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瓦解

    当王羽的魂回归躯体的时候，璟南城内迎来了最为猛烈的抵抗。

    所有人都没料到唐人一改晚间sao扰的作战，再次选择了夜袭。璟南城内的唐军全部出动，锦衣玄甲的唐人如同涌入城内的洪水，雕刻着巨大白虎的巨大攻城车将璟南城拥有几百年古老历史的城墙摧毁，将城内曾经安居乐业的房屋摧毁，也将璟南城的过去一并摧毁。

    梁人的抵抗在攻城车以及两件悬挂在天空犹如两轮巨大的太阳将城内一览无遗的太元仙器面前，如同隔靴搔痒。

    rou体的崩毁在魂归的时刻骤然停止，临近彻底死亡的王羽望向无边的黑暗，虚空中什么都不存在，只有远方存在光亮。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迸发，活下去的信念从未如此强烈。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情况远没有糟糕到轻生的地步。灵魂升空所见到的一切，将会成为一辈子珍惜的财富。从此以后，王羽经历过更为险恶的困境，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楚，经历过举世为敌的悲凉，却再也不会轻生，再也不会放弃。

    人只有在死亡的前一刻才会明白生是多么值得庆幸。在那一刻，王羽伸出渴望的手；在那一刻，王羽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拉一把，多么希望可以活下去，只是因为，一辈子那么长，还有太多的遗憾没有弥补，还有太多的未知没有完成，还有太多的依恋没能相守。

    然而，这不是溺水，没有人能够伸出援救的双手。唯一的希望，只有自己。大多数情况下，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破碎的驱壳无法为脆弱的灵魂遮风挡雨，黑暗的虚无令王羽陷入深深的恐惧，担心就此沉沦，担心就此睡去，担心再次睁眼已是轮回。

    活下去充斥了王羽全部信念，强烈的执念穿过虚无，向着天地间蓬勃进发。王羽的身躯蕴含愈来愈强烈的气势，守在一旁快要失去希望的老汉睁开惊讶的双眼，看到了直冲天际的执念。老汉活了很多年，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路走来，多少人害怕死去，多少人眷恋人间，却没有人有如此大的执念想活下去。

    王羽想活下去，不是因为害怕死亡，不是因为惧怕黑暗，是想到望子成龙如今却暗自流泪的父母，是想到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王昊，是想到深宫大院琅琊瑰丽的江宁王家，是想到曾经住在心里的那道倩影，还有太多未完成，怎么舍得离开！

    向死而生，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用尽力气才抓到出口，那道看似就在眼前的出口却走了好久，才触碰到虚无与真实的交界。

    充满死气支离破碎的身躯，是王羽魂归躯壳看到的唯一事物。望着一团乱麻的身躯，王羽透明灵魂的脸上，浮现开心的笑容。第一步已经迈出，活着就是未来。

    沉寂的真气蜷缩在丹田，识海之中空空如也，干涸的河道歪七扭八，龟裂的大地失去光芒，这就是王羽的身躯，一具真实意义上已经死去的躯体。

    王羽对此束手无策，灵魂渐渐虚弱，与躯体无法匹配，只能作为一名租客，对房间的一切不具备所有权。

    老汉微微一笑，褴褛衣衫随风飘扬，犹如仙君的衣袍，出尘的仙气逸散而出。

    老汉出手了。领域将王羽笼罩，从四面八方汇聚青木之气，每一株树木抽取一丝青木之气，对于百千年岁月的树木如九牛一毛，对于人体来说却是大补之物。

    青木之气笼罩一方时空，躯体像是婴儿吮吸母乳，青木之气渗入rou体，失去活力的肌rou逐渐红润，苍白的骨骼恢复活力，干涸的河道里流水淌过。老汉说道：“可以开始了！”随即掌心出现两粒丹药，一粒黑白相间，散发阵阵热气，一粒圆润夯实，红色之中有条小龙在其间穿梭。老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霎时间将两粒丹药全部拍入王羽的身体。

    王羽可以感觉到身躯恢复了活力。如果王羽的灵魂未曾归来，如果王羽此刻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此刻的躯体是能作为活死人依靠青木之气吊着最后一口气。

    王羽的灵魂无法引导青木之气，身体的恢复只能从外而内，逐步稳定。然而这样的过程太慢了，照这个速度恐怕要一个月才能整具身躯恢复活力，更别提还需要拨正反乱，令支离破碎的身躯恢复正常。

    王羽有些头痛，这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领域，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而老汉试验的全部设想当中也不曾考虑这一点。谁会料到，即使是如此磅礴的青木之气作用，即使有两粒神丹的帮助，死去的身体向死而生，仍难如登天。

    烦恼中，王羽的视线被丹田深处庞杂的真气吸引。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念头一起，就占据了王羽全部的想法。灵魂与身体仍然格格不入，在身体没有完全活过来之前，怕是无法如鱼得水。然而真气是修行而来，是天地大道给予的恩赐，无论如何，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如臂使指的存在。

    与之前魂未离体不同，现在这个怪物真的成了怪物，只不过是一只胆小的怪物，蜷缩在角落里，不听指挥。没有办法，只能将三九真气与庞杂的各类药力分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梁人的负隅顽抗也出乎唐人的意料之外，在巨大的攻城利器面前，在无与伦比的太元仙器之下，梁人的抵抗仍然猛烈且顽强。

    两轮巨大的太阳照亮整座璟南城，四处躲藏的百姓无从遁形，就连梁人在各路口的防御都一览无遗，可即使这样，梁人的抵抗，仍然令唐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璟南城的钟楼建在城中央，与鼓楼相互辉映。鼓楼在战争中坍塌，成为了记忆，而鼓楼，现在属于唐人的领地。

    鼓楼之上，一名少女望向炮火轰鸣的战场，满目疮痍，少女笑道：“有什么好抵挡的呢，乖乖的不要还手，总好过……”

    少女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少女身边站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伫立高处，脚下是纵横沙场，双目远视，目光已越过古城，在九天之上。

    年轻人伸出手抚摸少女的头发，目光从九天滑落，汇聚在少女身上，仿佛少女就是整个世界。年轻人说道：“落落，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

    少女抬起头望向年轻人的眼眸中被好奇笼罩。少女觉得很奇怪，往常与下人玩游戏的时候，只要下人乖乖认输，就能得到表扬，少女开心的时候还会好好奖励一番。

    “落落，假如你现在正与我做游戏，我认输了，可我还是我，我不曾失去什么，你明白吗？”年轻人好想知道少女想什么。

    “没错啊！”少女点点头，表示道理不正是如此。

    “可是，战争不同于过家家。打输的人会失去所有，输掉的人会死去，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失去一切。落落，我问你，我与你做个游戏，如果你输了，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mama，也没有好看衣服穿，你会认输吗？”年轻人说道，只是目光已经从少女身上挪开。望向每一刹那都有人死去的战场，不胜唏嘘。

    少女低下头狠狠思考了一番，抬起头用力的说道：“不认输，输了就没好看衣服穿了！”

    少女的表情很认真，年轻人却放声大笑起来。

    “可是，承表哥，你为什么要和我玩这样的游戏呢？是不是，你想抢我的好看衣服！”少女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指着年轻人道。

    承表哥一怔，随机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我，你说我，我想抢你的衣服？”

    城中，唐人的摧枯拉朽还在继续，梁人的负隅顽抗同样仍在继续。只是梁人的活动范围，已经从南城缩小到府卄街以及同顺大街上。

    府卄街上，一位玄甲军军官正对着守在府令庄园之内的梁人发出最后通告：“郑武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受招降，你还是一军统领；不接受，你只有带着你的虎豹营全军覆没！”

    围在庄园之外的唐人发出阵阵哄笑，可是行列完整，各司其职，只是在欺骗缩在庄园内不敢探头的梁军。

    守在庄园之外的是玄甲军第十二及十六军，两支在玄甲军中都以战力闻名的铁血战军，那发出呼喊的军官正是十二军的统领，也是这两只合军的总统领，大唐十二名无双战将之一，秦汉，一名面容清秀却以凶狠残暴著称的屠夫。

    此刻，秦汉收声后，就坐在庄园之外，一面吃着现做好的烤rou，一面盯着大门。想到那个号称七杀下凡的壮汉，秦汉的双眼充满战意。正如所有的战友期待的那样，秦汉也期待着与那位屠夫一战，看看究竟是谁更加残暴。

    秦汉没有调动攻城车，没有调用太元仙器，虽然他拥有足够的权限。

    比试，自然是要在公平的前提下。眼下的情景虽然不是秦汉梦中的场景，但是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只有尽量公平，郑武阁，你可别让我失望啊！秦汉咬下一口大腿rou，念道。

    一门之隔，一墙之隔，却像两个世界。

    几天下来，整个战场的节奏都被唐人掌控。大梁精兵号称十万，三万少爷兵已经混入流民，四散而逃，不知去向；五万各方守军损失惨重，也是如今防守的主力，可是多军混杂，指令不一，战力堪忧；而保存最为完整的虎豹营，上下一万余人，因为擅长攻城略地，被像宝贝那样保护。

    郑武阁的面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