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转生
“吱——嗙!” 那悬浮在身前的刚直圣土血珠,似真似幻,在呼延心念强行撕扯的力道下,先是发出“吱吱”这细碎微弱的声响,随着那撕扯之力慢慢增强,终是再也承受不住,“嗙”一声如烟花爆散,化作漫天飘舞的晶莹细末、雾芒。 他实是自找罪受,宛若运起巨力蛮横撕扯自家血rou一般,那撕裂的剧痛先是微弱,但得血珠爆散之际,那巨痛也立时爆发开来,仿佛他在这一瞬之间,承受着万马分尸的滋味。 “——啊!” 饶是他自忖心念坚执,此刻咬紧了牙关也忍不住这近乎发自心底深处的爆痛,自牙缝里溢出压抑至极的吃痛嘶吼,这嘶吼声沙哑、沉重,与受了重创的凶兽一般无二,连带他那绷紧的rou身亦在血rou暴裂,跌倒时浑身已是鲜血淋漓,面上青筋虬扎,怒目赤圆。 可惜这却不是能让他脆弱的时候,那些散乱的心念正自混乱他的心神,他却还要强自支撑下去,将那刀圣残缺的圣土洞府挤出rou身,颤着手探入这界壁里,取出了那一池五彩流光的轮回池,便要将那刚直圣土爆散的万千碎末投入池中。 眼见呼延艰难,柳烟何止感同身受,更似这加诸呼延之身的剧痛在心头成倍放大,掩面已是满脸悲恸,泪珠怎也止不住,抽泣不忍道:“老爷……” 柳烟生出劝慰之意,呼延与她心如连理,又岂会不知,但那灰败面上却有着坚毅的眼神,艰难摇头,苦笑道:“到得这一步,我已是无路可退,为得尽快晋升圣境巅峰,总该冒险一试,成则大善,若是失败……” 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自嘲笑道:“不过废了这一条刚直刀道罢了,实在无关紧要……” 语调说得轻巧,待见柳烟犹自心疼得泪流满面,他反倒朝她宽慰一笑,随即目光凝重,缓缓cao控着那圣土爆散的万千晶末撒进轮回池,不旋踵已是尽数没入水中,转而浑身一阵轻松,怔怔望着这轮回池水的斑斓涟漪,喃喃声不知是在宽慰柳烟,还是在宽慰他自家。 “是成是败,总要试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他双目猛睁,一股子比先前那撕裂剧痛还要通上百倍的疼痛,顺着心念感应传入心神,宛若磨石在细细打磨他那万千心神,那轮回洞道里的时空消磨之力,正自欲将他的心念慢慢消磨殆尽,这般滋味才是痛到极致,欲挠痒而不能的煎熬,足以将呼延这等硬汉也能生生逼疯,终是痛无可痛,忍无可忍,暴吼一声彻底晕眩过去。 而那轮回池贯连人界的洞道里,周遭俱是光怪陆离的光景与线流,形成一股子穿梭虚空与岁月的消磨之力,呼延那散做万千的圣土血珠细末,因为投入的先后,使得各自间的距离在这洞道内愈发拉长、遥远。但有些太过弱小的圣土血珠微末,终是承受不住这时与空不可抵挡的消磨,在前行中渐至损耗至消无。 有一粒最先投入轮回洞道的圣土血珠细末,比之其余细末又要强横不少,是以终是承受住了这时空消磨之力,而今也比其余细末在洞道中前行得更远。 不知在洞壁随波逐流漂泊了多久,不知是一瞬或是数年,因为岁月在这洞道中变得紊乱而不可捉摸,随即眼前出现一块rou色斑点,它无力避开,便被洞壁那线流涌动猛地推了进去! “哇!哇……” 仿佛被从一个温暖包裹的地方挤压了出来,任它如何努力也睁不开双眼,周遭冰冷的气息,使得它想要怒骂,最终出声却是嘹亮的啼哭。待得其后,它仿佛被人抱起来,微弱颠簸之后便听得快速推门声,耳畔传来惊喜的欢呼。 “老爷!老爷!生了!夫人生了!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呢……” “好好好!哈哈!” 一个大喜过望的低沉男声正自欢笑,“既然是个男童,又投身在我付家,便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正该被换作付延,延续我付家的书香笔墨、文人风骨,我付家的富贵与福缘,也该在他身上得以延续,极好极好!” “名门有后,今日我付家大喜,便该摆宴欢庆,宴请各家至交,主仆同乐,举家同欢!” 待得听闻这消息,周遭嘈杂之声便自化作欢呼与吉祥话,才听得这男声喜气道:“你等速去张罗酒宴,给与我付家交好的世家送去喜帖,我且先去看看夫人……” 漫说在这些个仆人眼中,便是纵观金陵城,自打见得付延,便不知有多少人朝他投去过艳羡的目光,只道这小子果然前世修来的福份,才能这辈子转世投胎转了大运,得以成为付家的大公子。 这付家放到靖嘉王朝的三地九州,也算是头一流的名门世家,乃是富贵了三百年不衰的庞然大物,却也又是三地九州都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墨香飘万里,长盛不衰。 且不说这付家之人诸多灵气,世代皆有许多得意子孙高榜有名,门生遍野,便说这三百年间,任由天下改朝换了三代,这付家依旧能在朝野中屹立不倒,可谓朝堂一抹常青绿,当数得这三地九州三百年间头一朵惊艳奇葩。 尤其今世,付家家主付存在朝三十余载,在那吏部折转十余年,而今稳稳坐在礼部尚书之位已有三年,又得圣上隆恩垂青,标禀为“天下头一号治国能臣”,圣恩正隆,御赐“太傅”之位,连市井亦已流传,付家这位付存家主,不日便将入阁做了学士。又闻付存今朝不过五十有二,日后尚有首辅之相,说不得付家便能再进一步,出一位权倾天下的宰相,可谓盛极一时。 能投胎在付家,做了那家主付存长子付瞻基的大公子,日后怕是逃不了宰相首辅长孙的头衔,这付延实在福缘深厚之极,足以让天下人嫉妒非常。 真个说这付家圣恩正隆,果然不同凡响,付延出生不过月余,便有公公踏上付府,当众赐下圣旨,只道礼部尚书付太傅得降长孙,便有后嗣蒙荫之福,长孙付延听受圣赐“昭武将军”,从七品武官衔,赐御马甲,良驹一对,如意一柄,御赐岁酒百坛,黄金千两。 这于付家而言,不止是付延的荣耀,更是整个付家的殊荣,激动得付瞻基紧抱住付延,率领家中亲眷叩谢圣恩,连呼“万岁”不止。
岁月如梭,似是转瞬已过了十年春秋,那付府大院里,年仅十岁的付延热汗淋漓,已是满身疲惫,却犹自面色坚毅,跟着练武师父似模似样的比划着一口长刀。 “哈!喝!” “嘿!” “……” 待见自家长子脾性坚执,心性聪颖远超同辈,已然耍弄二十斤重刀两个时辰,浑身酸软却犹自坚持,看得在旁的付瞻基心疼不已,却也为之自豪与满意。心性、悟性皆是万里挑一,得子如此,实为家门大幸。 正所谓穷文富武,穷人家自是寒窗苦读,寄望着以科举改变家境,而身为名门之后的付延却无需这般重任。 他身在富贵人家,自幼便锦衣玉食,又得御赐“昭武将军”这武官职,其父付瞻基便琢磨着也该让孩儿名副其实,学业不曾耽搁之余,便也该学些武功把式。也不说将这武艺熬炼得如何精湛,只须能自保其身便已足够。 让孩儿学武却是一举多得,一来让这“昭武将军”的头衔名至实归,二来也能强健体魄,以习武熬炼心性,虽不需他战场能杀敌,但得有一技傍身,也能在危难中自保一二,再见得自家孩儿对这武艺颇为喜爱,身为其父的付瞻基自是乐见其成。 身在书香门第的付家长孙付延,自幼聪颖非常,三岁成诗,九岁已将五经倒背如流,而今这十岁时,又将《中庸》一书背得滚瓜烂熟,令得教书先生对其笑口常开,私下里更是止不住的惊叹,不吝赞溢之词,将这付家长孙夸得神童之名。 但说来也怪,明明这孩儿在文秀上大露锋芒,但得闲暇私底下,却也未曾偏颇对武艺的喜爱,自小便喜好挥剑舞刀,尤其在父亲请来练武师父,将其领入武道后,他更是对这武艺呈现出执着的痴迷,每日苦练不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四年来竟没有一日荒废过习武。 而这付延在诸多武艺中,独爱刀法,其余十七般武艺,也不过是勉强上了手便自舍弃,偏偏这刀法才能令他日思夜想,痴迷成性。但得请到练刀的师父,他便不吝耍弄心机,扮可怜、装乖巧,或缠着父亲赠送师父厚礼,以此换来那师父独传的刀法。 付瞻基见状,也曾为这长子对刀法出奇的痴迷而日夜担忧,生恐因此荒废学业,但尝试纵容了三、五年之久,便见自家孩儿极是克己,将自家时日安排的有条有理。该到读书时,他在学堂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听闻先生授业解惑,待到习武时,亦会聚精会神,竟是两边都未落下。 眼见自家便将有个文武全才的长子,心性、悟性皆俱远超同辈,付瞻基自是欣喜得做梦都会笑醒过来,也便不再阻挠孩儿习武之事,任由他自成才去了。 但得今日,付府大门又被敲开,便见一位公公当先捧着圣旨入了大院,面色阴冷也不理会付瞻基的讨好、结交,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尖着那公鸭嗓子宣了圣旨。 待得心怀不安听完圣旨,付瞻基如遭雷击,仿佛听闻了晴天霹雳般,当场直愣愣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