀下胡乱地反射着光芒的匾额和镶嵌了铜钉的大门。

    跟在真无色身后的李一观有些不甘心地搭起了手边走边向上看,忽然发现大门正在缓缓地合上。警觉的他赶忙抓起滕椒聊的手腕就要向上冲,还没有迈出一步,就又被真无色给拦了下来。

    真无色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他保持着并不算慢但也远谈不上快的速度,拖着虚弱无力的大腿,没有丝毫慌乱地继续向上攀登。

    “不用着急!”

    真无色深深吸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平静地对身后的两个人解释道。

    “我不到,他是不会开始的!”

    李一观跟在后面,虽然忍不住在心中泛起将信将疑的情绪,但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友,发现她完全没有丝毫的犹疑,这才想起自己本来就应该是无条件相信真无色学长的。尤其是当他们最终距离大门只剩下几十个台阶的事后,李一观看到本来就快要合上的大门突然停了下来的时候,本来还在心中对这几天里发生的所有无法解决也不能够解释的事情感到郁闷的情绪,也随着对真无色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怀疑一起消失不见了。

    三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迈出了最后的一步攀上了大门前的平台上。

    真无色抬起头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头顶悬挂着的巨大匾额,联想起记忆力狮子上上的那块老匾又想到了自家道观门上那块破旧的“木牌”,心中那面生出了不少的感慨。

    但眼下毕竟不是那么闲暇的时光!

    真无色左右观察了一下,又简单地探视了一眼门内的情况。里面光线昏暗并不能发现什么,但他还是下定了居决心斩断了多余的思绪。

    在短暂地休息整理好情绪和身体之后,真无色没有多做叮嘱,径直走进了这扇风格浮夸的大门。李一观和滕椒聊也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当最后一个迈步进来的李一观也走了进来之后,他们身后的大门便缓缓地合上了。

    在一声“嘭”的巨响之后,真无色他们的退路就这么被截断了。

    道观里面的场景与昨天许可向他们描述的相差不多,但是显然仅凭李一观的想象力还是无法在脑海中构建出眼前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就连一贯冷静的滕椒聊也被这个由废弃的商场改造而来的礼堂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等到真无色都走远了,这才终于将自己从墙壁上已经不能够用丰富多彩来形容的如同深渊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很好奇心的壁画里抽离出来,拉起了还在傻傻地计算着座位数量的李一观大步追赶了上去。

    礼堂里并没有坐满,真无色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而在这些只靠粗略的观察根本无法全部纳入眼底的信众里又潜藏着多少真实的狂热和自我欺骗得来的心安理得。

    他已然顾不得身后的李一观和滕椒聊了,在喧嚣声此起彼伏,嘈杂地等待着上师驾临的人群中间,真无色快速而心无旁骛地朝着最前方的高台越走越近。

    “麒麟道”三个大字就在真无色的眼前,但在无礼地拨开了几对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的信徒之后,真无色发现自己与那几个大字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这才想起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个建造在高处的“道教礼堂”,面对这过于巨大的空间,不由得感慨起关妙姗的想法和手段。

    宗教的本质在于仪轨!

    真无色再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话是多么的准确而精辟。在真无色眼里,无论是刚刚经过的巨大坡道还是金光闪闪的巨门和牌匾,亦或是着这宽敞得有些过了头的“礼堂”,这一切并不是吸引眼球的手段,而是为了塑造“麒麟道”的严肃威严的重要工具。

    真无色深信这栋被关妙姗改造过的大楼里的每一个细节,一定都是为了加深走进这里的人对于他们将要面对的宗教的敬畏感,从而让他们在离开的时候不得不去相信“麒麟道”而设置的。

    相比之下,包裹着自己童年记忆的那间道观,就要简陋得多了。但奇怪的是,在真无色记忆力,真一观的香火从来也都是非常旺盛的,来求得心灵慰藉的信徒也是全年不辍。细想起来,也许比起仪轨和建筑所带来的助益,道观里生活着的那些人可能才是“真一观”能够聚拢人群的原因吧!

    他的师父和师兄们都是超然物外的高人,聪慧或是深思,无论性格如何,魅力总还是有的。

    即便是现在行踪不定心思诡异的大师兄,在当年也是极受年轻女性信徒的青睐的。

    想到这里,这无色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周围人群闲谈和感慨的音量突然降低了一些,真无色几乎都能听清楚最前排的那几个年轻道士模样的人调整座位时不耐烦的喊话声了。看来集会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真无色重又移动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真无色知道不只是物质条件简陋的“真一观”里存在着富有人格魅力的道士,“麒麟道”里也是有着几乎可以比拟自己师父那种近乎冷血的大境界的“得道高人”。

    这个人真无色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虽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给年幼的真无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便是在多年之后的今天,经历了现实世界的无数次残酷打击之后,在走向这个人所在的讲台的的通道上,真无色依然还会控制不住自己产生细微的恐惧感。这个会让真无色感觉到危险并且直到今时今日也不敢说能够看透的人,就是“麒麟道”的现任上师宋紫骐。

    “请各位净言息声!”

    从四面八方巧妙的隐藏在墙体里的音响中突然传来了提醒的声音,真无色的身体更加的紧绷,脚下腾挪的步子也越来越快。但是在他的前方距离那个高起的讲台始终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而一早就在最靠近讲台的位置稳稳地整齐坐好的忠实信徒们对于真无色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真无色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焦急,保证自己的思维和情绪都在合理的理性区间。他知道意气用事在这样的场合比不能够对他有所助益,而越是面对内心强大的人就越要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被对方牵制。

    真无色停下了刚刚还轻巧地牵动着身体躲避着忙着落座的信徒的脚步,慢慢地朝着人群外侧移动。终于冷静下来的他,感官也瞬间变得敏锐了起来。

    在这么巨大的空间里,联动着如此多的个体,其间的不可控性可想而知。人群里的躁动和旁若无人的争论远非一句简单的提醒就能够平息得聊的。

    真无色感觉到了肃静由前方最忠实的那一批人力开始向后方蔓延,但是还没够到真无色身边就被旁边几个讨论电视节目的大妈们给挡了回去。

    真无色笑了一下,嘴角翘起拉动了肌rou这才发现就因为这一两分钟内的紧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这徒劳的紧张和恐惧对于真无色的意义就像是“麒麟道”的教义和他们所追求的“道”对这几位大妈的价值一样,无聊而多余。

    真无色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贴紧嘴角反复搓动,找回了那副假得很真的笑容之后,这才小心地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那几个大妈不够走心,真无色紧贴着没有壁画的这面墙壁避让着已经找好位的信众,心里想到。

    毕竟人性里有些东西是很难被人为的扭转的。无论你所宣扬的教义有多么精深奥妙,你的真神有多么智慧全能,你毕竟还是一个凡人,是一个有血有rou的普通人。

    作为凡人是很难再不依靠卑劣手段的前提下控制其他人的,即便是狡诈一如真无色这般也做不到。

    忽然一种如同学生时代解决了困扰多时的那题一般的畅快感觉传遍了真无色全身,他的心灵就像得到了觉悟一般通透了起来。身边的一切烦恼似乎也都飞快地远离了他,恍惚之间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真无色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中毒了,但是当他手扶着墙壁用力敲打试图印证自己知觉是否正常之后,他马上就明白了自己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异常。

    准确地说其实是当那一声响亮的拍打墙壁的声音传递回到他的耳朵的那一刻,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情况真无色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同时收起声音和躁动,能够在一瞬间夺走所有人的**和注视,想来在这栋由三层商场改造而来的现代化“道观”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宋紫骐出场了!

    宋紫骐本不希望自己的出现变得像现在这样戏剧化。但是,这所道观里的所有人似乎在关妙姗的影响下都学会了一些在他看来本质很老套但方式却很新潮的传教的方法。在他们不厌其烦地建议下,宋紫骐还是不忍心打击年轻人的热情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套看起来不那么浮夸的出场方式。

    但是对于他们准备的过于正式庄严也过于花哨的道袍,他实在还是无法接受。即便是在狮子山里,他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正式的服装。

    没有了关妙姗的阻拦,宋紫骐在挑选自己的服装上倒是轻松了不少。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套平日里穿着的青灰色的道袍,简单地扎了个黑色的方巾,没等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专业主持通知,在人群里还保有不少吵闹的时机,甩起宽松的衣袖,走了出来。

    宋紫骐很喜欢人聚在一起是那种不断被放大的热情,因而对眼前的吵杂和纷乱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满。

    他几乎是带着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以来最为真诚也是最为自在的笑意走上了关妙姗特意为他设置的高出地面数米的讲台。而在下一瞬间,当由他的出场所带来的震撼从最前排那些眼神里迸射着狂热的人群犹如荒原之火一般不可阻挡地席卷到中间到后面甚至到整个礼堂里之后,安静的潮水紧跟着消失掉的热闹填不上来之后,可怕的静谧很快就笼罩在了所有人都头顶。笑容僵住了的宋紫骐无奈地摇了摇头,顺便也甩掉了刚才那过于天真的笑容。

    他不需要更多的时间整理心情,也不希望这种瘆人的安静持续太久,因而没等主持人介绍便抢先开口说了起来。

    “大家好!”

    宋紫骐伸手将面前的话筒往自己的身前拉近了一些,轻轻敲击了两下话筒,确认了一遍输出的声音的大小,发现并不需要他太过用力这偌大的空间就都能够听清楚,于是便放松了嗓子,与平常一样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叫宋紫骐,”他微微停顿了有那么将近一秒的功夫,简单地观察了一下前面这些信徒们惊讶的表情,“是‘麒麟道’的上师!”

    “我昨天才从狮子山里赶过来,今天居然有能这么多人来听我闲聊,我是真没想到呀!”

    “说实话我很高兴,”宋紫骐平静地看到惊讶的情绪就像水面的波纹一样从他的身边开始向外扩散,全然不把眼前这千把人的群体里暗藏的sao动当做一回事,继续说道,“既然各位能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想必大家一定是认同‘麒麟道’的教义,并且能够理解我们供奉‘送子麒麟’的理由的吧!”

    前面几排坐在草编的垫子上最忠实的信徒,最先从被宋紫骐这过于平淡而且毫无仪式感可言的出场所震惊的情绪里缓过神来,接着宋紫骐的话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我对这世界的理解也很浅薄,对‘道’的追求也不算多么全神贯注尽心尽力。但是……”

    宋紫骐微笑着对前排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的那些人点了点头,回应了一下他们因为控制不住内心的热情而濒临释放的仰慕,接着又将话筒往自己的身前拉近了一点,收起了笑容,目光中流露出一些并不适合这种普通的传道场合的决绝,说了下去。

    “如果是要我和大家交流一下修道的心得以及这么多年的感悟的话,我还是勉强能够与各位聊上几句的。”

    宋紫骐的话通过音箱里的喇叭扩散到了整个大堂里的每个角落,在碰撞着墙壁激荡起的回声也颓靡消散落在地上不见之后,之前还被宋紫骐突然出现所带来的冲击封住了大脑和嗓门的人群,突然就像被集体接触了催眠一般,此起彼伏地爆发出了热意逼人的欢呼和掌声。

    这近乎狂欢的群体性行为大约持续了一分多钟,其间就算有穿插其间的工作人员竭力控制,也依然完全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

    最后还是靠走到了讲台前方安静地站定了身子微笑地看着台下所有人的宋紫骐,靠他这简单而看似没有深意的举动这才将人群里的火气渐渐浇灭,所有人这才安静了下来,等候他们期待已久的“上师”的指导。

    高台上的宋紫骐满意地感受着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将这些一眼无法全部收入眼底里的信徒的投射在他身上的殷切的期盼全都聚拢收到了他的心里,然后保持着一贯的平和的微笑,伸出手做出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提醒少数几个还没能摆脱狂热情绪的信徒坐下。

    他看着台下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两下头顶的头巾,收回手接着便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里。

    宋紫骐小心地调整里一下身子下面的座椅,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头巾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那一头修剪得当被头油染得发亮的头发。

    “我戴不得头冠,”宋紫骐凑近了麦克,闲话家常一般地没做任何考场白就直接说了起来,“头发太短了!

    “不好看!”

    说完这话宋紫骐忍不住笑了一下,没等前排几个极度捧场的信徒将这笑意传播开来,急忙撇开了笑容继续说了起来。

    “反而会显得更不庄严了!”

    “不过话说回来!”

    宋紫骐把头巾放在了一边,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台下的人群。在如此大的空间里,显然是不能够全部看清楚的,但他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打算,难说是否有目的地扫视着一张有一张情绪各异,潜在故事也不尽相同的脸。

    “庄重也不代表有道,不是吗?”

    “仪式固然重要,”宋紫骐的语气依然平缓,但是观察人群的视线却忍不住投射出了些许略有失态的热度,“但是比起吸引更多的人来相信我,我更愿意去追求真实的道理的传递。”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无耻的自我辩驳,但我各位一定是能够理解的。”

    “大道不在仪轨,而是在心!”

    宋紫骐拍了拍心口,忽地想起了好多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礼堂里的人群,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理解了宋紫骐所说的话,但是显然他们并不在意宋紫骐这并不符合常识印象里道长的形象的装扮。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最近才接触但却真实地改变了他们的生命使他们不得不去相信的“麒麟道”的领袖。对于他所说的一切,他们都会报以热烈的赞同,就像宋紫骐不是哦在讲话,而是在传递真理一样。

    这种近乎狂热的崇拜情绪却无法感染宋紫骐,他看着台下跃跃欲试的人群,非但没有感到快乐,反而还增加了他心底里的担忧和痛苦。

    来来回回扫视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宋紫骐心中有些懊恼也忍不住觉得可笑,虽然从来到这个正式之后就在期待与这个人的见面,但却没想到竟然实在这样的场合再一次相见。

    不过倒也并不出乎他的预料,在眼下这个局面里,真无色的出现本就是必然的。

    “今天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讲,还有一个年轻人……”

    说着宋紫骐伸手指向了已经走到了前面几排的边缘的真无色。

    “他来自‘真一观’,叫做真无色,也是个懂‘道’的人!”

    “无色,上台来吧!”

    顺着宋紫骐指出的方向,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真无色的身上。本来在所有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草垫里的人群里倔强地站着的真无色就显得异常的突兀,这样一来就更像是戏剧化的突然登场了。

    真无色沿着人群里一阵慌乱移开椅子抬起草垫为他整理出的这条通路没有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到了这偌大的礼堂的最前端,在那一排最忠诚的信徒火热的目光的簇拥下,站到了宋紫骐的面前。

    宋紫骐笑了!这裹着真实情感的淡然微笑一如真无色所记得的一样,即便经过了二十多年,也还是没有多余的变化。

    宋紫骐上下打量了一下真无色,表情里流露出的那模糊不清的情绪似乎是满意但又像是解脱的轻松。

    他伸出手招呼了一下真无色,真无色也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绕到了台子后面,大跨了几步便站到了原本只是为“麒麟道”上师的到来才临时搭建好的高台上面。

    他随手从台子下面拉上来一个椅子,谦恭地对着宋紫骐点了点头然后放在离宋紫骐右手边两步远的地方。

    宋紫骐似乎是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带着那副温暖的笑容主动地抬起自己的椅子向真无色这边又靠近了一些。

    趁着宋紫骐折回去摆弄麦克风的空当,真无色把握着椅子后背的手来回地摩挲着椅背漆过的光滑表面,脑子里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视了的现实——

    此时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正被台下数不清的视线监督和观察着。即便是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案情的发展也不允许他对这样无谓的干扰太过上心,但当这些看似虚无的目光汇聚在一起压在真去色身上的时候,真无色却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压力。

    当年的师父还有眼前的这位上师,他们无一不是习惯于在人山人海之前传道的人。而无论面对的人群是大是小,他们也总能够保持平日里的气度,不超过也不欠缺,如同只是面对一个信徒时一样,表明他们的立场和态度。

    因而有那么一瞬间,真无色在看着一脸的轻松表情,与常日里的神态并无不同的宋紫骐的时候,心里竟然产生了未战先败的挫败感。

    但这种没有意义的犹疑很快就被真无色内心的火焰焚烧得干净了,无论是谁,在这条路上都不可能阻止真无色了。

    毕竟宋紫骐是师父那一类的人,想来也不会那么好对付。这么一想,真无色紧张的心情稍稍也能缓和了一些。

    他抽回了磨得通红的手掌,在面前的桌面上摩擦了两下停了下来。真无色撑着桌面,绕道了椅子前面,在宋紫骐依旧温暖而没有一丝敌意的目光里安稳地坐了下来。

    “别紧张!”

    宋紫骐沉厚的嗓音从麦克风传递到了礼堂里每个角落,刚刚还在控制不住的被好奇心催生出的低声议论顷刻之间就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有一张全神贯注地等待宋紫骐继续说下去的脸还有紧张地竖起的生怕遗漏了哪一句精妙言论的耳朵。

    “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真无色看到宋紫骐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但是他并不敢肯定。

    “真无色!”

    宋紫骐微笑着轻声呼唤起他的名字,真无色礼貌地配合着点了点头。

    “其实来这个城市之前,我就打算好了要见你一面!”

    “只不过来了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宋紫骐从真无色淡漠的表情里得到了确认之后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直到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

    真无色的声音低沉,脸上的虚假笑容也在不经意间收敛起大半。他似乎并不想让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台下这些与他毫无瓜葛并不相干的人们听到。

    可是即便是他再三控制喉咙,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刚刚能够被听清楚,经过了麦克风的扩大之后,还是覆盖到了这个礼堂的全部空间。

    宋紫骐对真无色的疑问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对真无色始终如同老师一般乐于为他排解疑惑,哪怕这疑惑毫无价值。

    “昨天来的那个红头发的姑娘,是叫许可吧!”

    真无色马上就明白了,机灵地伸出了手指用力向上撑起了脸上即将崩溃的笑容,安静地听宋紫骐继续解释。

    “她说了很多,但我知道除了她确实是一个警察以外,大部分应该都是假的。”

    “她这一套诈弄人的手段,倒是与你很像。”

    真无色稍微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指,调侃着说道。

    “她是自学的!”

    宋紫骐并没有在意真无色这不合时宜的打趣,继续说道。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时候身份,但其实我是见过她的。虽然她那是还很小,对了,那是你也不大。”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真无色无奈地摆摆手,还在宋紫骐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纠结于未婚妻这件事情上。

    “既然许可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我就知道你的出现也就是迟早的了。”

    “怎么样?”宋紫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真无色,他脸上那不曾变化过一分一毫的笑容,看得真无色越发压抑了。

    “‘真一观’的真无色,我们有二十年没见过了吧!”

    真无色不甘示弱地调动起体内那所剩不多的体力,生影地挂起了轻佻的表情,歪歪的笑容。

    “是呀!二十年了!”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吧!”

    宋紫骐松弛地将胳膊搭在了桌子上,轻轻地把麦克风往真无色身前又推近了一寸,鼓励似地点着头说道。

    “问吧!”

    真无色看了一眼桌上的麦克风,有些犹豫,又问询似地看了一眼宋紫骐。

    “这些话,”他朝着台下的人群摊开手掌尽量谨慎都选择词句,“有必要让大家都听到吗?”

    台下依旧是死水一般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紫骐的身上,大家都在等待着他们期待已久的伟大的上师做出指示。

    宋紫骐没有移开黏着在真无色灵魂深处的视线,也学着真无色一样朝着人群摊开了手掌,平静但却坚定地说道。

    “本就应该让他们听到,这‘麒麟道’的一切,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切实相关的。”

    真无色尽可能地无视着人群里隐隐爆发出的小声的欢呼和感动的热泪,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需要顾虑什么了。

    “宋先生!”

    真无色记得自己而是就是这么称呼宋紫骐的,而在今天我这个场合,“先生”更是要比上师之类的合适得多了。

    “关妙姗现在在哪?”

    “刑警队的李渺和许可又在哪?”

    “余本波在哪?”

    真无色提问的语气越发地严厉,最后竟不知不觉地将最后一个问题变成了逼问。

    “孩子……”

    真无色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台下那些人的表情,没有得预想之中的饭反应,马上就回到了对话中。

    “又在哪?”

    宋紫骐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一丝一毫崩塌的迹象,真无色不禁有些恼火,结合刚刚获得的猜想,貌似无所顾忌地将“麒麟道”的真相撇了出来。

    “宋先生,这里可不是几百年前的狮子山里!”

    “‘买卖婴儿’也不是一个故事几句玩笑就可以带过的!”

    “归根结底……”

    真无色灿烂的假笑配合上这番暗藏威胁的话语,呈现出一种超现实的景象。他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群,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并没有对“婴儿买卖”这个话题表现出应有的惊讶和触动,显然他们早就知道了“麒麟道”的秘密,并且在欣然接受之后成为了它彻彻底底的信徒。

    无论在那个时代,这些人也都会存在的!

    真无色在心中这么想着安慰着自己。

    “归根结底,这种有违伦理,代神行事的狂妄行为,还是不可饶恕的呀!”

    “宋先生!”

    真无色带着那副掩藏不住轻蔑的虚假笑容,加重了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稍稍移开了身子,将靠近麦克风的位置全部留给了宋紫骐。他自己则努力保持刚才的表情,盯着宋紫骐的双眼,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你十岁的时候,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不同于真无色,宋紫骐的笑容始终都是那么的真诚。就连多疑的真无色都忍不住开始在心中产生了那么一点相信的冲动了。

    “你还记得吗?”

    宋紫骐慈祥地问道。

    真无色自然记得!十岁那年的暑期虽然是为了避祸才不情愿地躲到了狮子山里,但因为知晓了“麒麟道”的秘密又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因而在真无色的记忆里那几个月的时间相比于其他童年的日子要显得清晰一些。

    尤其是在临行之前与宋紫骐进行的那一场没有结论的讨论,更是在他稚嫩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疑问。

    不过,现在并不是怀念过去的好时候。真无色并不想多去牵扯自己的态度,因而对宋紫骐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当时你虽然还小,”宋紫骐指了指真无色的脑袋继续说道,“见解却很独到!”

    “我记得你问我,‘是在代神行事,还是自己想做神明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很有趣的问题呀!”宋紫骐用手指挂了两下额头,顺着太阳xue一直摸索到了他那没有胡须的下颌。

    “我当时甚至都没有办法回答你,只能眼看着并不满足的你离开了狮子山。”

    宋紫骐的话与真无色的记忆基本吻合,但他那张精心排布过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变化。

    “我现在依然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能够让你满意的答案。”

    宋紫骐放下了手,努力地试图从真无色的眼睛里寻找些许对他说的话产生了共鸣的热意,但除了死一般的黑暗以外,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这才终于明白了临行前真无色的师父给他的那封信的含义,原来那个老家伙并不是在关心自己离家已久的徒弟,而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真无色呀!

    但是……

    为时已晚了!

    宋紫骐突然从真无色的身上移开了视线,这一次他将目光均匀地分散到了台下的每一个殷切地期盼着上师关注的信徒身上。

    “所谓‘代神执事’……”

    也许是出于面对众人的考量,宋紫骐再一次开口的时候,说话都音量要比之前扩大了一些。这突然的变化不禁引得人群里兴奋的情绪又高昂了不少,也顺道撩拨着真无色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接下来宋紫骐的讲话。

    “这四个字说出口来就已经是狂妄的事情了!”

    宋紫骐轻轻挪动着身下的椅子又往桌子前面贴紧了一点,这过度的贴近看的真无色都有些不舒服了。他不是很清楚宋紫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符合他的身份和智慧的浮躁举动,但这看起来无关痛痒的顾虑马上就被宋紫骐没有停歇的个人独白夺走了关注。

    “也是对天地对神明,甚至是对‘道’的不恭敬!”

    “我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宋紫骐脸上的微笑在一刹那间变成了苦笑,他无奈地表情感染着前排的忠诚信徒也一并摇晃起了脑袋。

    “那无色又为什么会认为我实在做这般大不敬的事情呢?”

    真无色一直在观察着宋紫骐的侧脸,他并没有发现宋紫骐再问这个问题时有丝毫倾向他的动作,也就没有试着去回答这个群体。

    果不其然,宋紫骐紧接着自己抛出的问题,马上就给出了解答。

    “那是因为他觉得我做了本该由‘送子麒麟’去做的工作,我还做了‘送子麒麟’没有做过的工作!”

    “说白了吧!”

    宋紫骐顿了一下,放松了表情,将苦笑又落回成了微笑,继续说道。

    “我不仅送给别人孩子,我还从别人手里获得孩子!”

    “真无色先生觉得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是在cao纵别人的命运,是僭越的举动。”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有一阵不满地低声抱怨,真无色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仇恨的热度似乎又增加了不少。

    他不知道宋紫骐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打算,但是在本能地驱使下却不得不在脑子里盘算起撤退的路线来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信徒心中的异动,宋紫骐马上就开口转移了他们愤怒的目标。

    “他这么想其实是对的!”

    刚刚还被怒气控制的众人瞬间就被好奇心和疑问牵扯着将注意力又落回在了宋紫骐的身上。

    “我确实是干涉了许多人的命运,这是现实,我不能否认。”

    “但是,”宋紫骐的语气依然柔和,但真无色却依然是听出了师父训诫自己时那种超越自己居高临下的感觉,“‘干涉命运’并不是神明的特权。”

    “作为一个凡人,”宋紫骐的脸上凝固着微笑,慢慢地转动了脖颈,盯着真无色继续问道,“无色你不也强横地插手了许多人的命运吗?”

    “被你干涉的那些人,结局也不都是美好的吧!”

    真无色想要反驳,但是话刚出脑子还没过喉头,就又被从他心中泛起的无数沉重的记忆压了回去。

    宋紫骐微微摇了摇头,伸出制止了真无色插话的企图,接着便转回身子,继续面对台下越发明显的狂热,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在不经意间,宋紫骐的语气开始发生了变化,吻合渐渐消失,严肃坚定的上师做派终于显露了出来,“‘麒麟道’这千百年间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肆意妄为。”

    “所谓的‘代神执事’也不是由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妄自提出的,而是天地之间的正道所选。”

    “正如传说里所说的一样,我们是被‘麒麟’选中的侍者,我并不是以我个人的意志在做这些事情。”

    “你能理解吗,无色?”

    宋紫骐没有看着无色,目光始终在升腾着狂热的人群头顶游移,像是在观察他们的灵魂又似乎在吸收着某种力量一样,不能够移开。

    “这就是你的解释吗?”

    真无色收敛起笑容,语气冰冷地问道。

    真无色这寒意满满的问题瞬间浇灭了宋紫骐心中刚刚才冒出头来自满,慌乱之中他收回了四处探视的目光,咧着嘴角无奈地笑出了声来。

    “哈哈……”

    “并不是!”

    宋紫骐迅速掐断了笑声,换了一股更加冷静而清醒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只是再对你陈述现实而已。”

    “我的师父,前任上师,还有他的师父,他师父的师父……”

    “一直往上追溯,直到继承了最初创立‘麒麟道’的天师的一切的那一位上师……”

    宋紫骐用手指在桌面上分叉地画着图案,看得出他的心神依然飞回了狮子山里,但嘴里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是被安排好的,我们只能去做早就被安排事情。穷极一生,可能也无法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但即便是这样,作为天道安排下的一环,我们永远也不会找到理由去拒绝这种命运。”

    台下的信徒们脸上的表情随着宋紫骐坦率地话渐渐发生了变化,犹豫疑惑甚至是伤感这些几分钟之前还看不到的表情全都浮现了出来。

    “所以我说现在依然是没法回答你的问题,我是真地回答不了。”

    台下的信徒中间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叹息声了,真无色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般能够猜透眼前这个年过半百但依然不显老态的上师的想法。

    眼看着身前这么多的人越发地控制不住他们无处发泄的信任的力量,真无色的心中不仅担忧起来,他真的很害怕宋紫骐在他这个时候彻底地放弃,自我崩溃。

    但是真无色显然还是低估了宋紫骐!

    在他略微泄露除了担忧的眼神的注视下,宋紫骐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又笑了起来。

    宋紫骐意味深长地回应了一下真无色紧盯着自己的眼神,接着忽地抖擞起精神,将掩藏已久的宗教领袖特有的自信和感染力全部释放到了台下的信众的身上。

    真无色无法猜透宋紫骐到底在想些什么,就连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也完全没有思路,但是跃跃欲试的本能突然跳了出来,一边敲击着他的大脑一边提醒着他,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宋紫骐淡然地微笑着面对着等待着他做出令他们满足和信服的解释的人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均匀而缓慢地吐了出来,然后稳定了一下略有疲意的嗓子,继续说了起来。

    “无色,”他轻轻地唤了一声真无色的名字,也没有在意他的回应便继续问了下去,“你还没结婚吧?”

    “没有!”

    真无色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也没有孩子,对吧?”

    真无色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宋紫骐看到最前排的那些忠实的信徒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地打算呼喊出声来应和他的说法了,马上抬起手做出了下压的动作止住了他们。

    “我知道大家是能够理解的,”他慈祥地看着那几个已经站起了身子的信徒,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渴望做父母很多年的人,有一些新近才成为了父母。”

    “我知道你们一定是能够理解我所说的只有父母才能够明白的那种感觉的!”

    台下的人就像同时通了电一样,兴奋地点头隐忍地喝彩,表达着他们对宋紫骐的赞同。

    “那是一种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安,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哪怕是毁灭自己也无所谓的感觉。”

    真无色看到台下的信徒被宋紫骐的话切中了内心最深处的需求,兴奋和喜悦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已经安静了许久的礼堂里,嘈杂的议论声音每一秒都在扩大。真无色开始担心群体性地混乱会变成现实,但当他看向宋紫骐的时候,却发现他并没有丝毫地动摇。

    他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微笑,把握住了台下的噪音减弱了一些的空当,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

    他平淡柔和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了刚刚还在还热烈地讨论着的那些人的耳朵里,他们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狂热,转过头看着宋紫骐等到着他说出更多让他们感动得近乎发狂的话语。

    “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

    宋紫骐说到这疲乏地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

    “理解我作为一个师父,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无所顾忌地没有原则地做出的这一切。”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真无色以及其他所有人反应过来,宋紫骐突然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方形的遥控器。

    真无色在看到遥控器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才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阻止宋紫骐启动遥控器的机会了。

    真无色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宋紫骐按下了这个形状和设计都与真无色去年才见过的那个遥控器十分相似的遥控器上面的按钮,然后便靠在了椅背上等待宋紫骐说完他刚才显然还没有说完的话。

    伴随着遥控器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本来已经合上地大门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在“咔”的一声巨大的响声之后,大门便被彻底地封死了。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大门上时,宋紫骐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完全没有变化的平淡嗓音再一次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大门已经关上了,而这里……”

    他伸出手带着真无色的目光也指引着台下所有人的心绪,扫过整个礼堂。

    “这里早就被埋设下了炸弹!”

    就连手段都是一摸一样呀!真无色在心里轻蔑地点评着。

    也许是宋紫骐在说“炸弹”这个词的事后语气过于平和了,台下的人一时间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当有人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低劣的玩笑的时候,恐慌在一瞬间便扩散到了这里全部的空间,包括已经不算特别干净的空气里了。

    宋紫骐无视了台下第一批歇斯底里地想要冲到他面前的几个人,继续冷静而平和地说道。

    “我没有伤害大家都意图,也没有无端害人姓名的乐趣!”

    他摇晃着手中的遥控器,瞬间便击垮了那几个已经靠近到了台前的人的勇气和信心。

    “只要大家安静地等上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可以健全地离开这里。”

    “‘送子麒麟’的传说大家应该还记得吧!”

    在这样紧张的关头宋紫骐这突然扯出的与现状似乎毫无关系的话题唬得除了一门心思地思考去年的那一个案子的真无色以外的所有人一阵晕眩,他们甚至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之前的“炸弹”不过是宋紫骐开的一个玩笑的错觉。

    可惜,错觉就是错觉。

    “‘送子麒麟’会把孩子送到渴望孩子,做梦都想成为父母的那些人的手里。”

    “但是,‘送子麒麟’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些孩子的呢?”

    恐惧掺杂着疑惑迅速地占领了每一个认真地聆听着宋紫骐讲话的人的大脑,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沉默和静止之中。

    “那自然是要从那些不配做父母,不配拥有孩子的人手中获得了。”

    宋紫骐慈祥的笑容和淡定的嗓音在这方空间里显得异常地不协调,但他却全然不顾已经转换成了地狱一般折磨着心智的气氛,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又得就有失!”

    “各位就请将着短暂的危险当做获得自前的考验吧!”

    “陪着我们一起,不用很久,很快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宋紫骐一只手稍稍抬起了椅子,转向了慵懒地瘫靠在一旁的真无色的方向。

    “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吧,无色?”

    真无色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

    “是在给关妙姗拖延时间。”

    宋紫骐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真无色说道。

    “不愧是真无色!我能为妙姗做的也只有拖住你的脚步了!”

    “但是,”宋紫骐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试探似地对着真无色小声地问道,“这你也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真无色看着宋紫骐,突然产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多余的同情心。

    他坐直了身子,向前探了出去,贴着宋紫骐的耳朵简短地说了几句。接着便退回到椅子里盯着宋紫骐因为惊讶而产生了些许变化的眼睛,又挂起那副虚假的笑容,不知真假毫无真诚可言地点了点头。

    宋紫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从真无色所带来的冲击中恢复了过来。

    “你要找的李渺和许可就在楼下的房间里,从后面就可以下去。”

    真无色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去和宋紫骐多做交流,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转身便走下了高台。几秒钟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只留下沉默着无法摆脱恐惧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人群,还有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没想到,没想到”的宋紫骐继续困在这巨大但又局促而给人以压迫感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