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崆峒印
“照你这么说，从头至尾都是那位独孤郡主在从中作梗了？”听完任博的叙述，古月圣已经猜了个差不离，“她为宇文太师设下圈套，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的钻进去，但是实际上她提供的方法只会加快魔界的降临，对修补神州结界作用却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他轻摇着折扇，问答间尽显仙人的飘逸，就仿佛什么都难不住他似的， 而与此同时，然翁和宇文拓正在前往氐人族所在地——巨鲸巨海的路途上。 他们的反应举止，无一不令任博感到分外的安心，相信只要有他们出马，仙山岛的一概事宜一定可以顺利完成。 不过，话说回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氐人族一定因为崆峒印被拓跋玉儿取下而失去青春了吧？那么，陈靖仇他们是否又已登上仙山岛了呢？ 暂时抛开关于陈靖仇等人的关注，任博转回注意力，答道：“独孤宁珂名为大隋郡主，实则乃是西方魔界之主撒旦手下的女魔将，为了配合这次赤贯妖星重现，特地转生来到中原，夺去了才夭折不久的小郡主的rou身，从此便在大隋潜藏下来，等待时机，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破坏神州九天结界，引导魔界降临。而恰逢此时太师正为无法集齐布设虚空之阵和失却之阵所需的十大神器，于是她就向太师提供了那个‘巴别之路’——布大地六芒星替代东皇钟，取万灵血替代炼妖壶，建通天塔替代昊天塔，最后，再利用第二次天狗蚀日来替代划开虚空的盘古斧，从而将太师传送至天界。但是，等到那时，无论太师大人封印天之痕与否，魔界都已降临中原。” “所以你们才会如此急切的四处收集上古神器？”古月圣颇为淡然的问道，从他的话里既听不出有多热心，也听不出不上心，任博只能猜测他是否一直都是以这般冷静的心态来思考事情的。随即，又听到古月圣说道：“上古十大神器的下落，想必你们知道得并不比我少，那我也就不再废话了。我们可以帮你们取得崆峒印，但盘古斧只能通过了盘古大神的试炼他才会借给你们，除去昊天塔与东皇钟，以及太师大人自己和轩辕剑，其余的四样神器你们可有取得之策？” “剩下四样神器的下落我等都已具体掌握了，”任博点头答道，“数日前太师大人已经从敦煌取回了伏羲琴，但是在返回途中遭到了独孤郡主派出的妖魔的伏击，斛律安将军也受了些伤，不过并不碍事，独孤郡主的试探也没能成功。至于另外三样神器，不知古月仙人可否察觉到这几日是否还有另一拨人上岛？” 古月圣微微点了点头：“确实还有人在你们之后登上了仙山岛，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只是有一个女孩似乎伤得很重，如果不尽快医治，定然有性命之忧。” “所以，请恕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仙人能够不计前嫌，救治他们。”任博说着，对古月圣郑而重之的一拱手。 古月圣却没有急着答应他的请求，而是悠然自得地继续扇着折扇，说道：“似乎你对我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但是你为何就肯定我一定会出手救下那个女孩？须知我与何然愿意帮你们拿到两样神器便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况且我也曾立下誓言，此生再不救任一人。” “我敢以自己全部声誉担保，他们三人均为品性纯良之人，绝非残忍嗜杀之徒，”任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再次对古月圣抱拳道，“而且，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断定仙人一定会出手相救——因为三人中那位白发女孩乃是女娲石转世，而神农鼎和炼妖壶也是在他们身上。”试问，能被善良如于小雪接受的人，又怎会是心术不正之辈？ 古月圣明显的怔了一怔，随即摇头笑了起来：“哦？没想到这件事竟如此有趣……也罢，我相信女娲石的选择，此次破例救助他们一回又有何妨？那么，你是不是准备从他们那里获取三样神器呢？”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任博一眼。 “炼妖壶和神农鼎我们必然要拿到手，但却不是现在，我们不能让他们对我等产生真正的敌意，这就必须依靠女娲石转世的小姑娘从中周旋了。”任博回答道，“现如今，他们三人受到独孤郡主挑唆，对太师大人恨之入骨，在误会解除之前断无可能将神器交与我们，而我们又不可能从他们那儿硬抢，那样做反而遂了郡主的心意，就得不偿失了。” 古月圣安静地听完任博的解释，然后“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说道：“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所有事端全是那位独孤郡主在幕后策划施行，那你们为何不将她一举灭杀，那样的话便再没人阻挠你们的行动，相比起整日严防死守，岂不是更加方便安全？” 不知为何，任博听到他的话，只觉得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原因，隔了半晌，才回道：“非是我等不想杀她，而是另有苦衷。太师大人一日是大隋太师，便不能做出反叛之事，而独孤郡主虽是恶魔转世，但名义上却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郡主娘娘。如果我们真对她动了杀心，先不说她是否有后路逃过我们的截杀，即使只是对她动手，也会在大隋掀起滔天巨浪，皇帝必定震怒，加之有心人煽风点火，太师的‘叛逆’之名可算是坐实了，届时，皇帝在全国通缉太师，我们连出外走动都成了问题，何谈收集神器？若是独孤郡主再做些手脚，例如破坏了大地六芒星，或者拆了通天塔……我们就连替代品都没有了。” “这样说来，倒也合情合理，既无法事先除灭幕后黑手，受人制约亦是在所难免，则必须时刻小心为好。”古月圣颔首应同他的解释，也不再提杀掉独孤郡主之事，转而对任博说道：“如此的话，我倒也有一件小事也许与你们有所关联，前日你们登岛后不久，便有一只化形得道的千年九尾狐试图尾随你等进入仙山岛，不过已经被我们拦在了大阵外，所以你无需为此担心。” 任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虽然是敌对关系，也由不得他不佩服独孤宁珂的手段，她对自己等人的监视可说是无处不在，难怪总感觉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但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踪迹，只是没料到她对宇文拓的这次行动居然小心至此，竟不惜派遣尉迟嫣红不远千里一路跟踪他们，幸亏古月圣和然翁及时发现并将其阻于岛外，若真被她跟了进来…… “感谢仙人能够出手相助。”任博真心实意的对他拱手行礼道。 “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仙山岛又岂是区区妖类能够擅闯之地？”古月圣淡淡的回答道，以他之能，除掉尉迟嫣红确实只是挥手之间，只可惜他与然翁长居守护仙山岛，职责所在，平时不得擅离，是以任博也从何没指望他们能对独孤宁珂出手，参与封印妖星赤贯。 收回心思，任博思索片刻，对古月圣道：“其实不瞒古月仙人，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取得崆峒印，至于盘古斧，则暂时不想去拿取。” “这是为何？”古月圣忽然兴致大涨，看向任博的眼神也变得十分玩味，“你们千里迢迢，分海闯岛来求见我们，不就是为了两样神器吗？为何突然又不想要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三位少年少女。”任博小心地为他解释说，能让古月圣破誓救治拓跋玉儿已经很不容易了，即便他对自己等人印象再好，如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他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因此，任博不得不斟酌再斟酌，希望不会因此触怒他，“其中那位少年名叫陈靖仇，他的师父为了将饕餮封印住而不惜牺牲自己，但也只能困住饕餮一年之期，多方辗转之下，他方才打听到仙山岛的仙人能够拯救他的师父，并将饕餮重新封印，所以才会冒险从中原渡海而来。” “你是想请我用盘古斧出手救出他师父，然后顺便解决掉那只饕餮？”不愧是得道成仙的白狐，古月圣立即猜到了任博的打算，不过他摇了摇头，道：“你可知自己的要求实在太得寸进尺了？答应帮你救治那个小姑娘本已属非分，如今还要我亲自动手拯救其师……这与那位小姑娘是女娲石转世的好友，所以我会出手完全没有可比性，纵使退一步讲，我并不清楚他师父是何许人也，如若是个十恶不赦之徒，那么我岂不是助纣为虐？” 任博顿时哑然，他可以肯定陈靖仇三人的个性及人品，但对于陈辅，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虽然陈辅的精神可敬可佩，可他复国的执念真的太深了，难保不会受到独孤宁珂的利用，反过来阻挠自己的计划。可是，如果不救他，先不提陈靖仇他们空耗光阴，白跑一趟，等到陈辅灵力耗尽，就此逝去，饕餮逃出伏魔山，仍然会危害神州大地，届时，又有谁能分神来除魔？如果真让赤贯妖星和饕餮一同出现，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古月仙人不大愿意祝他们一臂之力，对此，任博也无能为力。 突然，他记起一件事，自己无能为力，可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行啊？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这是当初小壶中仙在临别时交给他的，言道只需让两位仙人看过，他们自会明白。任博本想在古月圣和然翁拒绝帮他们取得神器时拿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愣神就把这封信给忘了。而现在不正是它派上用场之时吗？ 古月圣看到那封信，不禁皱起了眉头，接过来拆开，一字一句地仔细看下去，似乎不愿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任博的心情也跟着忐忑起来，他事先并没看过这封信，天知道小壶中仙在信里写了什么，看着古月圣时而眉头微皱，时而面露不愠，时而若有所思，时而颔首微笑，就可知信中的内容绝非什么褒扬赞颂他们的话。 约莫一盏茶时间，古月圣的手上猛然升起一股火苗，将那封信连同信封烧成了一团灰烬，再轻轻一挥手，驱散了残余的纸灰，说道：“当初我们四人仗着轩辕剑之利打败了壶中仙，却没想到如今他的继承人却仅凭一封信就彻底打败了我们……”言罢，他苦笑着摇摇头，而后却又仰面大笑起来，一时间尽显豪迈之气，“也罢，也罢——既然他都肯这样做，那我们又怎能落后于他？” 古月圣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任博身上：“你可知道，你为自己找了个好朋友啊……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任博砸吧了下嘴，他真的不知道信里写的东西，而且，古月圣明显不打算再让第三个人看到了，在这诡异的举动下应允了自己的要求，狐狸的心思果然不是常人能猜得到的。 轻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翁居的小侍女阿如跑到门外朝里喊道：“古月仙人，然翁和那位太师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歇息。”跟在她身后的小满月纵身一跃朝任博跳去，任博慌忙张开双臂才堪堪接住，心头不由感慨它的小孩子气，都快一岁了还是离不开自己。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离不开它呢？ “这位将军，满月真的好可爱，等会能再让它和我一起玩吗？”阿如恋恋不舍地望着不断在任博怀里磨蹭的小满月，眼神里充满了令人不忍拒绝的希夷。 “呵呵……”古月圣打开折扇，大踏步走出了房间，留下任博独自面对这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实在找不出任何拒绝她的理由，最后只得再次将满月放回地上，说道：“去陪这位jiejie玩吧，我等会再来找你。”小满月冲他点了点头，撒腿便出了屋子，阿如立时欢叫一声，紧追着它一道出去，不一会儿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 进入正厅，只见四人分宾主坐定，然翁悠然地品着茶，而宇文拓手里正拿捏着一块造型奇特的东西。 这就是崆峒印？ 任博没有任何怀疑，传说崆峒印乃是东海氐人族的镇国之宝上刻五方天帝之像，他虽不知这五方天帝究竟长什么样，但自身的感觉却是不会出错的，因为从一进屋起，他便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正在升腾而起。不同于宇文拓和于小雪等转世为人的上古神器，它没有产生属于自己的灵智，是以也不能隐藏本身的气息，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光，这就足以吸引绝大多数生灵前往探寻了。 而且，崆峒印的固有作用是使人长生不老，然翁成仙后为氐人族设下了“青春不老结界”，用以保持氐人族的青春容颜，就是引用了崆峒印的能力。传说中，若以它为核心布下失却之阵，更能令人不老不死。 何等强大的能力！难怪黑龙族会不惜一切代价强占崆峒印为己有。 用精神力感知着这股强大的力量，任博感觉自己仿佛充满了活力，思维一下清晰了许多，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一空，尽管并没有察觉到它有什么使人长生不老的作用，但光凭让人恢复精神体力这一点，就使自己受益匪浅了。 有然翁出面，又怎会空手而归？ “当初老朽为氐人族布下结界，他们自是承了老朽一个人情，今日前去氐人国本已做好以这个人情说服他们的打算，不料老朽布下的结界竟然已为外人所破。”然翁放下茶盏，唏嘘道：“破除结界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友你全力担保的那三位小朋友——他们受氐人国女王委托，前去除掉了强占崆峒印已久的黑龙王，但最后那位叫拓跋玉儿的小姑娘却没能经得起黑龙王的诱惑，为了复活死去的亲人而擅自摘下了崆峒印，青春不老结界也就此失效，现在氐人国全民尽皆老去，对那位小姑娘怨念颇深啊。” 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那位小姑娘竟如此硬气，为偿还自己的罪过，居然引刀自毁容颜，伤势沉重，不仅有失明之虞，且有性命之危。如斯敢于担当之人，虽是不免太过冲动，但仍值得钦佩。”然翁的双眼瞄向了古月圣，“他们在氐人国女王的指引下已经登上了仙山岛——老友，你说呢？” 古月圣不知可否的一笑，“我自有分寸。” 听到他的回答，然翁轻轻笑了笑，显然已是知道了他的决定，便不再追问，目光自端坐一旁的宇文拓身上一扫而过，只见宇文拓也是微不可见的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老朽答应再为氐人国布下结界，以换取暂借崆峒印一用，如今崆峒印已在太师大人之手，诸位来岛上的任务可说是完成了一半了。不知小友和太师打算何时出发去取盘古斧？” “多谢然翁倾力相助，不过本座并未打算取走盘古斧，盘古斧留在此地比在我等手中更有作用。”宇文拓朝然翁深鞠一躬，答道。然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了他的打算，说道：“如此也好。既然要办的事尽皆完成，那太师大人不妨在天外村小住几日，老朽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然翁仙人客气了，只可惜中原大地尚有诸多事宜需要尽快处理，所以请恕本座不能久留，当尽早返回，以防独孤郡主作祟。”宇文拓恭敬地答道，虽然他是神器转世，但并不妨碍他对然翁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的敬仰，在然翁面前，即便是他也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矮一辈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老朽也不好强留了，不若先在寒舍暂歇一晚，待明日再走不迟。”然翁微笑着挽留道。 “那么，本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宇文拓拱手谢道。 ………… “玉儿jiejie，外边天凉，我们先回帐里去吧。”陈靖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拓跋玉儿，一步一步缓慢的在河边挪动着。 洁白的月色照射在河面上，倒影出层层鳞光，河水流动间自有一缕轻柔的旋律在那不断的对卵石的拍击中缓缓流出，拓跋玉儿聆听着这动人的流水声，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抹皎洁的月光。一阵挥手乱舞后，她终究不得不放弃了希望，轻轻地呜咽起来。 “玉儿jiejie，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陈靖仇很少见女孩子哭，更没见过拓跋玉儿这么软弱的一面，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阿仇……我已经再也看不到东西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拓跋玉儿才想起陈靖仇还在自己身边，本想擦去眼泪，但手背碰到的，只有一层厚厚的绷带。 “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才害得你变成这样……”陈靖仇自责的说道，他的脸上满是痛苦，恨不得此刻缠着绷带双目失明的人就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平素坚强不屈的少女。 拓跋玉儿依靠着感觉，慢慢转过身，伸出手，在陈靖仇脸上摸索着，“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自己不好……刚才梦见了自己的脸，等到醒来，才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就独自一人跑到河边来，没想到把你也吵醒了……阿仇，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既救不活死去的亲人，还把自己弄成这般田地……” 陈靖仇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当即一把抓住了拓跋玉儿的手，紧紧地握住，感受着自她手上传来的热得不正常的温度，却一刻也不愿松开：“玉儿jiejie——我欣赏玉儿姊姊的，是玉儿jiejie那颗勇敢的心，以及率直又富有正义感的好心肠！美貌会随岁月消失……少了深邃灵魂的双眸再动人，也完全比不上一颗勇敢而美丽的心！” 拓跋玉儿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轻声笑着，“谢谢你，阿仇……谢谢你能这么安慰我……也许，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就是和你还有小雪成了朋友吧……” 月光似水，陈靖仇的心却已凝结如冰，如冰一般的坚定。 玉儿jiejie……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等着我，等着我——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都一定要请仙人医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