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方唯一迅速起身，来到窗前，拉起卷帘，乌云早已散尽，只有阳光肆虐地照耀着，一刹那，从玻璃的反光中，他看见身后张浩和张宏伟对视交流的目光。方唯一暗暗告诫自己：上船容易，下船难！现在只要走错一步，回头就没岸了！

    方唯一走回老板台前，看着他们两人，坚定地说道：“我选择清盘！”

    “不可能！按照国家清偿规定，第一是税款、第二是贷款、第三是员工的工资福利，且轮不着你客户拿钱呢！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快往里拉钱。”张浩同样不容置疑地说。

    “张浩，对不起，我忘记你是法学硕士了！我问你：在明知公司违法cao作、出现巨额亏损、严重资不抵债的情况下，故意对社会大众隐瞒真相，继续大量吸纳社会资金，是经济诈骗吗？我劝你慎言，小心日后成为呈堂证供。”

    面对方唯一严厉的质问，张浩面色赤红的将头扭向一旁，嘴里仍然说着：“反正我不同意清盘。”

    “唯一，现在正开奥运会，万一清盘，客户炸了锅，造成不良社会影响，我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公安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我们全收进去，那可就惨了。”张宏伟忧心忡忡地说，张浩也侧过脸看着方唯一。

    “宏伟，别拿奥运会说事，你们听好了，钱我不会再往进拉一分！黄金跌到800，你们海外盘和挪用6000万的帐户就会爆仓，到那时候，你们公司的客户可没爆仓，他们户头里有大量资金，如果建仓多单，黄金再一反弹，张宏伟你敢想象后果吗？你负债可就过亿了。钱已经赌输了，你还想把自由也赌进去？对不起，恕我不能奉陪！”

    “宏伟！别听他吓唬你，我说了，要想清盘，就要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你慢慢等着吧！”张浩红头涨脸地喊着。

    “张浩，咱们打交道不多，但我怎么觉着你丫给脸不要脸啊！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清盘，二是我打110报警，你自己挑！”方唯一怒不可遏地逼视着张浩。

    张浩愤而起身，只丢下了两句话：“宏伟，你考虑清楚！现在每一分钱都很重要，可别瞎给！咱俩的帐改天再算。”就摔门而去了。

    “唯一，我真的只剩下清盘这条路了吗？”

    “缴枪不杀，是你唯一的活路。”

    “我太不甘心了！短短十九个交易日，我从亿万身价，变成负债5000万！从毕业到现在，奋斗二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财富，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上个月，我参加同学聚会时，还是当中的佼佼者，今天就……他妈的，多年心血，换来的是身败名裂！可怜我妈，白养了我这个儿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每隔两年春节，我才回去看看她，而我妈最挂念的就是我，我一直是她的骄傲。去年春节回去，我看见她老多了，心里特难受！唯一，你他妈知道吗？我在输不起的年龄，输得太惨了！”

    张宏伟说着说着泣不成声，伏案痛哭。方唯一垂下头，眼眶发热，胸口似有一团东西纠集缠绕，并且变得越来越重。

    坠坠夕阳拖拽着余辉缓缓滑落到远处楼宇后面，房间内变得越发昏暗，大厦冷气机组在夸张的嗡嗡做响之后，顷刻间平息下来。方唯一知道已经六点半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呆视着不胜疲惫熟睡过去的张宏伟，感受着室内温度在快速升高，闷热逼开了身上的毛孔，渐渐地身上渗出了汗水。

    “清盘吧！”张宏伟仍然趴在老板台上，发出了苍弱而清晰的声音。

    方唯一尚在恍惚之中，搞不清是不是他的梦话，张宏伟已经抬起头，平静地说道：“给郝丽惠打电话，叫她马上过来，核算你公司客户权益，星期一给你打款、清盘！”

    郝丽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看见张宏伟和方唯一时，已顿然失色。待方唯一将情况向她细说后，郝丽惠泪眼巴碴地说：“张宏伟，你把我害死了！好多公司都是老总和财务一起抓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你别哭啊！有事我扛着，和你没关系。”张宏伟急忙安抚道。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人家公安局听你的？去香港的钱都是我经手办的！”郝丽惠的哭声越发响亮。

    “闭嘴！叫你过来，就是处理后事的，再嚎丧，就连挖坑的时间都没了！”方唯一恶狠狠地对郝丽惠说。

    郝丽惠真的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说：“我可不做犯法的事，我还想看着儿子娶媳妇呢！”

    办公室灯火通明，三个人紧张地商讨着，最终决定：立刻回笼华歌现有资金，全部用于偿还所有散户；把购买6000万黄金的大户拖到最后。

    “宏伟，只要我们能把散户都清偿了，留下那个大户再想办法吧！说不定你和他好好谈谈，他也不会起诉你，因为毕竟他最终想要的是钱。”

    张宏伟使劲拍着方唯一肩膀说：“兄弟，拜托了！你清盘时，一定做到风平浪静，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你的客户占了总客户数的一半，你一做完，剩下的客户由我来清。但是，你要清盘炸了锅，那个大户知道了……”

    “他会立刻申请财产保全，银行一封帐号，我就一分钱也划不出去了，到那时，几百个散户就全成了张宏伟的原告。”郝丽惠抢过话头，快速地说。

    “你们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的。”

    “唯一，你清盘需要几天？”张宏伟仍不放心地问。

    “你希望几天？”

    “150多个客户，我给你三天，怎么样？”

    方唯一想了想说：“一天之内。星期一你别来，回避一下。”

    “牛逼！哥们，拜托了！”张宏伟紧紧握住方唯一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方唯一疲惫不堪地走出写字楼，像爬出一座坟墓。已是午夜，街上空旷寂静，他感到自己的rou身和灵魂已经分离了，一副皮囊机械地移到路边，而意识飘逸着如影随形。

    一辆黄色的出租停在身边，司机侧头看着他，露出探询的目光，方唯一打开车门坐进去，关门时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自己的意识还没有跟上，恐怕被关在了外面。

    “哥们，你是挣大钱的吧！”

    方唯一竟神智不清地“嗯”了一声。

    “一看就知道！”出租司机透过反光镜笑望着他。

    “你怎么看出来的？”方唯一淡淡地说。

    “星期六深夜，才从大厦里走出来，一般都是挣大钱的，这是经验。”

    “凡事都有例外，我是他妈挣大急的！”方唯一说完，和出租司机一起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