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方总,打盆热水,给您泡泡脚。”方唯一正在宽衣解带,看见陈瓒端盆进来,对他嘲笑着说。 “嗯,小陈啊,放下吧,是30度的水温吗?领导丫丫很敏感的。”方唯一故意将脸扭向一旁,不看陈瓒,拿腔作调地说。 陈瓒把洗脚布摔到他脸上。“别挣俩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晚饭没有汤,就把脸甩得像门帘子。一会儿把洗脚水喝了,嫌淡,自己放把盐。” “欺负民营企业家,是吧!唉,你姐夫的钱还了吗?”方唯一问。 “还了!他说做生意千万要遵纪守法,钱挣得快未必是好事。”陈瓒说者无心,方唯一听者有意,顿时骂道:“这孙子怎么拿教育人当饭吃?一头臭猪戴上眼镜,就敢装师爷。他最大优点就是给上司溜屁沟子不怕脏、不怕累,最大缺点就是寡廉鲜耻、不学无术,最让人敬佩的是敢拿身子当酒缸。” “就你好!拿骂人当饭吃,看谁都不顺眼。没我姐帮忙,你能坐在这屋里洗脚吗?”陈瓒气鼓鼓地回击道。 “放你西伯利亚大臭屁……”话未说完,手机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喂,远东,中国财经报道,是央视二套吧?好的,我马上看!”方唯一跳出脚盆,跑到客厅打开电视,陈瓒也跟了出来。 电视里一个女人脸上打着马赛克,对记者痛诉着:“网上炒黄金,就像赌博,投10万,赔了7万,辛辛苦苦赚的钱就被他们骗走了!这么大人,老让人骗,不想活了,活着没意思,投资什么,什么失败,我不想活了!” 电视里又出现一个律师,声称经手过上千案子,做过多家期货公司法律顾问,有名有姓有单位,脸上没打马赛克。“我查阅了大量关于黄金的法律法规,终于发现了问题。这些黄金公司就是挂羊头、卖狗rou,它们做的是百分之百的期货。”。 另一个女受害者出现在屏幕上,脸上也打着马赛克,更加悲痛地控诉:“我在一家黄金公司赔了45万,到另一家又赔了8万。我用了我mama养老的钱,她80岁了,我和我mama的积蓄全这样一步步赔进去了,血本无归。我觉着黄金投资有黑幕,我要打击这些骗子公司。” 记者嫌她还不够苦,在旁边提示问:“你跟mama挤在一块住吧?” 女受害者:“那是mama要买房的钱,我生活一下子跨掉了!” 节目继续播出着受黄金公司坑害的受害者名单:BJ王先生,亏700万;GZ龙先生,亏600万;杭州某大学教授,亏250万;杭州某地产商,亏160万。 方唯一关上电视,心里七上八下,有些忐忑不安。“张宏伟干的也是这种勾当吧?你帮他拉户啦?”陈瓒明显露出了担心。 “拉了6个自己做的,赔了很多钱;还有6个,交给张宏伟代客理财,赚了很多钱。”方唯一说着又感到一丝宽慰,暗自庆幸没给张宏伟多拉户。 “黄金公司做的是期货吗?”方唯一诚恳地向陈瓒请教。 陈瓒思索着说:“我没接触过这方面的案子,说不好,这要看法条对期货有没有明确的定义与界定。” 陈瓒看见方唯一眼中流过一丝失望,神情严肃地说:“几年前,你将一个客户的400万委托张宏伟做股票,最后就剩下120万,没忘吧!人家差点要你的命,他倒好,跟没事人似的,跟你说过一声对不起吗?” 这件事方唯一不可能忘。事情发生后,客户狠狠地对方唯一说:“孙子,就两条路,一是还钱,二是断你丫手,自己瞧着办!”。 方唯一拿出代客理财合同,提醒客户冷静,合同清楚地写着:客户资金风险自负。 客户冷笑地说:“合同要是能把问题全解决了,还要法院、警察、黑社会干吗?”。 几天后,在客户定好的饭店房间里,当方唯一带着10个道上的朋友进屋,客户和他带来的3个人立马晕菜了。为首的曾哥指着客户鼻子说:“唯一是我兄弟,以后有事找我,不许再找他!他要是少根毛,我灭你全家,让你有命挣,没命花。你信不信?” 客户舌头打着卷说:“他和一个姓张的赔了我几百万。” 曾哥当场将客户脖子搂在臂弯里夹住,阴冷地问:“我挡横,不挡钱,唯一按合同欠你钱吗?”。 客户咽了几口吐沫说:“不欠。” 曾哥松开手,又照视着另外3人,他们识相地低下了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到华高宾馆三层找我,我姓曾。”曾哥说完,和方唯一等人摔门而去。 事后,方唯一从未向张宏伟提起过。按着合同,张宏伟确实无需承担什么;同样,张宏伟也未再谈过此事。只是方唯一经常想到曾哥的话:“唯一,以后和那姓张的打交道,你可要醒着点!” 第二天早晨,方唯一刚走进公司,就听到张宏伟在怒吼:“你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 杨栋上前低声说:“咱们拉的一个客户,昨晚看了央视节目,一早就来了,正闹着要赔钱呐。” 方唯一点了下头,径直走进张宏伟办公室,只见他满目怒气,脸带赤红。客户回头与方唯一打了个照面,方唯一认出,就是那个想从今后发财靠自己,万事不求人的主。 “姓方的,是你拉我上贼船的,你也别想脱干系!”客户黑着脸叫道。 “有话好好说!别和我玩恐怖主义,否则我请你出去。”方唯一说着,脸也变了颜色。 “两个月,我在这儿20万变成8万,让你们骗走12万!电视台已经把你们这类骗子公司曝光了,律师说你们这些公司是非法的。谁批准你们开黄金期货了?赶紧把12万还我,否则我也去公安局告你们。” “我刚才给你讲了,认定我诈骗是人民法院的事;认定我搞黄金期货,是由国家行业主管部门裁定的;电视台和律师说什么全是扯蛋。律师说黄金杠杆交易是期货,你让他拿出对期货的司法解释来,有吗?”张宏伟说着,两手一摊,对客户的蔑视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不是骗子,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亏损累累?为什么我两个月就赔了12万?”客户义正言辞地质问。 张宏伟扑哧给气乐了,用手拍着桌子说:“混蛋逻辑!要按你的话演绎下去,股民在股市赔钱,证券公司是骗子;期民在期货公司赔钱,期货公司是骗子;你炒楼花赔了,房产公司是骗子;你买基金赔了,基金公司是骗子。哪条王法规定,你们只能赚、不能赔!你下的单子,就是对黄金价格变化的主观判断,判断对了赚钱,判断错了赔钱。你有没有在我这儿判断对了,结果赔钱的证据?如果有,我愿意受罚。如果你不愿为判断失误承担损失,在这儿无理取闹,第一我鄙视你,第二我请你立刻出去。”张宏伟说完,起身面对着玻璃幕墙看着外面,不再搭理客户。
“谈这些,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是外地人,就好欺负,我在公安也认识几个朋友。你们给我拿钱。少找麻烦。”客户摆出了誓与金钱共存亡的态势。 “立马给我滚蛋!你是流氓吗?就跑这儿装流氓来了,你再敢侮辱人民公安,我现在就他妈抽你。” 客户这才发现方唯一不是一个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假流氓碰上了真流氓,起身窜出了门,丢下了一句话:“你们等着,这事没完!”。 方唯一和张宏伟重新坐下,四目相视。方唯一点燃烟说:“宏伟,黄金杠杆交易确实太狠了,有点缺德。” “你也是一农民!请记住,这根本不是道德问题,它是法律问题!是交易技术问题!我们传统思维的最大缺陷就是忽视法律、淡化技术,逮着点事,就先去强占道德至高点,然后再去找坏人,结果呢,关键问题统统被掩盖了。电视台怎么就不问问那些怨妇,你有什么本事去做杠杆交易?为什么用你妈的养老钱去博弈?你要为投资失败承担什么责任?这才是新闻媒体应有的客观角度,这才是真正教育投资者。” “行啦!你丫这碎rou机的制造者,也腆着脸在用道德乔装打扮了。法律缺失,道德自然就会填空,评判角度是否正确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它存在。受到道德舆论刺激,法律才能补缺,所以我估计政府很快要出法了,你还是想想下面怎么办吧!”方唯一说完,吐出一个烟圈。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当初怎么没上大学啊?”张宏伟双手揉搓着略显浮肿松弛的双颊,调笑着方唯一。 “少扯淡,说正经的!”方唯一最讨厌别人拿大学说事。 “你说怎么办?”张宏伟看着他。 “首先停止开新户,不能和社会舆论对抗,那是要吃亏的。其次,立刻开展实物黄金业务,力争把其做大;否则,工商来查,你全是买空卖空,一克实物黄金交易没有,你不是开赌场的,是什么?说你丫挂羊头、卖狗rou一点都没委屈你。最后,等待政府相关法律出台,再伺机而动。先让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傻帽去试炮,等他们为道德或法律祭了旗,我们才能成为社会栋梁。” 方唯一说完,静静地看着张宏伟。自从昨晚曝光节目后,他就有了主张,只要张宏伟去做实物黄金,就必然更加依赖他的销售;而他在业务上,也多了一条腿,为应付未来股市走熊,做好战略上的准备。 张宏伟沉思着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方唯一你怎么当初没上大学啊?”。 方唯一二话没说,将烟头捻灭在锃亮的漆木台面上,急得张宏伟扑上来又吹又掸,“臭流氓!土匪!” 门突然开了,张浩神情阴郁地闯了进来,并说道:“宏伟,和你谈点事。”方唯一看了他们一眼,很识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