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远东之血在线阅读 - 12、上心

12、上心

    12、上心

    晚上吃完饭,趁着天没黑,瑛子就匆匆回集镇上去了,邓宏也就有点怅然的早早回房睡了。

    收拾了碗筷,霍文点了旱烟坐炕头在翻看帐本,婶子进房来,拍拍霍文的帐本说道:“他爹,你把这本本放放,我有话和你说。”

    霍文头也没抬,平淡的说:“啥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婶子不耐烦了,她上前一把从霍文手里抢过帐本丢一边上。

    “我说的可是紧要事,你就放放吧。”

    霍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叹了口气。

    婶子微微想了会,说道:“我就是想说瑛子那孩子的事儿,这孩子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她爹又没个准信儿,我寻思着,咱们是不是得给她找个好人家啦。”

    霍文道:“瑛子她爹918以后被少帅下令从大牢里放出来,后来被部下拥戴着起兵反日,现在听说手里有几千人枪正在明水、林甸以南一带活动。”

    婶子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唉,我那穷折腾的兄弟呀,瑛子摊上这么一个爹,也真是苦命。”

    霍文看到女人满脸挂满思念和悲伤,他马上拍了拍女人手,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路,瑛子他爹骨子里就是个武人,这指不定以后就混成一方的将帅,光宗耀祖,你想那么多也没用。”

    婶子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明白了不,瑛子这都马上满18了,这十里八屯的,可有不少家里盯着咱瑛子呢,下屯和阾屯就有3,4户人家跟我提过这事儿。”

    霍文不置可否的说道:“唔,还有这等事。”

    “我私下都去人家家里访过了,唉,没一个中意的,要说,我这关都过不了,瑛子那娃娃心气更高,那就更不用提了。”

    说到这,婶子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他爹,你说这邓宏怎么样呀?”

    话刚出来,霍文脸上依然平静如常,不过,婶子还是敏感的发现霍文眼里转出一些异样的光。

    “还好吧,屯里人好像对这娃娃印像都不错来着。”

    婶子明显对霍文这样中庸的回答不太满意。

    “不错?!你那眼睛珠子看来是长到脚底板上了,那屯子里的小媳妇儿看到邓宏,眼珠子都要变绿色了,我可跟你说了,已经有两家人家托媒人来说亲了,人家可都看上你这‘远房侄子’了。”

    霍文摇摇头,想了想说道:“你该不是想让咱瑛子和邓宏.......”

    “你总算开窃了你,我就是寻思着想撮合他们俩来着,而且呀,我最近就觉着吧,他们俩好像多多少少已经有点那个意思在。”

    霍文歪着头叹了口气,他有些不耐烦,显然霍文属于平日里懒得管这类儿女情长、家长里短事情的老男人。

    “我说你这老娘们,现在世道又乱,你整天没事寻思这些事干嘛。麻烦。”

    一听这话,婶子立即火气上来,她提高了音调,“敢情瑛子不是你侄女么?说些没良心的话,我可跟你说喽,瑛子要是出嫁,我可得给她备一份十里八屯最厚的嫁妆。”

    霍文见话有些不是头“那都随你,我听到这些事就头痛。”

    看到自家男人已经示了弱,婶子也就缓下话来。“邓宏这娃娃呢,作事勤快,又能吃苦,念过大书,人也聪明懂事儿,就是在年龄上大了咱家瑛子八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霍文看着自家女人,然后轻蔑的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旱烟杆放下,正色说道:“你知道那邓宏家里是个啥情况?说不定已经有了媳妇?也指不定有了婚约。”

    婶子笑起来,她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个呀,我早提前问过他了,他说家里没有妻室,也根本没有过婚约。”

    被老婆抢了白,霍文也不急,慢条慢细的说道:“这种大事,那邓宏能作他家父母长辈的主?你连他家是个啥情况都不知道,他可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爷,以后是要拍拍屁股回哈尔滨去啦,还能娶个乡下丫头?再说啦,我们就能作瑛子他爹的主么?”

    婶子的火气一下又被激起来,她蹭的坐直了身。

    “咱瑛子又不差,盘儿也亮那条儿也顺,人又利落,拿得起放得下。你说邓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爷,那我还真不信了,那家少爷能天天儿扛石头板儿作苦工,能一出手打倒几个混混。”

    霍文被顶得没话可说,只好闷头吸烟,不表态了。婶子可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爹,你说那前些日子,邓宏打架脸上被划开那次,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你,为着你霍文的话能在屯子里一言九鼎,人可真是把命都豁上了。要说这原来我还没觉着,自从这事出啦以后,我就彻底没把这娃娃当外人啦。”

    霍文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放下烟杆准备脱衣睡觉。

    “好啦,好啦,你爱咋办就咋办,我累了,得睡觉喽。”

    婶子暗笑,她一面收拾着床被,一面小声说道:“啥,那你就是同意喽?!”

    时间这东西,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这一转眼,邓宏在霍家屯已经呆了三个多月,天气热起来,大家都脱了冬装,不觉间感觉全身一阵轻松。

    邓宏脸上的伤神奇般的愈合了,只留了个很浅的印子,现在邓宏有时看看镜子,不由得自嘲的想,自己现在也可以说得上是饱经战斗,遍体鳞伤。

    通过道听途说的零碎消息,总算得知哈尔滨附近战乱慢慢平息,这会,邓宏开始渐渐想活了心思,如果回到哈尔滨不知如何从财叔嘴里知道,通北县城里有火车站,从上火车后转一趟车,就可以到哈尔滨。邓宏寻思着,有机会的话,看得来去通北县城走一遭,看看形式再定夺去向。

    这天邓宏中午吃完饭后出门去大刚家里作他的教书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嫂了在屋里若有所思。

    下午,文叔家的榨油厂里没多少人,唐瑛站在门口的柜台上拨着算盘正在记帐本,她自小上过私塾,后来跟着财叔又学会了记帐和算盘,平日里,文叔不在榨油厂时,就总是她一人在这里管着厂里的大小事。

    “瑛子,忙着呢?”

    唐瑛闻声抬头,一双杏眼儿喜上了眉梢,“姑妈,你怎么来了?”

    外面,婶子抬腿走进厂里,门口几个伙计急忙点头打招呼,倒茶水。

    婶子看了看四周,厂里都是菜油的味道,到处地上桌子上都收拾得整齐干净,几个身上满是油渍的工人正在里屋里摆弄着机器。

    唐瑛给姑妈让上座,笑着说:“姑妈,最近厂里没啥生意,您也别着急哟,这一阵各屯的人都在忙着下麦种,过了这季就好啦。”

    婶子不在意的说道:“这我懂,没事儿,我就是顺路来噍噍你,厂里的事,你也是多费心。”

    唐瑛马上站起身,坐到姑妈身边来,半撒娇半生气的说道:“哎呀呀,姑妈,您这话咋说的。”

    说到这,婶子笑着拉了唐瑛的手,说道:“瑛子,走,我们出去说会话去。”

    唐瑛回头和厂里几个伙计打了招呼,几个伙计也是忙不迭的朝着婶子鞠躬送行。

    两人一路闲聊着,慢慢来到路边小树林的一块光滑大石板上,婶子拉着唐瑛坐下,这会四周围安静使然,只听到偶尔有鸟叫的声音。

    “瑛子呀,姑妈有件事一直闷在心里,想问你来着。”

    唐瑛正觉得奇怪呢,以前姑妈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提出来,今天怎么这样含含糊糊的,而且再一前思后想,自己在姑妈家作事也还算得上是滴水不漏的,想到这,唐瑛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姑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呗。”

    “那你可得给我照实里说。”

    说着,婶子捏着唐瑛的手,小声称赞着:“瞧这小手嫩得,瑛子呀,你觉得邓宏这人怎么样?”

    怎么也没想到姑妈会问到邓宏,唐瑛的目光马上从姑妈脸上挪开来。

    “姑妈,您怎么现在突然想到问这个来了?”

    婶子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唐瑛的脸,“咋的啦?不兴问呀?”

    唐瑛眼睛看着地上的草丛,说道:“那邓宏不过是个晚辈,觉得他人如何,那怎么着也是您们这些长辈的说了算呀。”

    婶子点点头道:“嗯,话确实是这样说的,你文叔和我都觉着这小伙不错,能吃苦人也实在懂事儿,我还私下问过他,有没有妻室婚约。”

    唐瑛的脸突然红起来,头也垂得更低了,她隐隐感觉到姑妈是想说什么了。

    婶子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坎上,继续说道:“那邓宏可是一字一句和我说了,他在家从没有妻室婚约来着。”说着,婶子拉了拉瑛子的手问道:“你瞧,我们长辈的想法都说了,该你说法呀。”

    瑛子低了头,声音好像在喉咙里嘟哝,“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婶子见瑛子不表态,暗自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你没想法呀,那我先回了,屯子里还有媒人在等我,想给邓宏说亲呢。”

    一边说,一边佯装着转身要走。

    唐瑛急急站起了身,从后面用手拉住姑妈的手臂,又娇又羞的顿了顿脚,嘴里却还是小声叫着:“姑妈——”

    婶子脸上挂着笑,却故意说道:“你看你,我问你话儿,你又不答我,我要走,你又拉着我,有啥话不能跟你姑妈说的。”

    唐瑛低了头说道:“我,我说不出来嘛。”

    婶子道:“说不出来,又拉着我不走,我可告诉你,我一双眼睛可是看事来着,来来来,你老老实实的告诉姑妈,平日里,你和邓宏现在到底是咋个回事?我就估摸着你们好像有点那啥。”

    唐瑛马上鼓起眼睛,瞋怪的说道:“才没有呢,谁稀罕他。”

    婶子盯着唐瑛的眼睛,笑着说:“那还不好说么,明儿让你文叔把邓宏撵出屯子里,免得让我们瑛子看了发烦。”

    唐瑛有点着急的说:“不要呀,他又没犯什么错儿,又能吃苦,读得书多,见识多......”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婶子急急的说:“对呀,继续说呀,邓宏还有啥子好处?”

    唐瑛感觉到姑妈在套她的话儿,她马上低了头,小声说:“没了。”

    婶子拉紧了唐瑛的手说道:“来来,那你认认真真和我说,你想过和那个傻小子呆在一起吗?他受伤那会心疼过他吗?”

    这时,唐瑛的头慢慢抬起来,风吹起她额前的几丝散发,她凝视着前方,目光变得坦然而迷离。

    “就是,想和他说话儿,想听他说话儿,静静呆在一起也好,他受伤那会,就觉着心里只发紧,慎得慌。”说到这,女孩停下来,然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婶子爱怜的抚摸着侄女的头发。

    “傻丫头,你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