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我的满月
清晨，鸟儿的鸣叫此起彼伏，清脆如乐声般穿透了弥漫在这仙山岛上的薄雾，虽然并没有朝阳投射在大地上，但却令人感觉浑身暖意融融。 任博习惯性的想用手去遮挡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但乍一睁眼，入目的反而是一片柔和的天光，感受着这使人心安的暖意，他再次闭上了眼，一夜无梦，再加之崆峒印恢复精力的作用，他现在的精神出奇的好，竟一点也没有苏醒时应有的倦意。 撑着床榻直起上身，伸手揉了揉双眼，从前就稍微有些近视，虽说不是太严重，但倒是离不开眼镜了，每天起床时都会保养一下眼睛使之迅速回复大致的视觉，直至来到众神之庭后，随着体制的提升，近视之类自然不药而愈，可这个习惯已经保留下来，估计也没可能改掉了。 不知不觉中，成为神选者已是有近两年了吧，经历的事情多了，视野也就广阔了很多，任博轻轻呼出一口气，从一旁拿起那杆随身携带的烟斗，下意识地便含进了嘴里。自从梭林死后，任博在刚多尔夫的开导下，成了烟斗的第二个主人，每天闲暇时便会拿出来把玩一番，当然，他不会抽烟，也不愿意抽烟，所以烟斗里一直都是空的，每当他深深地吸气时，就会闻到残留在烟杆里的那股浓重的烟草味……真不知道梭林以前是怎么抽烟的，莫非烟斗里从来就没空置过？ 不过，还有一个人更不喜欢这杆烟斗，准备的说，应该是满月。 和任博睡在一块的满月那灵敏的鼻子一下便嗅到了来自烟草的气味，当即翻身而起，两条前腿使劲一撑，整个身子立时便挂在了任博身上，还不停的伸出前爪去挠他含在嘴里的烟斗，看样子绝对是对主人吸烟的举动深恶痛绝，就差对着任博嘟起嘴，怒目而视了。 任博心头暗暗苦笑，早知道就不在小满月面前这么做了，尽管他也很讨厌吸烟，但却是对梭林的一种纪念，纪念这位他一生至今最真挚的朋友，这种怀念如果再延伸出去，那就是此时正在千方百计阻止他继续含着烟斗的小家伙了。 满月……梭林死时那轮浑圆无暇的月亮…… 从此以后，每当看到你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位固执死板、傲慢自大的孤山的统治者，埃雷博的王——梭林·俄肯霞尔德…… 并不是不再悲伤，这份悲伤，早已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至少，我还有那些诚挚的朋友们，我还有奥露哈，我还有你啊…… 他欣慰的咧嘴笑了开来，放下烟斗，将小满月一把抱起来，高高地举在半空，就这么注视着它，目光一刻也不愿移开。小满月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满的扭动起了身子，拼命的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奈何力气太小，挣扎了一阵后也只得恼火的冲任博发出呜呜的叫声。 “哈哈——”任博看到满月可爱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开怀大笑，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即传来然翁居那位小侍女阿如稚嫩的声音：“请问任博将军起床了吗？两位仙人和宇文太师正在正厅等您。” 任博这才小心的放下小满月，答道：“谢谢你了，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就说我马上就来。” 不过阿如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他没听到有脚步声走远，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阿如姑娘还有事吗？” “那个……请恕阿如失礼的问一句，满月起床了么？”阿如果然还留在门外，听她的语气，好像来通知任博只是顺带的事，实际上则是为了探望满月吧？ 迅速披上外衣，任博打开房门，就见阿如正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但脑袋却在使劲往里边探。他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满月也起床了，那么它就先拜托阿如姑娘来照顾了。”“那就谢谢任将军了！”阿如听到任博的话，立时高兴得欢叫起来，随即又想起任博还看着自己，便稍稍收敛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又悄悄抬首望向任博，说道：“任将军，您的头发……” 他的事情自己是最清楚的了，自进入众神的庭园后，他就再没理过发，任由一头短发一日长过一日，两年后的今天已是成了披肩长发，但他知道自己一向笨手笨脚，对打理自己的形象最是苦手，不过也亏得体质太好，即便头发再蓬乱，看上去也是油光可鉴，甚至比一些经常做保养的女性还要好得多。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阿如来为将军梳理一下吧。”说罢，阿如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木梳，也不管任博是否同意，将他连推带拉领到铜镜前坐下，然后径自梳理了起来。 这算是感谢我答应让满月和她玩吗？虽然跟在两位仙人身边已经不知多少年月了，但依旧还是小孩子心性啊！任博笑了笑，也就安心坐着，任她去摆弄自己的头发了。而趴在榻上的满月也是跃动着跳到了任博膝上，朝阿如叫唤着。 “咦，满月也要打理一下毛发吗？”阿如偏着头看着小满月，然后非常开心的从任博膝上将它抱了过来，“要等一下哦！等我帮任将军弄好了再来帮你梳啊！” 也许是帮人梳头之类的事做多了，阿如的经验异常的丰富，不一会儿就将任博的头发打理得柔顺如水，连任博本人都几乎以为顶在自己脑袋上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电视广告里那些明星黑得可以反光的东西了。“好了——任将军，你看看，可还满意？”阿如笑得都快眯上眼了。 “真是谢谢你了，阿如姑娘，那我就先去正厅了。”如果这还不满意，任博自己都会觉得那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下笑着朝阿如一拱手，又对满月说道：“满月，一定要乖乖听阿如jiejie的话哦。”便转身离开了。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然翁仙人那使人感到和蔼可亲的笑声从大厅里一阵阵的传入任博的耳中，其间似乎还不时杂有宇文拓的说话声，看来几人应该谈笑正欢，却不知然翁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能令宇文拓心情如此之好。 见任博到来，几人暂停了聊天，然翁笑着对任博问道：“不知小友昨晚休息的可好？” “还得多谢然翁仙人和古月仙人款待，在下休息得很好，一夜间已然疲意尽消。”任博对两位仙人一拱手，恭敬的谢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然翁轻捋着苍白的胡须，继续笑道：“老朽原先还怕怠慢了诸位，现下看来却是老朽多虑了。”然翁的话明显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不过任博听着反倒觉得愈发的亲切，不仅是因为他温暖慈祥的面容，更多的，则是一种发自灵魂的亲近感，就仿佛真的是自家的某位对后辈关爱有加的长辈似的。 “既然任博已经休息妥当，那我们就该启程了。”宇文拓对任博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对然翁拱手道。 “何必这般急切？待一同用过早餐再走也不迟。”然翁再次挽留道，他的笑容让人实在无法生出拒绝之心。 “本座等人已经叨扰了然翁仙人与古月仙人多日，不敢再有打扰了，况且中原事急，本座确实无法全然放心。”没有丝毫犹豫，宇文拓摇摇头婉拒了然翁的好意。 然翁捋捋胡须，慢慢地踏出几步，方才点头说道：“既如此，那老朽也不好再强留太师大人了。”而后看向一旁的古月圣，古月圣会意的略一点头，走上前来，自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宇文拓，宇文拓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圆形玉佩，洁白的玉石晶莹剔透，此刻正自古月圣手心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雾状气息，氤氲缭绕，不似凡间之物。 “此乃仙山岛特有的玉石雕琢而成，且为我二人灌注了一定法力，只需注入些许灵力，即可瞬间传送至会稽城附近。”古月圣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对宇文拓等人解释道，“不过此玉石仍是稍显脆弱，能承受如此少量的法力已是极限，所以也只能使用一次，现在将其转赠于太师大人，自可节省不少乘船渡海的时日。” 宇文拓从他手里接过玉佩，略一鞠躬道：“本座在此感谢两位仙人一再相助，实在无以为报。” “何谈‘无以为报’之说？”古月圣呵呵笑了起来，“须知我与然翁本就是神州之人，此举也算是尽我二人一份绵薄之力，太师大人无需太过在意。稍后我二人还需前去接待另一批客人，就请恕不能远送了。”说罢，斜着眼瞟了瞟任博，他口中的“另一批客人”不用说任博也知道是谁，虽然已是差不多答应了他的请求，可必要的考验仍然是少不得的。 任博笑了笑，暂时也不想对接下来的事多做关注了，转头对门外喊道：“满月，满月——快来，我们该走了！” 不一会儿，被阿如打理好了的小满月哧溜一下奔进了屋里，奋力一跃跳进了蹲下的任博怀里。现在它的皮毛可说是光洁如新，看上去倍加可爱，任博暗自猜测阿如为它梳理绝对比为自己时更加用心…… “好可爱的小家伙。”然翁看到满月一个劲的磨蹭着任博，也不禁莞尔，于是朝它伸出手去，亲切的说道：“来，小家伙，到爷爷这儿来。” 任博怎么也没想到，然翁只是稍加呼唤，满月立即挣脱了自己的怀抱，跳到了然翁怀里，而且还对只相处了短短不到两日的然翁表现得分外黏糊，虽然知道小满月向来不怕生，但先是独孤宁珂，再是然翁，难道说自己仍然小瞧了小满月的魅力？ 看着小满月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然翁不由摇头轻笑，说道：“这个小家伙着实可爱至极，竟连老朽也情不自禁的喜欢上它了，既如此，也算得我们有缘，老朽也不好厚此薄彼了。”话音未落，只见他随手一握，手心摊开时，一个小巧的樱红色手环已然随之出现。 “这个……”任博已经猜到然翁也许是要将此物送与小满月，但自己等人此来仙山岛真的承了两位仙人太多的情了，而且看这手环虽然外表只是可爱，但既是然翁相赠，又怎会是凡品？怎好意思再向两位仙人索取？ “无妨，无妨。”然翁笑着打断了任博的话，“此物是老朽年轻时一时兴起炼制的，却一次也未使用过，如今见到这个小家伙，才记起还有这样东西，与其让它压在箱底，还不如送给小家伙，算是老朽的一份见面礼吧。”然后便把手环套上了满月的右前爪，满月好奇的举起爪子看了又看，却始终没弄明白这个环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它这一番动作倒也逗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任博沉吟了一会儿，才对然翁鞠了一躬：“那在下就代满月谢谢然翁仙人了。” “哈哈——”古月圣也是大笑了起来，“老友表现得如此大方，难道是在暗指本人太过小气？莫非是想要在这儿将你输了的那九千一百一十盘棋一并赢回来？” “非也，老朽只是单纯的想赢这第九千一百一十一盘。”然翁和古月圣相处了不知多少年，早已明了对方的习性，平时就经常相互开玩笑，开起玩笑来也是无所顾忌。 “既然这样，我便偏不让你赢这一次。”古月圣狡黠的笑了一下，对满月招了招手，“小家伙，来我这儿。”小满月从然翁怀中探出头，将古月圣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却不加理睬的偏过了头。 “呵呵——”不仅是然翁，连少言寡语的斛律安也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然翁抚摸了下满月的小脑袋，将它递给了古月圣：“小家伙尽管放心，老朽这位好友并无恶意。” 小满月昂起头看着古月圣，一副高傲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可爱，古月圣轻轻摇摇头，笑道：“似乎小家伙对我很有偏见啊，也罢，是我失算了，不想刚一开始我便输给了老友一筹啊。”然后，也不管满月如何看他，一手握住了那只樱红色的手环。 瞬间，任博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流直向手环涌去，而后又经过手环流进了满月体内。不知为何，灵力流经过手环之后立刻柔和了许多，就像烈风与和风之间的区别那般明显，不过虽然威力减弱了很多，但却变得适合满月吸收，这个手环就仿佛专门为满月打造的似的，利用柔和的灵力一点点的改造着它的身体。 随着古月圣不断地将灵力注入手环中，樱红的手环也逐渐散发出迷人的粉色光芒，进而把小满月整个包裹了进去，以任博的感知力竟也对这团光芒无能为力。 见古月圣轻轻将包裹着满月的光团放在榻上，任博赶紧问道：“古月仙人，满月它……”“无需着急。”古月圣笑道，“我看小家伙资质绝佳，灵智早通，只是苦于没有修炼之法，所以便将当年我修炼之功法传给了它，便算是我送给小家伙的一份见面礼吧，只望这小家伙不要再对我抱有‘偏见’。” “老友可是处心积虑不想让老朽赢啊！”然翁摇头苦笑道：“你送给小家伙的东西也绝不止修炼的功法吧？” “小事而已，我还没放在心上。”古月圣摆手淡然道。 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任博已经明了，这次自己真的欠了他们一个太大的人情了。古月圣千年白狐修炼成仙，他的功法又岂是等闲，而且经过如此庞大的灵力粹体，今后满月的修炼必定事半功倍，或许用不了多久即可真正成为自己的一份助力，这对自己往后冒险生涯的帮助简直不可估量。 说话间，樱色的光团渐渐淡去，满月终于完成了蜕变。 任博的双眼再也不能从榻上移开，他的瞳孔猛的紧缩，嘴巴微张，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真的经历了一个奇妙的梦境，一个近乎虚幻的奇迹。 一个属于满月的奇迹。 坐榻之上，一个长着两只尖尖耳朵，差不多两三岁大小的小女孩正赤着身子，安静的沉睡着，她的身后，一条雪白的尾巴兀自摆动着。 满月？ 小女孩慢慢睁开了眼眸，银色的瞳孔将任博的身影深深的映入心间。 满月…… 她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冲任博笑了起来，她张着嘴，似乎非常想对他说什么，但直到最后，却只是发出了一些简单的“呀呀”声。 任博蹲下身，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他的心中从没像今天这样急切，急切的想要知道她要说的话语。 “啊，啊，巴……”小女孩奋力的表达着自己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却苦于说不出任何完整的词句，焦急之下，脸蛋更显绯红，眉头也微微皱起，使劲的挥动着一双小手。 “别着急，现在不行，我们以后再慢慢练习。”任博微笑着安慰道，说着便要将她抱起来。 “啊，巴——爸，爸——”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这样一个呼唤声。 他停止了动作，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孩，这一刹那，他的心间，真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爸爸——”小女孩的呼唤越加的熟练，也越加的清晰，她挥舞着小手努力想抓住任博的衣服，但怎么也够不着。 他展开双臂，将小女孩轻柔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衣衫将她那娇小柔弱的身躯紧紧地包裹起来。 “来爸爸这儿，别着凉了……” 一股难言的幸福与苦涩满溢了他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