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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是需要天赋的

    我的名字叫景空,熟悉的人都喜欢叫我jK。我是一个为三流杂志写稿的闲人。有事写稿,无事就在街头闲逛。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说对于生活的清贫我没有任何不满。

    这些天正好有家杂志约稿,听编辑的说法,他希望我写一篇关于前些日子的古怪事件的稿子。因为是八卦杂志,所以真实性要求也不高,他希望随便胡扯一些就完事。不过我个人正巧对那个事件十分有兴趣,所以我打算认真地调查一番。

    五天前,在立新市的城郊林区,在公路上的人都望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个影子像一条蛇,但是太过庞大,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怪物。

    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是存在着非人生物的。古时候的道士妖怪之类的,现实中是存在的。不过他们一直躲避着人类的视线,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报道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一封信寄到了我的手中。信中写下了一家酒吧的地址,告诉我,如果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去那里,但是不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无论如何考虑,我都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无论是否能够得知真相,我都要去一趟。至于安全问题……应该只是吓唬人的吧。

    按照信上所写,我来到了那间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尘喧”,听着挺有中国风的感觉。

    我推门而入,酒吧门口的侍应生扫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里和我以往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这只是一种纯粹的直觉。仿佛打量着我的那个侍应生并非人类……

    但愿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酒吧内部一片混乱嘈杂。形形色色的人都在那边饮酒聊天。

    我随意地点了杯酒,想要找个位置坐下。忽然,我听见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前些日子掠过城市上空的那个黑影,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我立刻集中注意力,找到了说这番话的人。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留着粗犷的络腮胡,穿着墨绿色的背心,手臂上的毛浓密得让人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一头棕熊而非人类。

    我在靠近那个大汉的桌边伫立,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小心地听着他的话语。好在桌边早已围了不少听他讲故事的人,所以我的加入并没有显得很突兀。

    “那天,我正好经过那里附近。因为天空乌云密布,我一心想着要找个地方躲雨。忽然上方一个霹雳,随即传来阵阵雷声……我一时奇怪。凭我三百年的观云经验,那云层并不是雷雨云啊,怎么会突然打雷呢?”

    “哈哈!常濯,你小子不是从小就眼力差,啥时候会看云的?”大汉对桌的一个瘦小青年打断道,“当年你眼瞎招惹了人算,要不是你老子拼死求饶,你小子早死在那女魔头的手下了。”

    “靠!熊也是会成长的。老子当初吃了亏就打算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苦练眼睛三百年,眼力哪里是你这种瘦猴子能比的?”名叫常濯的大汉毫不客气地回嘴,“你丫的要听故事就乖乖闭嘴,不然老子还不讲了!”

    这下子,大汉的好友还有被他的故事引来的家伙纷纷埋怨起来,那个瘦猴子一样的青年也只好撇撇嘴,不情愿地道了个歉。

    常濯继续说道:“我看着天空,雷击落下的地方离我不远。我一时没忍住好奇心,就朝着那个地方跑去。结果在前方我发现了一片被雷劈出来的焦土,你们猜我在焦土的中央看见了什么?”

    常濯卖了个关子,引得周围人都紧张起来,因为如果不是什么劲爆的内容,常濯是不会这样的。

    似乎是很满意这种气氛,常濯继续道:“我啊……看见了敖青螣就倒在那里,浑身焦黑,我恍惚之间还闻到了烤rou的气味。丫的,那一阵雷居然是劈在了那个混球身上。”

    所有人都无比惊讶,显然,常濯口中的敖青螣是个有名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是敖青螣?那小子很少在外人面前露正脸啊。”

    “看见那一地带血的青色龙鳞,除了他还有谁?”常濯反问,似乎是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傻。

    瘦猴子追问道:“那也太狠了吧?那小子虽然平时不怎么修炼,但是好歹也是龙族,怎么会被雷劈死?”

    “所以了,我没有立刻离开,因为我想在其他人发现之前仔细查看一下现场。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我混在人群中,凑到常濯面前。只见常濯手中拿着一根奇怪的银丝。

    “这是一根头发,而且上面有微弱的法力残留。”常濯一脸神秘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某个拥有法力的修道者的头发。他召唤天雷,杀死了敖青螣。”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那根银丝。

    “不过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杀敖青螣啊?”

    “你忘了?那小子时不时地勾搭女人,然后又随意地甩了她们。整个一花花公子。没准就是被某个他抛弃的女人给买凶杀了。”

    “就是就是,敖青螣TMD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那家伙只喜欢玩人类女人,很少跟我们交流,丫的总觉得他口味很重啊,居然喜欢人类啥的。”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说实话,至今为止我听到的对话都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群家伙难不成不是人类?

    就在我专心思考的时候,边上推搡的几个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他们纷纷散开,那群酒鬼居然以我为中心空出了一大块空间。这架势搞得好像我被他们包围了一样。

    “这……这家伙是人类!?”人群中,不知谁叫着。

    我一愣,这群酒鬼是怎么了?从刚才起,他们的对话就有些不着边际。现在这话说得,好像他们都不是人一样。

    常濯眯着眼睛,他早已经喝醉,不过即使如此,所有人都相信他的眼光。

    “呵!?还真的是人类。TMD谁把他放进来的?”

    我看这群人有要动手抓人的趋势,不由得后退一步。

    同时,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脑海产生。难不成我真的闯入了满是妖怪的酒吧?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连忙扭头,只看见一名浑身酒气的青年靠在了我身上。他虽然是男人,却留着长发扎成马尾。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感觉稍微化妆就能够扮作女性。

    “安啦安啦,”那个扎马尾的青年说道,“是我邀请他来的,那个事件不是闹得人类世界都瞥见了一点痕迹么?所以我找了这位小哥来写一份报道,好把一切都糊弄过去。”

    “阮……阮续!?”“人算!?”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叫出来,那些半醉的家伙更是一下子就醒了酒。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远离那青年,警觉地望着他。

    “哟,没必要那么紧张吧?我只不过是邀请你们讲述一下自己的见闻而已。”阮续举着酒杯,想要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不过所有人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恐惧。

    “真是的,那就让我开个头好了。”阮续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下子跳上了酒桌,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

    五天前——

    阮续追踪敖青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话说回来,阮续为何要追踪敖青螣呢?这就不得不提阮续的同居对象——白芷了。白芷乃是神裔,并且是颇为特殊的女娲一脉。这一脉神裔以保护人类为己任,危害人类的非人生物都会被她制裁。

    立新市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只可能是非人。经过一番调查,阮续锁定了犯人。于是布下了一个局,等待凶手自投罗网。顺带一提,布局的内容居然是阮续男扮女装引诱犯人出手,真不知道掉入陷阱的犯人当时心中会作何感想——自己居然被一个女装男人给骗到了……

    掉入陷阱的家伙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拼死反抗。阮续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制住对手,反而让对方逃到了郊外。

    在无人的林区,阮续再度与对方展开激战。最后关头,对方竟然化身为龙,引动九天雷电劈向阮续。阮续却丝毫不惧,依靠自己手中的神剑,与之搏斗,最后竟将对方杀死。

    ……

    大致,就是这样的故事。不过阮续在叙述时,完全像在说书一般,极度夸张地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英勇,和龙搏斗是如何如何惊险。虽然精彩,但是在我听来和那些扯淡的小说完全没有区别。

    话虽如此,这种几乎没有真实性的扯淡更符合在场者的口味,他们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无聊所以退出了人群,坐到没人的桌子上,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目前探听到的事实。

    首先是死者,据说是一个叫敖青螣的家伙,综合所有人的描述,应该是一个真面目极少人知道的纨绔子弟。接着是死因,根据阮续的说法,应该是被他用剑斩杀的,但是常濯却说死者浑身焦黑,是被雷劈死的。

    啊……各种矛盾啊……我这还只是拣出那些家伙话里听起来可靠的内容来写的,如果把他们所讲的全部记下来,得有多少互相矛盾的地方啊!

    我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有人走到了我身边。我抬起头,只见一名陌生的少女站在我面前。她有一头显眼的银白色长发,身着颇具古风的衣裳,冷艳的容颜让人不由得怀疑她是栩栩如生的古代人偶在现代复活的姿态。

    “那个……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我手中的笔记本,下一秒,笔记本上竟然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

    ——“阮续说,你趁现在快离开这里,不然他也没办法保护你。”——

    我一惊,我着实没有想到现实中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本笔记本是我自己的,绝不可能被他人做过手脚。至此,我已经不再怀疑,这里恐怕真的是妖怪聚集的酒吧!

    话说回来……她居然和那个青年是一伙的?难道说她就是白芷?

    “抱歉,在打听到足够的情报之前,我不想离开这里。”我说的是真心话。刚才的听闻已经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如果不探听个明明白白,我想我是不会离开的。

    她面无表情,手指轻轻点在笔记本上。

    ——“事实是,阮续面对化龙的对手无计可施,若不是我赶到,他已经死了。我用法术制裁了那条龙,接着就立刻带着阮续去找医师。等到我们重新回去的时候,我们在地上散落的鳞片中找到了他的遗书。阮续说,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拿着它。”——

    她递给我一块巨大的鳞片。上面刻着隽秀的文字。我不太理解那个阮续的目的。他邀请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把这东西给我?总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啊……

    ——“我也不懂阮续的想法,在我看来,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她离开了,看也不看阮续一眼。

    我把鳞片塞进衣服里,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勉强还能够遮掩。接着我离开了酒吧。

    ……

    我回到家中才敢取出鳞片仔细观看。上面,敖青螣以一个忏悔者的口吻写下了他最后的话语。

    ——“悦儿。我想我再也陪不了你了。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记起了你的jiejie。她和你真的很像。所以,我对你接近我的理由早已经心知肚明。你只是为了帮你的jiejie复仇而已。但是我不在乎。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我一步步在你的引导下进入地狱。你告诉我你中了奇毒,说只有处女之心才能够治愈你的伤。我没有迟疑,为了你开始杀人。第十三个人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对方应该就是神裔吧。我知道这是你希望的结果,所以我不会逃避。我只希望你在我死了以后善待自己,你已经没有必要再伤害自己了。那瓶毒药是谁给你的,我不会追究,我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再见那个人。他真的很危险。——青螣”——

    原来……这就是那个家伙杀人的理由吗?

    一瞬间,那些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在我眼中变成了那用情至深的痴情男子。

    我再一次意识到,原来所谓的谣传是多么不靠谱。事实在不同的人口中会演变成多么不靠谱的版本。

    就在我准备休息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我兀自奇怪。我住在这种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几乎没有访客,即使是编辑也从来是电话联络。今天这么晚怎么会有人敲门?

    我小心地开门,发现门外竟然是阮续。

    “哟,老兄,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一眼那个叫做悦儿的人?”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跟着这个见面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走了出去。说不定在不知不觉中我被他下了什么妖术也说不定。

    我跟着阮续来到了一间名为ANGLE的会所。原本门卫不肯放行,也不知道阮续出示了什么东西,那门卫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颤巍巍地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坐在吧台前,阮续问我:“老弟,有什么想喝的,今天我请客。”

    “随意吧。”我很少来这种场所,只好这么回答。

    “切,还真是无趣呢。”阮续也不强求,独自点了一串英文名的东西,接着就冲那个吧台的女调酒师搭讪起来。

    “小姐,下班之后有没有空和我再喝一杯啊?”

    女调酒师面带职业的笑容婉拒了阮续。不过阮续不依不挠继续搭话。这名女调酒师面容俊朗,眉宇间带有一股男性的英气。这样算起来她和阮续倒属于互补的类型。她是假小子,这个是假妹子。

    我有些奇怪,难不成阮续叫我来这里是看他搭讪的?明显不会吧。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调酒师胸前的名牌上的名字——“田悦”。

    她就是那个“悦儿”!?

    印证了我的猜想,阮续突然话锋一转,道:“那条青虫已经死了哦。悦儿。”

    “……”田悦脸色一沉,她着实没有想到阮续会突然抛出这个话题。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和某个非人居住在一起,而且这个非人还中了某种毒,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呢。”

    “你……你在说什么……”

    田悦想要敷衍,却被阮续突然一把抓住了手腕。

    “嗯,脉象确实很虚弱呢。”阮续站起身,靠近田悦,“那个非人就是你吧?”

    “我……我真的不知道……”田悦的声音带着哭腔,“要是当初我知道他居然会为了我做出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接受他的药的……”

    像是在懊悔,又像是在辩解说自己其实并不想伤害他人。

    虽然她的神情是那么悲伤,那么真挚,我却没有相信她。

    因为,我已经从死者口中得到了事实。

    这一点,阮续也是一样。

    “真的如此吗?”宛如恶魔一般,阮续继续逼问,“你不是明明知道这一切还故意服毒,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逼迫他行动吗?”

    “你胡说!我绝对不会……”

    “田沁。别告诉我你不记得这个名字。”阮续冷冷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我想,这应该就是田悦的jiejie的名字。

    果然,田悦怔住了,她不知道阮续知道了多少,不过她已经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在阮续面前隐瞒事实。

    于是,她松了口气,似乎因为不必再演戏,她的姿态高傲了许多。

    “哼。受不了了!我认罪,行了吧?但是呢,那个渣滓是罪有应得,活该被烧成焦炭!”

    “够了!”我不想听见田悦辱骂那个死者。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觉得敖青螣可以被任何人骂,唯独不能被田悦这样对待。

    我拿出了那块写着敖青螣遗言的鳞片递给田悦。起初,田悦一脸不解,不过当她看见鳞片上的文字的时候顿时怔住了。

    她读完了敖青螣最后的文字。

    没有言语,只是默然伫立在原地。我也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似乎是不相信事实,重新读了一遍。

    我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事实对于她来说,冲击性实在是太强了。

    “说谎!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田悦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那鳞片也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我和阮续都没有挪动地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田悦发泄心头的怒火,等待她稍微冷静下来。

    不过,我终究是低估了田悦的怒火以及世界观动摇的不安——她逃了。

    我打算去追,却被阮续一把拉住。

    阮续朝我摇摇头,表示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

    这些天我也把关于那个事件的内容写成了稿子。因为是八卦新闻,所以我就借鉴了阮续的描述,把故事写成了虚构小说的样子。

    而且每天晚上,我都会去会所,期待能够见到田悦,不过遗憾的是我的期望都落空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见她,但是我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和田悦谈谈。

    今天虽然也没有见到田悦,我还是习惯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因为无所事事,所以我翻看着自己写的笔记。翻看的过程中,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搜集的情报中,出现的矛盾真的太多了。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他人叙述故事当中必然出现的问题,但是这么多的矛盾还是让我有些看不过去。于是我重新整理了一番手头的情报。

    死者是龙族,敖青螣。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大致上,他在那些妖怪们心目中,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喜欢玩弄人类女性的感情。

    杀死敖青螣的是白芷,据说是神裔。

    敖青螣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他杀死了十三名人类女性。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以处女之心做药,帮助田悦疗伤。

    田悦因为jiejie被敖青螣始乱终弃伤心而亡,所以打算报复敖青螣……

    田悦是非人。理所当然的,她的jiejie也不会是人类。

    ……

    矛盾,再度出现了。最初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是当我重新翻开笔记本的时候,总算意识到了这里的矛盾点。

    如果说敖青螣喜欢的一直都是人类的话,田悦的jiejie是不可能被他始乱终弃的。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始”。

    然而,这个矛盾一直被我遗漏了。或许是因为我的注意力一直都被敖青螣的遗言以及田悦得知真相之后的崩溃给吸引了吧。

    这般考虑,那个时候田悦的话也就需要推敲了。

    她说“那个渣滓罪有应得,活该被烧成焦炭”……

    可事实上,如果没有就近看见,所有人都会以为敖青螣是被雷劈死的。即使是看见了事后现场的常濯也认为“敖青螣是被雷劈死的”!

    田悦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活该被烧成焦炭……这种具体到死因死状的话语只有亲眼看见了死者死亡过程才可能说出口。换言之……田悦到过那个地方!?而且看见了敖青螣的死亡!根据阮续和白芷的说法,两人有过一段时间离开现场,田悦是有机会接近尸体的。可是这样一来的话,那她怎么会漏掉写着遗书的鳞片没有发现,反而让阮续拿到了那块鳞片?正常考虑的话,如果敖青螣真的留下了遗书,应该会把遗书弄的非常显眼,这是自知死亡已近的人常有的思考方式。换言之,这片鳞片应该十分容易引起人的注意,田悦应该不会看漏才对。

    那么,在这里把思路换一换。如果说现场原本没有那些鳞片呢?如果说这所谓的遗书是田悦伪造出来的呢?顺着这个思路下去,我反而想不出田悦的目的了……

    一股不安袭击了我。我连忙起身准备离开会所。

    “听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田悦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愣,连忙掩去心虚,若无其事地回答说:“我只是问一下你的状况。现在看来我没必要担心了。那……再见。”

    虽然心中催促着自己马上离开,但是我还是放慢步子,竭力装作平常的样子。

    ……

    离开会所,我重重舒了口气。我想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说到底,即使田悦意识到我在躲她,她也没有理由追我出来吧。

    不过很快,我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

    当我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冷不丁地被人抓进了巷子的阴影里。

    我被人放开,一脚踢进了角落。

    “小哥,你为什么要逃走呢?”田悦略带魅惑的声音传来。

    我不安地环顾四周,根本就没有能够拿来防身的东西。从刚才抓着我的力道来考虑,徒手对抗田悦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我没有逃走啊……”我强装镇定,说真的,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所分析出来的仅仅是田悦存在可疑之处而已。这小小的慌乱居然让田悦出手对付我,这……

    “是么?但是我从你身上嗅到了恐惧的味道哦。”

    她凑到我跟前,贴近我的脖子,对我轻声耳语。

    事到如今……我已经想不到什么办法了。明明陷入了危机,大脑却没有因此而停止思考,反而我的思维愈发跳跃。最初想不出的田悦的目的,此刻,在我心中浮现出了它的样貌……

    “你……其实是敖青螣吧?”

    我知道这番话十分诡异,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田悦就像看见神经病一样惊异地看着我。

    “如果说那份遗书是你伪造的话,那么这样子才符合逻辑。”我淡然地说道,接着我把自己从手头情报的矛盾点思考出来的结论一并说了出来。对于这一切,田悦只是默默地听着,丝毫没有打断的意图。

    “……因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所以你被白芷盯上了。为了从白芷手下逃脱,你想到了让人顶替的方法。因为敖青螣的真面目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所以只需要找一个替死鬼,在他的尸体旁扔下龙鳞就够了。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了这样一个悲情的复仇故事。在一开始的谎言被戳穿之后,戳破那个谎言的言语会被人们下意识的认定为真实的。你就依靠着双重谎言瞒天过海!掩饰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了?”他不由得笑了,那变幻容貌的法术也解除了,我面前的他不再是秀美的女子,而是英俊的男人。

    我点点头。心想着,自己就算是死,好歹也风光了一回,过了一把侦探的瘾。

    “很有趣的故事,不过你犯了两个错误。”田悦……确切地说是敖青螣苦笑着说,“首先,我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代替我去死。其次,我的故事并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

    也不管我是否相信,他自顾自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

    那一天——

    敖青螣中了阮续的陷阱。因为,他在行凶时都是幻化出他人样貌作为伪装,不会让人看见自己真正的样貌,所以他认为只要从阮续手中逃走,换一副样貌就能够若无其事地回到平常的生活。他用尽全力突破了阮续设下的法术禁制,逃向了城郊林区,打算利用里面错综复杂的环境甩掉阮续。不曾想阮续比他还熟悉那里。无奈之下他化身为龙,与阮续展开死斗。他召唤了天雷,差一点就能够杀死阮续,却被后来赶到的白芷阻止。

    白芷只是施展了三昧真火的法术而已,他却无法抵抗,只能够任由自己被烈焰吞噬。而因为要照顾阮续的伤势,白芷离开了。

    即使白芷不在,那三昧真火也足以烧死敖青螣。

    就在敖青螣绝望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就是田悦,是从小跟随着敖青螣的侍女。她是一条蛟龙。田悦从小心思缜密,在敖青螣被盯上之后,她立刻开始着手思考保护敖青螣的方法,最后她想出了这个计策。田悦决定代替敖青螣死去,让敖青螣作为田悦继续活下去。

    田悦用法术把三昧真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让敖青螣得以存活。在烈火将田悦的灵魂逐渐烧尽的过程中,田悦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少主,抱歉以后不能陪伴你了,多多保重。”——

    敖青螣呆然地看着跟随了自己数十个春秋的侍女就这样变成焦炭,那惨烈的景象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是知道的,其实田悦一直喜欢着自己。可即使如此,在最后的最后,田悦还是没有说任何表白的话语。只是淡然地,极度寻常地说——“保重。”

    在地上留下的信中,田悦告诉了敖青螣接下来该怎么办。敖青螣忍痛拔下了自己的青鳞,并且在其中最显眼的一片上写下了虚假的遗书。

    回到居住的地方,敖青螣发现有关田悦的一切都消失了。田悦整个人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她不希望敖青螣会因为她而悲伤,所以自作主张地抹去了自己的一切。即使死,她也不希望自己束缚敖青螣。

    ……

    “愚蠢的女人,不是么?明明没有必要替我顶罪的。”说完这一切,敖青螣怅然若失。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转身离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够活着,或许只是敖青螣一时兴起吧。

    ……

    自那以后,我因为不想在卷入非人的事,所以就再也没有靠近过那个会所以及那个酒吧。

    上次的稿费比我想象的要多,所以最近我都没有吃泡面,而是下馆子。

    同时,因为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妖怪和人类外貌上没有多少分别,所以我根本不敢和人拼桌,总是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点上一份菜,尽量不与任何陌生人有交流。

    今天,本该和往常一样才对。

    “哟,总算找到你了。”那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对桌,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对于他,即使我记忆力再差也不会忘记他的马尾辫。明明身为男人却有着当女人的资质。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中了陷阱的敖青螣……想必这家伙——阮续扮女人真的以假乱真吧。

    所谓的伪娘也就是这种东西。

    “那个……有事吗?”我不太想和他说话。

    “没什么,只不过是最近缺钱了,这里有一份稿子,你看投到哪家杂志社能赚的多一点?”

    说着,他递给我厚厚一叠稿纸。

    我粗粗地翻看了一眼,发觉这正是这些日子我所经历的一切。想不到阮续居然把我调查那个事件的过程写成了小说。

    不过,最后的结局与我所想的截然不同。在那一晚和敖青螣的对峙之后,还有后文……

    ——尾声

    把埋藏的心事告诉别人之后,敖青螣明显舒坦了许多。他趁着没人注意御风而起,飞到了大楼的楼顶。

    俯瞰着下边的风景,享受着高处的夜风,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就足够了吗?”阮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并不是偶然,阮续早就在这里等他。

    敖青螣一愣,显然是没能料到阮续的出现,他不禁苦笑起来。

    “你会在这里,也就是说果然瞒不过你么……”

    “这只是很简单的漏洞。”阮续轻轻一跃,坐在护栏之上,享受着双脚悬空的那种虚无感,“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不会杀害追过到手的人类女子的,所以杀死她们的只可能是田悦。而田悦之所以杀人,是因为她的jiejie田沁中了那种毒。作为四海水族成员,你们是不被允许随意杀人的。田悦犯了戒律,自然会连累她的jiejie。为了保护田沁,你和田悦想到了顶罪的方法。当然,为了让这次顶罪天衣无缝,你使用了三重谎言,无尽的谎言让人忘记了最根本的疑点。即使解开了你的遗书骗局,还是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就比如说……那个记者老兄,还有那些躲藏在暗处的自以为聪明的情报商。”

    “或许吧。当谎言不断重复交织之后,或许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我制造的谎言了。”敖青螣发出一声叹息。

    “我可以协助你掩盖真相,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阮续若无其事地提出了条件。

    “哦?人算大人,你是打算要我的内丹,还是说打算把我整个身体都炼化成你的法器呢?”。

    “写一封信吧。以田悦的口吻邀请蜗居在海底的那群老泥鳅来立新市为敖青螣报仇。”

    “报仇……那不是针对白芷……你……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白芷的同伴了?”阮续狡黠地笑了,“我仅仅是被迫跟在她身边而已。”

    “你真的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幕后黑手。”敖青螣打趣道。

    “在我的剧本里,坏人总是笑到最后的。”阮续同样风趣地调侃道,“耍阴谋什么的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啊。”

    ——

    看完最后的结尾,我不由得一阵恶寒。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些提到的人物岂不是全部如同棋子一般,在阮续的手下移动?

    “你……”

    “这只是虚构的故事而已。”阮续没有详细说明,他只是把稿件留给了我,自己却扬长而去。

    我……呆坐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我从头看起,细细品读着全文。

    谎言吗?

    每一个人的叙说都混杂着他的主观意识,不论有意无意,对于事实真相的修改都让倾听者离真相愈发遥远。

    那么……我所经历见闻的故事,我所信奉为真相的故事,我所诉说着的故事,又与真相有着多少差异呢?

    谎言的交织是一个美丽的过程,美丽到倾听者忘记了它的本质。

    现在,它就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