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
金秋时节,丹桂飘香,往后的日子,季墨轩每日都会跑着去显化寺,那段时日,空气中是满满的桂花香味,时间也在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行,周围的人事都在不停地变化,田地里金黄色的稻麦早已经被农户收割干净,余下的是光秃秃一片泥土,等到了来年,这里又将会长出新的麦穗。挂在枝头的黄色枫叶,慢慢染上了鲜红,努力地抓紧属于自己的枝条,可一阵风来,它们的一切努力将顿时化为乌有,一片红枫终究是无法逃离最终的命运,被风刀子无情地吹走,飘飘扬扬飞了一阵之后,落到微湿的泥土上,或被踩烂,混入烂泥之中,或被行人马车带到别处。 闻到桂花的味道就会想到从前高校宿舍前的那几株桂花树,想起匆匆起来跑着去教室里上早自习,努力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更快打到饭,想起那些平凡的学生时代所发生的一系列芝麻绿豆小事儿,季墨轩就是个很念旧很会想的人,同时……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卜安期说他的底子弱,让他锻炼,他虽然有些怀疑,可还是每天跑着步,多锻炼,总是没有坏处的。 这段日子,二娘还是藏在他的家中,不过对他的态度越发的冷淡起来,除了送饭之外,基本上两人都没有什么交谈,近些日子,二娘一到夜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更是连食物也不太去送了。 在和本决学习的过程中,卜安期也偶尔会插进来闲聊几句,虽然大多都是关于现今的局势,或是一些名流逸事,季墨轩在一旁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云里雾里,但至少比从前那段苦涩艰难的学习过程要来的多彩,也不至于让他中途打起瞌睡,虽然卜安期没有吐露太多,但听着他也本决的交谈,季墨轩也多少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比如他叫卜安期,比如二娘的名字花碧萱,她的同伴原来是被两人救下,但因为受伤,所以还藏在某处,还有那位先前来过钱塘县给他留下深刻映像,那位派头十足的罗希奭,得瑟的原来是凭着一股狠辣劲儿,攀上了权倾朝野的大唐右相李林甫,才到了长安就升了官,难怪会如此风光。 今日,三人又在苍劲挺拔的松树下,坐了下来,互相谈论着,更准确的说,是卜安期与本决两人交谈,季墨轩充当着忠实的聆听者,今天的话题,是围绕着一位叫做裴宽的人所展开的。 “听闻今日,户部尚书裴大人被贬去了睢阳。” “嗯,此事我有有所耳闻,当年还被圣上钦赐紫金袋,博了句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想不到转眼就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jian臣当道,像裴尚书这样处事公正廉明,刚正不阿,的确令人叹服,身受皇恩,可也难免遭到小人妒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季墨轩也已经习惯了,把政治新闻全当成了娱乐八卦来听,这样想,就容易接受的多。 季墨轩知道,这一个和尚,一个假道士,两人的心里虽无报国之志,却有爱国之心,不然的话也不会对时局如此关注,想想也便释怀,怎样的时代早就怎样的人,这年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过一腔报国热血,只要有些资本的人,都想着报效国家,为国捐躯,而他却不同,他所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社会里,没有皇帝,没有契丹,没有吐蕃,有的只是就业率问题,还有越盖越高风房子,价钱也不断往上走的房价,一堆压在头顶让人麻木且窒息的数字,两个季节的时间,虽然让他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却无法融入这个时代。 “呵呵,我们两个没见识的老头论国事,倒是让平时对这些政事国事没有兴趣的小师傅听的入了神。”卜安期与本决说完之后,不由长舒一口气,回头见季墨轩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说道。 季墨轩心中怅然过后,转眼看去,只见两人已经听了谈论,正齐齐看向自己,不由有些疑惑起来。 “看来是真的入神了,连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本决淡然说道。 “小师傅想的入神,肯定也有些看法,不如说出来听听如何?”卜安期见他神色还有些恍惚,开口问道。 季墨轩刚才出了神,哪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现在要他来讲些总结,他连个屁都不知道,怎么讲,心神初定,正要说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脑海里面却蹦出一个人名来,怔怔问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安禄山这人?” 本决摇头不语,显然是不知道此人,想也是,他一个出家人就算是关心国事,肯定也不会太深入,而卜安期却不同,奇道:“想不到素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师傅也知道安禄山这人,看来是颇关系大唐边境战事,想也是,小师傅如此执着于武艺,肯定是想要学成之后,战场杀敌,已报国恩。” 季墨轩面上干笑一阵,心里念道:是你老头子想多了。 又听卜安期说道:“安禄山原本乃是平卢节度使,去年又兼任边镇范阳节度使,镇守边塞之地,屡建战功,除此之外,倒并未有和特殊的地方,不过他是由李林甫提拔的,想必也是他那一党的人,那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李林甫,这些年可算是势力大涨,朝中文臣武将都有他的爪牙。” 季墨轩听后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安禄山虽然有些气候,可还并未达到那不可一世的地步,充其量只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将领,所有人都认为一代jian相李林甫才是大唐最大的毒瘤,谁又会想到,已经有一个小混混去了长安,几年之后,便将站出来与那权倾朝野的jian相抗衡,又有谁会想到,在那期间,安禄山这位边塞将领的势力会越做越大。 季墨轩虽然没有熟读历史,可至少还是知道,那四海之都,堪比天上白玉京的长安城,最终会沦落到安禄山的手中,国力强盛,震慑四夷的大唐也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不过知道又能如何,说出来,没人会信,别人只当你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去改变历史,他还没这能耐, 看卜安期提及李林甫把持朝政的时候,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季墨轩笑道:“我说高人,你武艺高强,怎么不偷偷的把那李林甫杀了,结果了这个jian相不就好了。” 卜安期愕然,大笑起来,半晌后才突兀的止住笑,说道:“小师傅你可是太看的起老头子我了,我可没那本事。”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功夫?” “怎么,小师傅如此心急,是学成之后,想要去长安城为民除害?”
“得了吧,那种事情怎么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 就这么听着想着,时间也悄悄流过,等到季墨轩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时近黄昏,夕阳,已经挂在了远处的树梢上面,剪出了一地的斑驳树影,夜间山路难走,本决便让他在寺中留宿,反正自从和季长陵谈过之后,家中人对自己基本就不太约束,知道自己今日来了显化寺,也清楚自己偶尔也会留宿于此,无甚顾忌,季墨轩便也应下了。 当季墨轩走后,本决和卜安期才相视一眼,一道走向后山一间僻静的静室,才走进去,里面已经有三个身材精壮却难掩脸上稚嫩之色的男子在那里等着了。 “卜老先生,本决大师。”三个年轻男子面带笑容,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 “无需多礼。”卜安期轻轻一笑,托起为首之人的手,轻声问道:“决定今日离开了?” “是。”几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一人又补充道:“因为林子的伤势,我们已经逗留很久了,前夜已经和二娘碰过面了,就定在今夜汇合,明天城门一开就离开。” 提到二娘,卜安期心里想起那个倔强丫头就觉得又笑又气,偏是不接受自己的好意,硬赖在季墨轩的家中,让自己无端端认了个师傅不说,到头来这几人还不是要自己这老骨头奔波才能带回来,那丫头的想法,还真有些小孩子气。 “前些日子晚辈受伤躲藏在此,给卜前辈和大师添麻烦了。”三人中一个较为虚弱的男子感激说道,就要下跪答谢,被本决僧袍一拖,带了回来,“阿弥陀佛,无需行此大礼。” “你们要走,我自然也不会阻拦,不过切记,日后莫要冲动行事。”卜安期拍着一人的肩膀,环顾众人道。 “长者之言,定当谨记。” “嗯。”卜安期应道,转身与本决一起退出静室,心中有些惆怅。 “怎么,不放心那几个小娃儿?也是,我看这些年轻人,是不会就此罢手的。”本决侧头说道。 “希望他们不要卷入官场斗争当中,那里都是玩心术,江湖儿女太过去了,终究只会成为他们的棋子。”卜安期看着青黛之上,那渐浓的暮色,幽幽说道。 思量了片刻,本决道:“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后背应该不会在重蹈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