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仙侠小说 - 边塞往事之风铃浪子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 反戈一击

第二十一章 反戈一击

    瞬间。

    瞬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瞬间可以发生很多事。瞬间会产生美好,瞬间同样也会是生离死别。瞬间可以扭转局势,甚至可以改变一切。人生,本就是有无数个瞬间组成。刹那光景,死亡的颂唱,末路挽歌。

    就在阴阳无敌的身形即将踏上宦喻楼胸膛的前一刻,他还在追忆四十年前自己的不可一世。あ瞬间,一股奇异的痛感蔓延全身,仿佛数不清的蚊虫钻进了血脉。剧痛中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奇痒。他是胜利者,不该有这种感觉的?

    情人泪,烟雨蒙,最伤心处情人泪,最动情属烟雨蒙。愈是美好的名字,愈是可怕的暗器。あ阴阳无敌原本如同绷紧了弦的身子,居然软得好像一滩泥,他的真力竟一瞬间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聚不起半分。他的脚踏上宦喻楼的胸膛,宦喻楼的胸膛并没有碎裂。阴阳无敌感到自己好轻,轻的一阵风飘过就能将其卷走。黄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的额头,他的鼻尖,小溪流似的飞快布满整张脸。

    众人已被他彻底击溃,到底还有谁可以无声无息地接近他突施暗算?

    风吹叶起,长夜漫漫。能够蛰伏三十年的阴阳无敌居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滴落。他不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种凄凉萧索,伤心断肠的感觉。是什么力量支配着他的心智,是什么东西左右了他的思绪?他的心似脱缰的野马,无休无止地于感伤的原野肆意狂奔。他努力地摇摇脑袋,睁大双眼,可是为什么映入眼帘的,竟是雨中的离别,到处杨柳依依,烟雨蒙蒙?这是幻觉吗?あ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尖细而挑衅的大笑,这声音他是熟悉的,这声音只会属于一个人,那人一直在他背后十丈外——暗器王唐千!

    一个人能成为暗器之王,靠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拼,而是暗算对手的方式和能力。唐千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存在,忽略了他的威胁。直到毅力几乎再也没有力量杀人于弹指之间,阴阳无敌才意识到唐千的背叛,唐千的可怕。他霍然转首,遥望黑暗中的唐千,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解。唐千含笑与他对视,呵呵笑道;你想不通?阴阳无敌的声音很轻,他已没有足够的气力大声质问唐千。为什么?唐千的声音依然尖细,不答反问道;情人泪,烟雨蒙的感觉怎么样?あ阴阳无敌的心沉了下去,只沉到万丈渊底。唐门八大绝技中的情人泪,烟雨蒙,虽然不能见血封喉,但却能够瞬间夺走人的意志,瓦解对手的战力。如果不是自己陶醉于胜利的喜悦中,以阴阳无敌的武功,怎能轻易遭了唐千的暗算?阴阳无敌只觉后悔,他不该放松警惕,不该轻信四大狂徒,不该把一切想的那麽简单,不该认为别人会轻易地为他的绝世神功倾倒,也不该把背后的空门留给四大狂徒。他祭出了赖以成名的杀手锏碧落黄泉穷尽无极大法第三层才将宦喻楼丁谨等人击垮,可是唐千让他丧失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唐千似乎看穿了阴阳无敌的疑惑,咯咯冷笑;只有白痴,才会认为称霸江湖靠的是蛮力。所以…崔命冷声接着道;所以跟着你这样的白痴混,没什么前途。阴阳无敌垂首,微声道;难道…难道本座一直以来都被你们利用了?唐千尖声笑道;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们,可是我们现在不想被你利用了。与其跟着一个过气的老头子,不如自己闯天下。上天入地,阴阳无敌。好大的口气…唐千的语气中满含讥诮之意,你以为你这种人,真的能够天下无敌?杜问恨恨道;若不是你依仗绝世武功威胁我们,我们怎会听命于你?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等你死,只有你死,我们才能恢复从前的样子。阴阳无敌的眸里现出诧异之色,道;你…你们…杜问将他的话打断,道;我…我们怎么了?为了你这白痴抢夺神刀,我们险些毙命于宦喻楼之手。他若非宅心仁厚之人,我等早下了阴曹地府。崔命冷冷道;阴阳无敌,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阴阳无敌还未开口,只听赵骏叹道;阴阳无敌,你落得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阴阳无敌又待开口,唐千抢先尖声喝道;若非你鬼迷了心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唐某也不会有机会施发暗器。阴阳无敌听着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脸色愈来愈差,心里不住叹息。这时云雾渐散,弯月又出,那股强大至极的气场也骤然不见。宦喻楼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观阴阳无敌,知他中了暗算非方才那般神勇,心里琢磨待恢复些气力,便击退对手,再谋神刀。但四大狂徒会不会携刀而遁自然不知,未免心里踌躇不已。

    丁谨也是这般考虑,他与宦喻楼挨得最近,虽听不到对方言语,但已从对方眼神里看出大概。あ阴阳无敌不想坐以代毙,知此刻乃生死存亡之际,若不能在四大狂徒下手之前恢复一成功力,不仅丢了性命,且毁了一世英明。他强运三次真力,皆不能立时见效,心下又气又恼。此刻又听得唐千等人将自己说得愈来愈不堪,心头一阵无明火起,在腹中有如灼烧。再动手时,居然感觉到七经八脉真力源源流转,暗自大喜。便一声尖啸,冲天而起,踏空几步,便逼近了唐千。唐千竟不慌不忙,将木匣掷向苍穹,喊了声;你要的神刀!阴阳无敌急忙顺势上拔,接过木匣,欲寻唐千,已没了踪影,赵骏与崔命赵骏也不知去向,顿时心中生疑。既然刀已在手,功力又恢复了几成,何时寻唐千皆可,正要回身杀了宦喻楼丁谨一行。忽然感到真气在体内乱窜,经脉里有如万千钢针游荡,脑袋也是又麻又痛。方踏足实地,身体又轻的似纸,再也不能动弹。他仔细一想,料到中了情人泪与烟雨蒙必然不能强运真力,否则后患无穷。他只得等待,等毒力减轻再动也不迟。但是宦喻楼不打算给他机会,若他的毒缓了,众人便难逃一死。大家忌惮的是阴阳无敌的绝招碧落黄泉无极大法带来的宛如大海般漫无边际,席卷天地的压力。他中了情人泪,烟雨蒙的毒,暂时无法聚起那股令众人丧失战力,意志崩溃的气势。あ机会稍纵即逝,宦喻楼忍受着五脏欲裂的剧痛倏地弹起,就像一枚离弦的羽箭,向阴阳无敌投去。阴阳无敌不能躲,也无法闪。他眼睁睁得看着宦喻楼冲到面前,然后璀璨而炫烂的光芒在面前一闪即逝。那是一抹轻柔的光,划过黯淡的夜,整个天空为之一亮。阴阳无敌浑然忘了险情,忘了唐千的暗算,忘了鬼哭神刀,他觉得自己正在做梦。梦见了多少年前的多少个情人,千般番温柔乡里的甜言蜜语。光芒不见的片刻,他忽觉心口一丝刺痛。就好像突然美梦惊醒,枕边依旧是未熟的黄粱。他猛力睁开双眼,与面前的宦喻楼对视着。刺痛演变为胸口的剧痛,他觉察到鲜血顺着一道被撕开的伤口涌泉似的往外流,将他胸前的衣服也染得血红。一阵寒意涌遍全身,那感觉仿佛赤炼蛇在脊背爬来爬去。阴阳无敌的瞳孔里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的脸因胸膛被割裂的痛苦而痉挛扭曲。月光从银河一泻而下,将宦喻楼映的周身遍布银光。阴阳无敌凝注着宦喻楼苍白的脸,略带忧伤的眸,两边脸色都变得有如死灰一般,厉鬼般的狞笑在他的嘴角绽开;是你…金风…金风藏袖,不见刀锋,只见刀芒。阴阳无敌是不是要说这个?可是后面的字他也说不出,因为面前刀光又是一闪,阴阳无敌喉咙一亮,便彻底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出刀的不是宦喻楼,而是梁月洁,她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冲向阴阳无敌,给了他致命一击。宦喻楼瞥了一眼从阳界步入阴界的阴阳无敌,强撑身体,用脚尖将木匣挑起,抄在掌心。

    丁谨俯视阴阳无敌如同恶鬼般狰狞的面孔,叹了一口气。就在宦喻楼与梁月洁出招的片刻,他的脑海闪过了一个念头——留下阴阳无敌的性命。这想法在常人看来不但可笑,而且可悲。若非唐千反戈一击,恐怕众人早已遭了阴阳无敌的毒手。可是丁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阴阳无敌死得太突然。这时文依梦对着皎皎明月,曼声低吟;人生一世,强如无敌。上天入地,神通本事。顷刻徒死,不过蝼蚁。盛名厚利,云烟而已。丁谨听罢,连连叹气,想那阴阳无敌武功盖世,终究也是难逃一死。人在世间,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渺小的很。丁谨又望了眼魂归黄泉的阴阳无敌,目睹他苍老而憔悴的面容,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惆怅,只觉眼前死去的老人孤单可怜的很,叹道;他好歹也是武林前辈,一世豪杰,不如将他埋了,免得尸体还要受日晒雨淋,野狼践踏。梁月洁掏出一副洁白赛血的手帕擦了擦染血刀锋,不悦地横他一眼,道;不知这厮把我们杀了,发不发此等善心?文依梦想是听不出她言语里地嘲讽之意,道;丁大哥说埋,那就把他埋了吧,殷兄,你觉得呢?殷晓风与文依梦一路同行,算的上唇齿相依,连声附和道;我姓殷的倒没什么意见。沈小虎也嘟着嘴,道;他看不起我爹爹,死了一了百了,本公子的气还没消呢。丁谨听他一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倒是宦喻楼不言不语,蹲下身子捧起黄沙开始掩埋阴阳无敌。余众陆续从地上爬起,只是仅宦喻楼,丁谨,殷晓风,文依梦,萧笙五个人动手掩埋,别人尽皆冷眼旁观。文依梦出身显贵,极爱干净,这番不遗余力,无畏沙土血渍沾上衣衫,显是将与丁谨的情谊看得重于泰山。白如轩与那六个人环顾余众,已有夺刀之意,李梦夕高箫二人不动声色,也不知心里如何琢磨。待五个将阴阳无敌埋于沙土,梁月洁竟态度转变,捡了块木条将树皮削落,飞快刻上武林前辈阴阳无敌之墓,立于坟头。只有陈蜀月晓得,梁月洁放下身段仅仅为了讨得宦喻楼好感。白如轩等人皆为鬼哭神刀而来,此刻神刀在宦喻楼之手,他寻思着自己体力犹未完全恢复,强拼众人并无取胜把握,又没有唐千的情人泪和烟雨蒙,只好静观其变,待宦喻楼落了单再施杀手。李梦夕,高箫二人也是这般思量。宦喻楼像是深知众人意思,回首环视一眼,淡淡道;神刀乃一故人取得,特请龙威镖局送于邓太公,太公深知德行不够,推辞不受,欲在风铃举行神刀大会,会上诸位可一览神刀风采,倘若有缘,便可将神刀带走。不知神刀大会何时举行?不会让我等等到猴年马月吧?白如轩含笑道。宦喻楼道;太公不会让诸位等太久,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便是神刀大会举行之时。太公来日会差人将请柬送于诸位,不知将军府的黑将军大人,能否赏脸?白如轩道;我家将军日理万机,实难抽身,神刀大会请柬,交给在下便是了。他背后一人应声道;风铃的一切事务,由白马将军全权处理。白如轩微微一笑,宦喻楼也报之一笑。李梦夕突然沉声道;不知老夫二人有没有请柬的份儿?宦喻楼道;老先生是一定会受邀的,但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白如轩眸里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洒然脱口道;这位您不认识吗?他的名声在江湖中可是如雷贯耳。李梦夕听他吹捧,心中大乐。可是白如轩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在下初时并未注意,后来才回想到曾经与这位李梦夕李老师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负手看天,目光深远,举止甚至潇洒随意,五年之前,契丹都城,这位李老师可是立于辽人王子耶律昇一侧的?李梦夕听罢浑身俱震,怒喝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众人眼中尽是狐疑之色,萧笙暗叫道;原来李老师是我契丹族人。但白如轩话锋又一转,继续道;可是十多年前的李老师,却非契丹那边的人。元无敌这个名字,你还熟悉吗?李梦夕怒道;阴阳无敌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阴阳无敌,是元无敌,西夏兴邦三杰的元无敌。他的脸转向宦喻楼,不知宦管家邀请李老师,是以他党项人的身份还是契丹人的身份?李梦夕矢口否认,戟指道;姓白的,老夫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将老夫污蔑为蛮荒夷狄?白如轩脸上笑容不改,道;你我虽无仇,可大宋与契丹却是连年战事。他话锋又一转,目光钉子似的停滞于高箫脸上,缓缓道,不知西夏明理堂,能否与李老师化干戈为玉帛?西夏明理堂五个字一入耳,李梦夕整个人如遭电击,浑身剧颤,他的表情就好像大白天看到了鬼。剑光一闪,李梦夕惨叫一声,立时毙命。背后高箫冷哼道;夷狄敢孤身入我大宋,枉我对你推心置腹。说罢剑锋入鞘,仰首看天。高箫出手太快,以至于众人目瞪口呆,以至于李梦夕到死都不知道背后会有人刺他一剑。白如轩赞许地一笑;西夏明理堂第一剑客,出招果然是又狠又准,而且够快,恐怕李梦夕到了地府也意料不到,耶律允的护卫,会是西夏明理堂的细作。这句话像一根尖刺顶在了高箫的咽喉,又像一条鞭子在高箫脸上反反复复的抽打,高箫脸上的肌rou渐渐僵硬,他脱口道;你胡说!可是他话音还未落下,人已掠出三丈。然而一抹光芒迎面罩上了他,他矫若惊龙的身形骤然停滞,如同一只被铁钉钉住七寸的蛇,坠落于地,抽搐了一阵,便不动了。他临死之前只说了两个字;好快!宦喻楼拂袖,转身,目光黯然,叹道;在下本不想杀他的,只是他杀害同伴,于情于法,罪不可恕。冷风肆意飘荡,月光依然似霜,只是此地,充满了血腥,丁谨只觉得胃在收缩。他抬头望月,月显惨白。一股难以言说的困惑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