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年往事
回到家中,穿过青色的影壁,直接从第一道院子边上的弄堂,祖孙俩一同走入后院中,随便寻了个凉棚坐下。 院子到处都是移植的野花,此外茶蘼架旁还架着一具秋千,小池,凉亭一应俱全,可惜格局较差,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倒好像是仿照别人家的院子修建的。 李家在村子里属于首富之家,不过家中也没有奴仆成群,李通这房不过买了几个年幼的孤女而已。 素来知晓孙女颇有几分见识,比起自己实心眼的儿子李大牛强的太多,李通当下源源本本的诉说一遍,临了冷哼道:“我看那萧郎分明是舍不得罗家的小娘子,不然为何留恋不去?他罗家不过世代医家,哪比得上咱家?” “儿倒是觉得您错怪他了,罗小娘一心喜欢马将军,谁家不知晓?他一个堂堂的贵人,岂会辱没身份?” 不同意的摇摇头,李翠萱皱眉深思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原来如此。” “到底为何,快说。”李通大喜,急不可耐的追问。 “赫赫!好一个心高气傲的俏郎君!” 抬手用团扇遮挡住光滑细腻,秀气小巧的下巴,李翠萱轻咬小手指尖,幽幽的叹道:“阿爷,您也太过高看自家了,您也不想想,凭人家出身兰陵萧家的门阀身份,岂会自甘下贱的为一布衣之家当什么教习,那还不生生辱没了人家历代祖先。” “就算他真是兰陵萧家之人,那也不过是出了五服的外人,比起咱家,我看也强不到哪去。”李通神色不屑一顾,不过多少有些勉强, 好看的眼眸中露出悠然神往的一丝期盼,李翠萱凝视着停留在一株牡丹上的彩蝶,轻轻地道:“小小年纪出口不凡,人又长得风神如玉,阿爷,难道您忘了吗?前朝的萧皇后,可是去年才回的京城!” 微风吹过,彩蝶受惊飞起,飘飘欲仙! “什么?”李通大吃一惊,急道:“难道他是萧皇后这一支的族人?那可是正经八百的后族。” 凝视着彩蝶到处飞舞的轨迹,李翠萱轻轻的道:“早年就时常听阿爷提前过,当年曾经见过萧皇后,那是一位非常美丽高贵之人,人届中年却长得犹如二八佳人,千娇百媚,可惜命运多乖。”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孙女的话无疑勾起了李通的一段美好回忆。 “那一年,阿爷被官府征调,沿着大运河去了扬州,至今还对当时的壮观场景历历在目,雕梁画栋的巨大官船,两岸连成片的杨柳,每隔百里就修建着巍峨的行宫,到处都是跪着敬献食物美酒的百姓,旌旗如云,彩绸漫天,因为水土不服加上连日拉拽着官船太过劳累,我因此病的很厉害,险些被官军活埋在柳树下。” “正当阿爷绝望的时候,一位美丽的不可思议的贵人突然出现,唉!正是皇后她老人家阻止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还善心的派宫娥悉心照顾我。 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时发生的事,萧皇后好像一位仙女,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善良!可是,后来扬州发生兵变,宇文化及那个该杀千刀的狗贼,不但弑君还无耻的霸占萧皇后,阿爷一心想要报恩,就偷偷混进车队中,结果连场大败给了我天赐良机,没想到刚刚接近皇后身边,就被窦建德的铁骑迎面撞上,要不是皇后在最紧要关头亲自开口求情,阿爷这条命就又要没了。” 耳熟能详的故事,听的李翠萱抿嘴一笑,笑道:“后来阿爷就成了皇后的亲卫,并托人把咱家人迁到北方相聚,原以为从此后一心为窦建德效力,没想到最初对皇后奉若神明的乱世豪杰,竟然后来想要染指她,可叹红颜薄命,最后虽然没有失身于逆贼,却被突厥人强行讨要了去,阿爷因此一怒之下跑到娘子关,和父亲一起投靠了李娘子,最终阿耶跟随当今圣人剿灭了窦建德,也算是替萧皇后报了仇。” 默默点头,一想起当年之事,老人心里就感觉万分难受,眼角噙着泪滴,叹道: “天幸我圣人天纵之姿,还能在老夫有生之年,亲自听闻萧皇后她被迎回了京城,此生已然无憾,萱儿,告诉阿爷,为何猜测萧郎与萧皇后有关?” 细而长的翠眉扬起,李翠萱慎道:“阿爷真是关心则乱,不是您说过的,萧皇后被突厥人掳走后,她这一支的族人引为奇耻大辱,当年赶赴北方的时候,不是还和您见过一面嘛!当时那些萧家人自知解救皇后难比登天,就举家朝草原迁徙,这萧郎不过十四五岁,应该是在草原出生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通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震惊的站了起来,失声道:“对,肯定没错,难怪阿爷一直觉得那位小郎君面熟,那眉目间,像极了当年的皇后殿下,只是,他为何没有和萧皇后一同回来?” “大漠茫茫的,突厥人何等的野蛮,恐怕那些萧家人根本找不到突厥可汗的王帐,或许是路途上发生了什么不测吧?” 微微有些失神,李翠萱也无法确定,只能凭空猜测。 “对了,刚才萧小郎还提起过,他祖上和萧家发生了一些龌龊,因此不愿回去认祖归宗,看来定是发生了变故,导致当年那些萧家人深恨没有出手相帮的族人,他一位少年只身千辛万苦的回到我大唐,也许他家人全都被突厥人杀死了,也许是不幸遇到了疫情,唉!” 一厢情愿的自编自导,可怜的萧逸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人把身世背景,凄惨遭遇都给描绘出来了。 “不管他是否真的是萧皇后的亲人,都不能使他流落在外,得好好照顾才行。” 一辈子都对萧皇后两次救命之恩念念不忘,心里还隐藏着对于美人的一份暗恋,爱屋及乌,李通自然对于萧逸另眼相看。 “阿爷暗中把罗医师送入军营,到底是为何?”突然李翠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与此同时,正在罗家院子里散步的萧逸,突然停下脚步,喃喃的道:“原来是怕我娶了云meimei,以至于罗家成为村里首屈一指的高门,担心罗大叔抢了这老头的里正位子,因此先行把罗大叔弄去军营,在跑来示好于我,哼哼,真是好算计。” “罗大成一直在村里受人尊敬,以前就是咱家的劲敌,他一心想要罗艺考上贡生,考中的话就会全家进京,那也就不足虑了。要是考不中回来,反正咱家还有你弟弟这位读书人在,也不怕他家什么,怕就怕这位凭空出现的萧郎,足以动摇咱家在村里的地位,不可不防。”
和萧逸一样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李翠萱一脸苦笑,暗道自己的爷爷恐怕是走火入了魔,那罗医师为人出了名的善良本分,焉能觊觎什么里正的位子? 不过话说回来,阿爷的顾虑倒也算是有的放矢,村里这么多的孩子,唯有弟弟和那个罗艺是读书人,现在自是不用担心李家的基业,但是将来呢? 一念至此,李翠萱心头怦怦乱跳,俏脸升起一片红云,娇声道:“阿爷,既然萧郎要和罗小娘之间避嫌,那不如时常叫弟弟登门拜访,左右大家都是多年的邻居,还是莫要结仇的好。” 站着的李通呵呵而笑,笑骂道:“阿爷岂是气量狭小之人?要不是你爹为人实诚的令人生气,岂会担心老实本分的罗家人,这次虽说暗中举荐罗大成从军,实则也是上面的意思,谁让军医缺乏呢?” 李翠萱倒是相信祖父没有害人之心,实际上她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李家村多年来民风淳朴,生活安定,作为里正的李通无疑居功甚伟。 ·········· 送别亲人的村民们陆续返家,因为男丁的损失,各家的妇人孩子,不得不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罗家姐弟回到家里,见前院没有萧逸的身影,两人有些奇怪的对视。 “阿弟,你去寻萧大哥玩耍吧,记住了,玩一会儿就去读书,阿耶不在家,你要懂事了,听见了吗?” 罗小娘没有空闲打理无所事事的萧逸,嘱咐完弟弟后,心中有些记挂自家的田地,立即转身匆匆而去。 望着jiejie的背影离开,罗艺神色怏怏的耸拉着脑袋,只是站在原地喊道:“萧大哥?萧大哥?” “我在后院,不用理我。” 听见人就在后院,罗艺并未跑去相见,而是懂事的进了屋里,不一会儿,端着一个装满粟米的小舀出来,走到鸡圈随便撒了一些,打开鸡笼的栓子,任由它们跑出来在院子里觅食。 足足忙了半个时辰,罗艺把力所能及的家务做完,随后取出一本破旧的医书,跑到凉棚下专心的翻看。 脚步声响起,萧逸神色喜悦的走了过来,看到正在看书的罗艺,没有立即去打搅他。 低头看看弄脏了的双手,萧逸走到小溪前清洗,只见溪水越发稀少,远没有前些日子汩汩潺潺,川流不息的模样。 “看来今年干旱是必不可免了。”萧逸抬头看看头顶的强烈日光,但见晴空万里,连一块白云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