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星期日凌晨，陈瓒递给他一份刚刚起草好的《客户清盘退金协议》，简短的一百多字，方唯一却反复斟酌着，从各个角度对其提出质疑。 “除了清盘，没有别的办法了？”陈瓒低声问。 方唯一摇摇头，专注地思考着清盘细节，陈瓒无奈地走出书房。 六小时以后，方唯一已经坐在公司会议室里，面对召集而来的经理和业务骨干，宣布了华歌黄金清盘决定。 短暂沉寂之后，众人的震惊、责怨、恐惧像开锅的热水，沸腾起来。 “变得太快，太险恶了！真是一夜之间乾坤倒转！” “老张要是完了，咱们每月三十几万的黄金手续费也就没了。”李思本痛心疾首地说。 “你还想钱呐？就这俩月，SH世纪黄金、BJ伦亞黄金的老总和下属抓进去好几个！”南壮壮说。 “方总，我们不会有事吧？”李思本急了。 方唯一看着众人紧张而凝重的目光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有一点，客户清盘，好比拆弹，稍有不慎，就会弹炸人亡。” 贺英将复印好的《客户清盘退金协议》发给众人，方唯一又把连夜起草的《华歌公司风险告知书》交给她，吩咐道：“复印50份。” “我们将清盘客户分为四类：帐面赢利的、帐面亏损5%以内的、亏损20%以内的、亏损超过20%的，按照这个顺序进行清盘，把亏损大、矛盾大的客户，留到最后消化掉。” 方唯一看着众人，接着说：“分类完成后，立刻给前两类客户打电话，通知他们来清盘；然后再通知第三类、第四类客户，依此办理。” “我们怎么和客户讲啊？”杨栋疑惑地问。 “就说华歌黄金发生了严重的资不低债，为了保证其个人资金安全，速来办理清盘手续；即使这样，也只能争取周二前给他们网银划款。记住，一定要强调‘争取’二字！以增强客户的危机感。同时告诉他们，消息绝不能外传，否则一旦泄露，华歌会被封帐，损失自负。” “如果客户来了，不签《清盘协议》怎么办？” “那就让他签《风险告知书》！你们再问问客户，联众金银什么时候欺骗过他们？对于纠缠不清的客户直接交给我。” “方总，您和张宏伟约好星期一清盘，怎么现在就开始啊？” “我改注意了！就这么简单。” “万一下周黄金大涨，张宏伟咸鱼翻身，又挺过来了，到那时，今天清盘的客户，特别是目前亏损严重的客户，等于被强制平仓，盘面浮亏变成实亏，我们就成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了，客户会来公司闹事的！”一直没说话的蒯国翔此时说出忧虑，众人跟着纷纷点头。 “老大，黄金本月跌幅巨大，随时会大幅反弹，您可要三思啊！” “方总，还是清盘吧！我们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远东坚定地说。 其实，蒯国翔说出了方唯一最大的隐忧。几小时前，他为这个问题，一直苦苦挣扎着；即使现在，他也仍然感到疑虑和徘徊。 “到时候，张宏伟会不会出面澄清事实，替我们和客户解释？”杨栋说。 “想得美！到时候他又会得意的一塌糊涂，去电视台吹牛B还来不及呐！他会管我们？”南壮壮不屑地说。 “都别说了！”方唯一粗鲁地一挥手，毅然说道：“下午1点30分开始清盘，我和你们六个人15分钟做一个客户，争取7小时内全部完成。你们几个业务骨干负责接待客户，要不停地和他们聊天，防止客户之间相互交流。” 方唯一说完，看着依旧心存疑虑的众人开导说：“相信我！斩断侥幸，就是拒绝和魔鬼握手。” 那天下午，方唯一和兄弟们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天是怎么黑下来的，只是不停地和客户说着对不起；只是不停地将两份协议书递给客户，进行着说明；只是将一套车轱辘话不断地重复着。其间，也确实有些难缠的客户，提出了刁难和补偿要求，被方唯一软硬兼施地给化解了。可让方唯一难受的是，很多客户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关切地说：“方总，多保重，投资有风险，我能理解。” 最让他动容的是，一个消瘦的老头在大开间里高声喊着：“方总是好人！他让我们5000多点卖基金、股票，买黄金，他是好人！现在赔点钱，我心甘情愿。他今天有麻烦了，我们不能难为他！” 方唯一只在门口一瞥，快速关上了房门。他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初和几个女人对他进行质疑的，做了一辈子行政工作、无所不知的老人。 当送走最后一个客户，大家相对而视，贺英拿着统计表对方唯一说：“已清盘148人；未清盘8人，其中3人在外地，同意清盘，明天发传真确认；还有3人，今天有事无法过来，明天办理；另有2人，对我们表示不信任，认为张宏伟不可能出问题，是我们在谣言惑众。” 话音未落，张宏伟打来电话，“方唯一，谁让你现在清盘了？” “我们昨天说好的呀！”方唯一无力的说。 “我们说的是星期一清盘对吗？是现在吗？” “我早点清完，不是对你更有利吗？你清盘的时间不就更充裕吗？” “扯淡！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意思。我本想告诉你看看情况再定，没料到，刚才就接到你客户的询问电话。我和你讲，你的行为，日后你自己负责！” “去你妈的张宏伟！你等着死吧！”方唯一疯狂地喊着，将手机“啪”地摔到桌上，望着大家惊愕的目光无言以对。 方唯一像钉在电脑前的一块木桩，神情麻木，倍感心力衰竭。黄金周一开盘后，走出了极为罕见的大幅波动，在多空双方殊死争夺中，当日创出最高865、最低817的巨大震幅，此时盘面上留下一根长长的阴线，无情地宣告了空方的胜利。 “唯一，快睡吧！都2点了。”陈瓒说着走到近前，看着电脑屏幕，松了口气，庆幸地说：“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张宏伟这下惨了！” “他不惨，我就成王八蛋了！再跌17个美元，就让他爆仓！”方唯一说着，拿起电话。 “这么晚了，你给谁打呀？” “张宏伟！他早就不分昼夜了。” 短暂等待之后，传来邵真冰冷的声音，“什么事？” “邵真，让宏伟接电话！” “他刚睡，方唯一，你就饶了他吧！钱和黄金不是都给你了吗？”电话挂断了，方唯一尴尬地抬头看看陈瓒，她显然把邵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讥讽地说：“这下踏实了吧？快睡觉，饶了人家，也放过你自己吧！” “做多时，疯狂地盼涨；做空时，拼命地盼跌，我都快分裂了！跌到800，让王八蛋爆仓，我就解脱了！”方唯一自顾自地说着。 “你们就是一群动物。”陈瓒说完，直接按了电脑开关，屏幕一闪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