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拒绝
桑格那子爵显露出一点意外之色。法师是个相对少数且受人尊敬的群体，但不代表每个法师具备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说“不”的权利。譬如现在在城堡某个房间研究着那些缴获的奇怪文物的法师中，两位同样来自香料商会、挂着与眼前的青年相同头衔的先生，接到他的召见令时无论在干什么不也得第一时间赶来么？这个年轻人怎么能够拒绝神祭阁下合理的要求？ 伊塞尔的心里同样浮动着一点意外的情绪。当他踏进这个房间时，审问者的阵容不至于震慑他却也让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点——看来这次“麻烦”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而那位火神祭的要求随即证实了这一点。 ——可就算知道情况不妙，他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伊薛斯先生，并非是我们有意为难你。”坐在子爵对侧座位上的火神教主祭哈特正在劝导他，主祭认为法师只是骄傲的自尊心显得过于敏感了，所以耐心地向他解释：“既然你也推测出那些文物可能有邪恶的力量，应当知道我们请你接受神术检验不过是一个必要的过程，确保在此与我们交谈的亚斯信徒没有在无意中受到邪恶的蛊惑或控制而不自知或隐瞒——毕竟你也承认接触过那些疑有魔力之物，不是吗？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出于谨慎的不得已的冒犯，想必法师先生也听说过魔潮就要来了。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你需要向我们证明你的灵魂的清白。” 伊塞尔对主祭的苦口婆心无动于衷。他不是不理解他们的“谨慎”，也十分明白眼下的处境。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任何一点可能与魔族沾边的事物都会刺激虔诚的教徒和充满使命感的神职者远比以往更激进的神经——设有“裁决庭”的可不是只限于巴尔亚的地上教派。不过腿上布满了足以被认定为异端的证据并不是他担心的——既然他赞美的弗尔塞西的代言人们这么多年来也没发现他的秘密，可见贝里安用以隐匿力量痕迹的手段确实可靠——他不确定的是身体里尚未完全驯服的光明之力可能会因为受到其他性质的神力又一次失控。哪怕他准备好自己神眷者的身份会在恰当的时候公开，却绝不是此时此地。 何况，要鉴定一个人是否被“邪恶蛊惑”和是否被“邪恶控制”的神术是不相同的，后者需要检验对象的灵魂，然而一次“灵魂洗礼”的过程绝对不会愉快。假设他不曾同他的魔族管家定立过灵魂契约，也没可能同意敞开灵魂任由别人检视——不幸的是，火神主祭的最后那句话等于明确暗示了等待他的将是哪一种待遇。 “吾主弗尔塞西保佑，没有任何邪恶动摇得了追随他的意志，站在你们面前的人灵魂清白无辜。”法师语调委婉，语气坚决——这显然不能让在场诸人满意。 只是神职者们多少顾忌着维持世人想象中形象，这种时候总要旁人替他们表达意见。所以桑格那子爵拉下脸，不客气地出声道： “伊薛斯先生，你清楚你在同谁说话吗？我们尊敬有能耐的法师，然而对傲慢愚蠢的人可不会以礼相待。仅仅一个私闯前线封锁区的罪名，原本就应该送你去地牢与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冒险者做伴。”子爵阁下自然不会在意对方是否在封锁线建立前就已进入人鱼沙漠这类不值一提的细节。 伊塞尔动了动半掩在袍袖中的手指——除了那只储物戒，在跟着玛蒂尔达的骑士走出香料商会大门前，他还特意戴上了一枚镶有高级魔晶“风元素歌吟”的指环，加上法袍下套于臂膀的水属性“贡德臂环”，这些都是被动触发型的法器——面对子爵的威胁，他选择缄口不语。 可这在子爵阁下眼里被看成了藐视的挑衅。桑格那的城主面上闪过一线怒气，不过在他发作前，范德萨神祭再度开口： “法师先生，你坚持？”他的声音仍然温和，目光肃穆，“吾主陆希恩的神术不会伤害一位无罪的亚斯神的信徒，除非你背弃了你的信仰，灵魂被邪恶的力量污染。年轻人，你的固执只会让你背负异端的嫌疑，即便如此你还要拒绝吗？” 伊塞尔没避开他的目光，淡然回答道：“是的，我拒绝。” 老神祭叹了口气，仿佛在为他惋惜，“那可真是遗憾。” 地上一道火红的光毫无预兆地燃起，围绕着法师站立的位置瞬息划了个直径丈许的圆。紧接着一幅神阵图纹浮出地面，阵中的神符由外向内层层透亮，眨眼爬到了他脚下。金红色的光如同一捧篝火忽地闪现，将法师大半身影淹没，那升腾的光芒就好像是对异端执行火刑。 几乎同时，一片片淡蓝的光影从伊塞尔周身飘起，缓缓旋转，越转越快，恍如一股猛烈的飓风呼啸冲天。飓风直径须臾扩大，倏地撞上了神阵的红光——陡然炸裂的光亮让人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半空飘散着无数碎片似的蓝色、红色和银白的光粒。篝火一样的光芒暗淡下来，环绕伊塞尔的光影也削弱了几分。 桑格那子爵吸了口气，微微睁大的眼睛闪过惊愕，也不知是为了年轻法师公然的反抗还是为了他竟有反抗的余地。 伊塞尔当然有备而来，神阵的力量同时激发了他身上贡德臂环的“水之守护”和“风元素歌吟”指环的“大气割裂”两个高阶法术。他垂眼看向脚下的神阵，只能从其主体结构中舵阵与盾阵的组合大致猜测这个神阵可能带有禁锢力量的作用。现在他无法轻举妄动，纵然有高级法器支持，也不确定能撑多久。 范德萨神祭面露一丝悲悯地瞧着阵中明显不肯妥协的法师，叹息着道：“没用的，年轻人，放弃无谓的抗争吧。等我们证明你的灵魂的确无辜，我们会将自由还给你。”在他左右，神色端正的神职者们喃喃祈祷。当他们同时念到最后一词的尾音时，地面的神阵再次骤亮。 丈许的阵图外，大片大片规律整齐的光纹陡然透出，直径增加到五米，神阵的面积即刻扩大了数倍。一时间红光大盛，飞旋于伊塞尔身边的光影越来越薄、越来越稀疏，好似随时会消失一般。 花阵……伊塞尔盯着地上增加的图纹结构，心中苦笑。就算他对神阵所知有限也意识到，这种神阵原本是用来对付魔物和魔族的，此刻他才深有体会地领教了哈特主祭口中的“谨慎”。问题是他腿上的魔咒还没反应，体内的神力倒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伊塞尔竭力集中精神，慢慢引导着一缕缕暴躁的光明之力服从他的意志。像是感受到四周紊乱的力场，左手腕隐隐发烫——伊塞尔皱眉，他并不想这么快用上这个。 火神的教徒们却不打算给他犹豫的时间，地面的图纹犹如扩散的涟漪层层向外漫延。 指环的“风元素歌吟”开裂了丝丝细纹，伊塞尔只觉得肩上一沉，空气被看不见的力量猛然压缩，光影的飓风几乎贴着他的身躯，拖泥带水地徐徐盘旋。 没时间了……伊塞尔心头一紧，下定决心，亡灵之眼的刻纹显现在手腕上——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等一下！” . （最近接到一个要紧的工作，抽不太出时间，等空下来会补偿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