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裂变（七）

    一注暗红的汁液缓缓沿着无色的杯身顺势而下，无声地汇聚，无声地涨潮，凝结成沉重的力量。默契地举杯，不约而同在空中碰撞，伤痛伴着渴望一饮而下。

    “你看过医生吗？”许晴轻声问。

    “他们除了卖我毒药骗财谋利，能唤回我的记忆？鬼才信呢。李鹤鸣为什么会告诉你？”夏克明放下酒杯，注视着许晴。

    许晴闭着眼又灌下半杯酒，摇摇头。

    “求你了！告诉我！”

    “高三时他占我便宜，我要去学校告他，他威胁我说：你知道夏克明为什么退学吗？是我叫人用三棱刮刀把他的屁股扎烂了，没脸见人了，你要敢告我小心点。还说……”

    “什么？”

    “还说……你妈是……”许晴的嘴巴忽地闭住了。

    “是什么？说啊！”

    “在班里散布你妈是破鞋，也是他搞的。李鹤鸣说他爸是器件总厂的头，你妈为了涨工资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爸。还说你爸投机倒把成了罪犯，在监狱里让人打死了。”

    夏克明忽地扬起手，在即将发出脆响的瞬间停在那里，攥成了拳头。像一脚刹车发出尖利的鸣响，顷刻出现心悸的宁静。惊诧间，许晴目瞪口呆，夏克明也惊愕了，迎面扑来的羞耻感让他无地自容。

    他缩回手，疯狂的眼神中藏着刀割般的恨，额前两根青筋凸显毕露，不停跳动。许晴不敢再看他血红的眼珠子，低头小声说：“给你介绍个大夫好吗？”

    “那头猪把你啃了？”夏克明揪心的问话，像奋然举起力不从心的重物。

    许晴残酷地点点头，“那时我爸妈正闹离婚。”她慌乱地摆摆手，用酒杯堵住了嘴，难掩眼中的水光，那一定是泪。

    “米安琪呢？”夏克明抹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仿佛虚脱了。

    “不知道，她大概不像我那么傻吧？”

    “用不着难过，树吹折了，是因为风太大。癞蛤蟆能爬上桌面，是因为有人抬举，我这种人趴在地上，也是因为有人踩着。眼下，这孙子在哪儿祸害人呢？”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没准儿害了你。”许晴的白牙咬着杯子，眼里涌出清泪。

    早晨是分别的时刻，夏克明从沙发上疲乏地睁开眼，直接被许晴喜滋滋地拉到餐桌上。头昏脑涨地喝着稀粥，桌上摆满了好吃的。他竟然想到娶了许晴，没准儿是个不错的选择，真想对她说些感谢的话，但嘴里像抹了蜡，涩涩地说不出口。

    只记得出门前，许晴轻轻说：“抱抱我。”话音未落，夏克明已经深深地揽她入怀。

    “为什么还不结婚？”夏克明问。

    “结婚照上的甜蜜都是装的，离婚时恶心的嘴脸都是真的。我早见识过了，会记一辈子。”许晴趴在夏克明耳边说。

    “和我结婚呢？”

    “在我这儿结？还是在你那只招待米安琪的隐秘‘山洞’？”

    许晴用力摇摇头，伸手把他推出去，房门关上时，和夏克明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句告诫“再来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