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返老还童
正当萧逸又累又乏，沉睡在对于大唐世界的种种恐惧中。 隔壁屋子，罗小娘手脚麻利的帮弟弟收拾好床褥，又跑去灶台添了些干柴，不敢像往常一样，把土炕烧的热热的，省的弟弟不适应而上火，他小小年纪，可不比父亲最近身体染病，虚不受补。 此刻的小姑娘，晚间一身好看的红色罗裙都被换下，取而代之的，就是类似父亲兄弟般的粗布胡服，唯一的差别，就是一袭长裙了。 其实说是胡服，只不过是在衣领和袖口改的故意相像罢了，实则汉人百姓一直都是类似的衣衫打扮，而衣带飘飘，繁琐华美的宽大汉服，永远只是那些不事生产的贵族们，才有那个心情和闲心去穿戴讲究。 低头看看手上的黑灰，罗小娘起身跑到院子中，就着清澈的小溪清洗干净小手，又转身返回灶台前。 费力的掀起大大的木盖，蒸腾的水汽从大锅内冒出，顷刻间，rou香四散。 伸头看看铁锅内漂浮的几块羊骨头，罗小娘嘴馋的抿抿嘴，小手捏起一块汤汁淋漓的大骨头，放在盘子中细心剥离。 很快把煮的烂熟的羊rou剥的干干净净，罗小娘兀自不舍的把骨头放回铁锅内，目不转睛的望着大半碗的羊rou，抬手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着十只手指，津津有味的解解馋。 即使眼馋，罗小娘仔细舔干净手指后，却把一碗羊rou径直端送到卧室，连一丁点的rou末都未舍得吃下。 土炕上，罗大成和儿子罗艺对视而坐，不时讲解一些书中典故，有时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神色担忧的莲步轻移，罗小娘把装满羊rou的碗筷放在弟弟眼前，很乖巧的伸手为父亲拍打后背。 刻意压抑着声音，罗大成喘了几口气，笑道：“无妨，刚刚吃过药了。” 自己老爹就是大夫，还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名医，罗小娘颇有些无可奈何，不过看来不像是大病，遂点头道：“阿耶最近还是不要出门行医了，就在家休养几日好了。” “那哪成，身为医家就要遵守医德，有人上门求助，就得出门问诊。” 清瘦的面容有些虚弱，但却回答的斩钉截铁，罗大成既是说给女儿听，也是顺便教导自己的儿子，为人处事无信不立，因为他心中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对面小孩子嘴馋的扫了眼近在咫尺的rou，罗艺仰头道：“孩儿记住了。” “端下去，无缘无故的吃rou作甚？” 见父亲眉头皱了起来，罗小娘急忙解释：“这羊rou都是马将军派人送来的，他知晓阿耶的为人，就故意多送了几根骨头和下水，说是给阿弟补身子的。” 因为没有家眷，又嫌弃侍从粗手粗脚的不会做饭，马三宝就经常劳烦罗家，时不时的登门打打牙祭，又因为罗大成生性固执，从不收取任何好处，其实这也是西北大多数百姓的豪爽性格，对待朋友没有话说，讨厌用银钱斤斤计较。 “嗯，替隔壁小郎君预留了吧？”见是特意多送来的，罗大成自是没有话说。 “都预备了，阿耶您就不用cao心了。”罗小娘暗中朝弟弟眨眨眼，含笑把羊rou一分为二。 见父子二人同时盯着自己，小姑娘一指唇边的油渍，格格娇笑道：“在军营就吃下很多了呢，刚才还尝了一大碗rou汤，肚子已经饱了。” 生怕被瞧出破绽，罗小娘一边说笑一边走到炕梢坐下，拾起炕上的簸箕放在腿上，做起了针线活。 唐朝百姓多以猪，羊为rou食，这娘子关位于北方，老百姓的日子过的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受到时代的局限，即使是大户人家，也无法顿顿吃到新鲜的rou食，普通老百姓家就更别说了，风干或是腌制的rou干也是稀罕物。 大锅炖煮了两个时辰的羊rou汤，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美味，罗大成欣然端起瓷碗，把碗中的羊rou拨出一半给儿子。 望着大快朵颐的罗艺，罗老爹慢慢咀嚼着一块羊rou，沉吟道：“明日去隔壁村里的李家，恐怕一天不能归，你姐弟好生服侍隔壁的贵人。” “村东头的孝子李家？”停下手中的伙计，罗小娘皱眉道：“难为那李二郎了，他老母一直嫌弃他呢，爹这次过去，怕是收不到多少诊费。” “就凭李二郎的拳拳孝心，就是分文不取，那也是值当的。”自己膝下有孝顺的姐弟俩，罗大成心中骄傲的同时，自然对于其他至孝之人另眼相看。 “阿耶。” 突然吃着rou的罗艺放下碗筷，犹豫的道：“儿子一直有个心愿，愿阿耶成全。” “何事？直说无妨。” 罗大成慈祥的笑道，神态和蔼可亲，以至于他身后的罗小娘恨恨的瞪了弟弟一眼，无声的张口：“偏心。” 自从有记忆以来，罗小娘就很奇怪，自己爹娘一直宠爱弟弟，不但从不责骂，反而无时无刻都是关怀备至，对于自己倒是严厉的多，不过既然身为长姐，倒也没觉得过分。 哧的笑了出来，罗艺先是朝jiejie顽皮的做个鬼脸，然后很小大人的肃穆而坐，庄重的道：“阿耶，我想学医。” “不行。” 想都没想的拒绝，罗大成摇头道：“如今圣人登基，眼看着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去年还张榜求贤，阿耶希望你在读几年书，马将军早就答应过，要亲自举荐你到府衙考试，等成为贡生，就能去京城会考了。” “阿耶，听马将军提起过，每年考中进士的贤才寥寥无几，儿子不喜诗经时政，怕是一生难免徒劳无功。” 盯着弟弟侃侃而谈的小大人模样，罗小娘秀眉竖起，她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一定要弟弟参加科举，对于自家来说，无疑属于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美梦罢了。 唐初的科举制度并不完善，远不是后来武则天进行的一系列改革，以至于其制度规范化和规模化，此刻还是世家大臣举荐贤才为主流的时候，进士及第虽然荣耀，但其难度可想而知，不算学识，光是进京所需的银钱，就不是一般百姓家能负担的起的。 再说了，罗家世代医家，其身份顶多与农家百姓旗鼓相当，根本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先天就比其他贡生矮上一头，如今已经过了兵荒马乱的时代，穷人很难在改变自家命运了。 姐弟俩没想到看似永远和蔼可亲，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罗大成，在此事上确是罕见的固执，不悦的训斥道：“你阿娘临终前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看到你光宗耀祖，要是你四十岁之后还考不上进士，那时在学医也不晚。” “四十岁？”姐弟俩一阵无语，不过既然父亲连故去的母亲都搬出来了，自然不敢再争辩。 看着儿子唯唯诺诺的老实样，罗大成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嘱咐道：“记着把这个月积攒的粮食布帛送去。” “阿耶放心吧，奴忘不了。”一想到能和马三宝相见，罗小娘心情就舒畅激动，忙不迭的含笑应承。 唐朝铜钱稀少，粮食和布帛同是交易用的替代品，不过百姓家要积攒些财物就难免不方便了，铜钱获取不易，因此罗大成就把剩余的粮食布帛交给马三宝，等用时自然贵为将军的马三宝可以轻易筹措出银钱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萧逸缓缓从木床上坐起，看了眼摆放在床头的干净衣衫，笑了笑起身换上自己的衣物。 “贵人，这衣衫是将军的，还未穿过呢。”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憨厚的侍从马石头。 “多谢你家将军费心，这衣衫留着以后再穿，现在反正不出门，旧衣服就可。” 原以为各说各话，萧逸说完后就不在解释，这些衣物打算留着今后出门再穿，反正目前是在村子里逗留，还是自己的衣服更舒服自在。 见对方并未要退回自家主人赠送的衣物，石头不为己甚，憨笑着闪身而出，两人都未发现，彼此竟然已经沟通无碍了。 萧逸摸了摸头发，要不是稍微长些，险些被误认为是私自还俗的和尚，还好地处边关，不然这已经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伤风之举了。 迈步走出院子，但见青山绿水，炊烟渺渺，清新的空气比之娘子关无疑强上几分，就是药材的气味有些偏重。 朗朗的诵读声传出，能听出是小家伙罗艺的声音，萧逸抬头看见一身粗布钗裙的罗小娘忙进忙出，石头蹲在院子里，手拿斧头劈砍着木柴。 自觉起得很早，可比起古人就显得懒惰多了，不时有一脸好奇的村民故意从院子口路过，不是肩上扛着锄头，就是胳膊上挎着竹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萧逸面对众多的关注，只是笑笑了事，故意避开外人的视线，寻了一颗大树后，蹲在蜿蜒的溪水前，洗头抹脸，刷牙的时候为难了下，不过还是没有开口去询问，而是用手指刷刷了事。 好像古时都是用的盐和柳枝刷牙，不过据说青盐比较昂贵，百姓都是用柳条啥的直接刷牙吧？ 反正古人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没有现代生活的诸多压力，也没常吃些油腻，辛辣的食物，应该没有太浓郁的口臭。 很聪明的想当然，萧逸知晓自己不是来观光旅游的，而是今后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当务之急，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此等末节上。 突然，清澈见底的溪水中，一位年轻的脸庞倒映而出，精神奕奕的模样，实在是太令人熟悉了。 “见鬼，老子竟然年轻了十五岁。” 好像看见鬼似地，萧逸砰的一声倒坐在泥土地上，目瞪口呆的望着苍天，久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