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求生之路
黄金屋富甲天下，举世闻名，和平时期曾吸引各地的顾客，举目望去尽是高屋林立，金碧辉煌。在诸多眼花缭乱的建筑中，藏金阁无疑是最惹人眼球的。无论是全镶金的朱栾木框架，还是黄金制壁画，甚至是大屋顶上一层楼高的巨大金元宝，都透露出“没错，哥就是有钱”的气质。 往常时节，出落藏金阁的都是各地的达官显贵，谈论的皆是各地珍奇，可是今天，不同于以往。 离藏金阁不远处的六里路上还时不时传来爆炸的轰鸣，与屋里时不时响起的女人的打骂与哭号相互辉映。 藏金阁的老板姓杨，熟悉的人都称呼一声杨胖子。杨胖子很有钱。藏金阁的业务有点类似于钱庄，却不同于钱庄。钱庄的钱来源于客户存蓄，客户多是平民百姓或是各地往来的辛苦人。藏金阁不同，藏金阁将各地真正的大户聚集起来，有点类似于各地的商会，却比商会更为独立。 大笔的金钱涌入藏金阁，藏金阁再转手利用大量财富能够办到更大的事。这类似于投机倒把，但更为暴利。战争财、国难财，所谓的投机多是类似千年不遇的机会，如果真的赚上一笔，一两银子能够变成成千上万两黄金。 富甲一方的杨胖子今天碰到了麻烦。麻烦不是惹上的，而是自己吃过没抹干净屁股，自己招来的。 杨胖子有个爱好是朋友们都知道的，那就是爱女人。奈何家中有只母老虎，可就是这样，杨胖子还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勇往直前，呃，是顶风作浪。 前些日子，城里搬来了一户人家，一名美妇带着个小女孩，在城西贫民区扎下了根。因为无依无靠，所以很受欺负，日子过得很凄凉，然后，美妇的漂亮也在混混口里传了出去。 收到消息的杨胖子自然有兴趣观上一观，相约三五好友畅游贫民区。正遇到美妇受欺负，贫民区的混混虽然在这一带耀武扬威，但在杨胖子眼里仍是不上台面的下人。出于某种英雄情节，杨胖子出手救下了美妇一家人，然后，自然是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这一段佳人有约才子赴会的故事一直被杨胖子在朋友相聚时津津乐道，可是今天，却变成了笑料。 不知是哪个下人多嘴叫家中那只母老虎听了去，这几日正闹得无法收拾。战事一起，兵荒马乱，原本就生活不易的美妇一家人活得更为艰难。在贫民区沦陷后，美妇还秉着不给人找麻烦的初衷，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找杨胖子，谁让杨胖子是英雄呢！ 于是，一场针尖对麦芒、惨烈程度不逊于唐人压境的战争在藏金阁内爆发了。 初时，美妇低三下四，母老虎咄咄逼人。三刻过后，母老虎过去难听的叫骂终于令美妇忍无可忍。要知道，女人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美妇的反击超乎母老虎的底线，论其尖酸刻薄，生活在贫民区那样环境下的美妇怎会敌不过锦衣玉食的母老虎。 无语凝噎的母老虎嘴上不占上风，竟然抄起家伙来。下人不敢阻拦，只有杨胖子在一旁拉架，有苦自知。藏金阁的下人家丁都见过自己夫人泼辣的作风，此时却被美妇的张牙舞爪惊呆。可是想想美妇的生存环境，也难怪艰难生存下去还要保护一个孩子的美妇练就一手好功夫。 杨胖子拉不住两个发疯的女人，将在风暴漩涡中摇摇欲坠的小女孩拉了出来，气喘吁吁，坐在地上逗弄，只留下风暴边缘手足无措的家丁。 杨胖子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不止一次向美妇提出认作干女儿的想法。小女孩听话，懂事，做得一手好饭，洗衣收拾家样样精通，蓬头垢面仍掩盖不住女孩的灵气。想起自家那两个混账小子，杨胖子还是喜欢眼前这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平静的小女孩。 三九心经在这一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这门奇怪的功法竟然与老汉试验的血脉之法十分协调。 依三九心经所言，人体浑似宇宙，周身xue窍好比满天繁星，奇经八脉即是江河大道，双眼如日月，皮毛为森林。俗语讲，山川易改。山河大势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变化，就连河流中的每一滴水都在变化，而变化，正是天地真意。 此时王羽的身躯奇形怪状，表皮凸起肿瘤层峦叠嶂，如同软体虫豸蠕动，却正好符合了三九心经中的“不变如死水，变化为真道”。顺着三九心经想下去，破而后立却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混乱终将走向有序，这是人世间的规律，只是欠缺引导。 王羽终于清醒，却比老汉预留的时间稍晚。身躯破碎杂乱超出老汉能够调理的能力，此刻只能期待王羽自己能够挺过这一道坎。 意识恢复，失去经脉丹田束缚的真气此刻正与纯元补气丸所产生的纯元之气以及这段时间老汉喂王羽服下的各类药材产生的药力混杂在一起，俨然长成了怪物。眼下这种情形，古怪真气要负大半责任。 身体的崩毁宛如坍塌的房屋，想要重建最好等原先的高楼清除，再原地打下地基，一层一层一砖一瓦的筑建。而本意是保护身躯不被破坏到无法收拾的种种药力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老汉是试验的提出者，此前也进行过多次试验。可惜老汉本身不是试验品，无法得知这一切。试验进展到这一步，王羽方才发现问题关键所在。正所谓破而后立，若是没有跌至谷底，又怎会绝地重生。 明白了这一点仍然不够，此时王羽要解决的麻烦是那个好意的怪物。不过好在怪物里混杂了王羽的真气，可以利用这一点顺利的解决。 三九心经是一部神秘的功法，来头奇怪，修炼起来大不易，威力却比其他功法在同时期要弱不少，只是种种奇怪的能力却是其他功法比不了的。 混杂的真气呈现褐红色，失去水分的血液的颜色。好在这怪物在三九心经面前乖顺的像小狗摇尾巴，一路沿着断断续续横七竖八的经脉走到丹田处。真是奇怪，身体明明已经变的妖怪一样，识海、丹田等几处大xue的位置仍然没变。 怪物阻碍着身体进一步毁灭，却也维系着王羽的最后生命。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王羽自己，这一刻，王羽明白，一旦选择，将没有退路。 rou体宛如沙雕，狠狠一推，散落一地。不多时，身躯已然化作血气飘飞，一朵朵鲜血化作飞舞的蝴蝶，离开蝉蛹，自由飞舞。 老汉无法阻止，甚至没能察觉，就已经看到试验品的崩溃。老汉叹一口气，双目无神，捧着书的手使不上力，一霎间头晕目眩，摔倒在椅子前。木椅与铁圈还是当初模样，只是粘上些污垢。被困住的生灵骨架还在，皮膜仍存，只是不断失去血rou精华，已无法逆转。 rou体的崩溃超出王羽的预料，却也在意料之中。王羽发现自己越来越轻，渐渐升空，低头正看见椅子上自己恐怖的驱壳和倒在椅子旁失神的老汉。原来，死去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知道这个时候，王羽才觉得生前万般皆是烦恼、死后大道俱为极乐。 世间如洪炉，万灵皆沉沦。王羽看到在家族里低三下四苦苦生活的父母，看到高阁里高谈阔论桀骜放肆的王昊，看到郁郁寡欢暗自垂泪的林远，看到能够与所有人亲密无间却在独自一人时举杯饮泪的苏白凤。 灵魂升空，穿过威严的石阁，穿过兵荒马乱的璟南城，穿过厚厚的云层，王羽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切。 战火过后，难民为了半块沾满泥土的馒头大打出手，城门之上军官大帅哈哈大笑；战场之上，无数的生命倒下，微弱的灵魂升空，却在狂风中消散；铮铮铁骨的硬汉面对凶恶的敌人尚且不具，却面对躺着一动不动的战友黯然神伤；璟南城的大街小巷里，冲入城里的下山猛虎，却比强盗还要可恶，将沿路抢得干干净净；失去一切的百姓没有可以依靠的，变成难民苦苦求生，有的人凭借谄媚依附于当官的，有的人借助美色坐享其成，有的人将束手无策的人圈为私有物品，有的人将曾经相夫教子的妇人变为妓女…… 这个世间，从来不缺苦命的人。王羽看到军爷不管道德礼俗将丈夫残杀，把少妇私有；王羽看到员外不顾朝廷律令，强占土地，把佃户变成奴隶…… 许多人在挣扎着生存，许多人活着不如死去，许多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而王羽，终于要死了，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