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子下厨
靠天吃饭的古时，干旱对于农民来说，可谓是最严重的大灾，不能不令人担心。 不过既然是大唐贞观年间，受到一些影响的萧逸，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村里几乎都是军户，家家都有余粮。 萧逸最初的打算，是熟悉唐朝的生活后离开李家村，去那令人无限向往的长安城，当然，得先有一个合法证明。 没想到突然发生变故，有了罗大叔的嘱托，萧逸自是得压下任何想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不过今日李通的一席话，却令他悚然惊醒，那就是此刻的自己不但身份尴尬，而且还是个分文皆无的浮萍，一无所有。 其实初到唐朝的时候，萧逸第一时间就设想过今后的出路，只是最近悠闲的乡村生活，让他有些乐在其中，乐不思蜀。 望着瘦小的罗艺在凉棚下刻苦读书的认真神色，萧逸心中升起跟着读书的强烈愿望，毕竟参加科举乃是古时通往富贵之路的不二选择，比起一刀一剑的残酷战场，这条道路无疑要安全的多。 但是目前似乎最紧要的事情，应该是其他事，进士及第太过艰难，没有稳妥的把握，萧逸到底不想宝贵的时间在浪费在这上头。 这一天不知不觉的很快过去，当罗小娘闷闷不乐的返回家中，就发现自家的灶房已经升起了渺渺炊烟。 “咦？好香的味道。”神色惊讶，小姑娘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就见弟弟一脸垂涎的站在院子中，眼巴巴的看着屋里。 “阿弟，是谁在家里帮忙？”以为是隔壁的钱真儿过来帮着做饭，罗小娘第一时间就想起此人。 罗艺笑嘻嘻的转过头，伸手一指屋内，笑道：“阿姐回来了，是萧大哥亲自下厨，真没想到，他不光懂得菜谱，还能自己动手呢。” 罗小娘的眼眸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去，定眼一瞧，可不是萧逸正在里面忙碌，还穿着自己父亲的粗麻衣服。 越来越发觉自己看不透里面的少年，古语说的好，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他竟然敢亲手做饭，罗小娘还从未听说过哪个民族的男人喜欢下厨。 “真好闻，好像是豆鼔的味道？” 静静的站在弟弟身边，嗅着油炒豆鼔的独特香味，罗小娘发现自己心中有些酸楚，由己推人，自从母亲病逝后，年仅八岁的她就开始学着做饭，其中辛苦唯有自己知晓，看来里面的他同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不然一位贵族子弟，怎么可能学会连普通男孩都不屑的事。 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凡事都喜欢往感性的方向去思考，身边的男孩则完全不同，虽然很赞同jiejie的话，却很是怀疑的狐疑道：“阿姐，你说萧大哥做的饭，真的可以下咽吗？可别吃坏了肚子。” 立时被这童言无忌的孩子话逗得啼笑皆非，刚刚升起的一丝多愁善感，立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小手轻轻挽起脸颊旁的发丝，罗小娘神色活泼，娇笑道：“那可说不准，一会儿呀，就由你先来试吃好了，反正你一天到晚都是读书，就算闹了肚子，躺在床上一样不耽误学业，嘻嘻！” “阿姐！”一脸郁闷的无语望苍天，老实巴交的罗艺欲哭无泪。 “只希望萧大哥手下留情，多留些油盐才好。” 玩笑开完，性格现实的罗小娘很是心疼，话说昨天一道酱焖鳝鱼就用去了家中大部分作料，要是在如此奢侈的话，恐怕这个月就完蛋啦。 “不好！”暗骂自己反应迟钝，罗小娘立时变得花容失色，飞一般的冲进屋内，没等仔细查看家底，就被浓烈的烟气熏得咳嗽不止，急忙转身又冲了出来。 “哎呀，着火了！” 罗艺吓得傻了眼，就见一脸黑灰的萧大哥跟着跑了出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埋怨道：“你家的窗户也太小了，不行，得重新设计个厨房，这炉灶紧靠着卧室，实在是太污染环境了。” 急的跳脚，滚滚浓烟从房门口喷出，罗小娘眼泪都快气的流下来，愤怒的指着某人，叫道：“快去救火啊！” “放心吧，就是烟雾大些。”萧逸抬手抹了把脸，神色臭臭的道：“第一次使用这灶台，一不小心多添加了些柴火，刚才是炉底被堵塞而熄了火，因此产生大量烟气，不是起火了。” “哦！吓死奴家了。” 虚惊一把的罗家姐弟总算松了口气，罗小娘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慎道：“算了，还是奴去做饭吧，今后可不敢让您劳动玉手，真是帮倒忙。” 萧逸哈哈一笑，也不去和小姑娘争辩，几步走到小溪前蹲下洗脸，罗艺则好奇的凑近，掂着脚跟朝里面观看。 很快烟雾散尽，罗小娘皱着小鼻子，不停的在脸前扇风，无语的瞅了眼遍地狼藉，等走到灶台前掀起大锅盖，就发现里面漂浮着雪白细长的食物。 神色震惊之极，罗小娘万万没想到，就连村里许多妇人都做不出来的美食，竟然被一个贵族少年做出来了，好漂亮的面食，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天啊！竟然是汤饼，萧大哥，你，你真是太厉害了。”偷偷跟在jiejie身后，罗艺震惊的大喊。 “快，看看煮开了没有，要是煮熟了，就取出来放在这大水舀中。” 萧逸突然现身在门外，朝着里面吩咐，没有一般少年人那种得意洋洋的神色，反而非常平静，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好。”已经震惊的无法思考，罗小娘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取过筷子，身边的罗艺叫道：“为何要捞出来？汤饼不是煮好了添加些青菜，就可以吃嘛？” “是哦!”傻傻的附和一句，罗小娘总算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环抱双臂的神秘少年。 “呵呵，那种吃法叫做汤面，也就是你们说的汤饼，而我今晚做的，却是另一种吃法，你们可以称作为炸酱面。” ················· 夜晚，酷热的天气总算降低了温度，甚至院子中还吹来了阵阵微风，夹杂着混合着淡淡花香的新鲜泥土气味。 盛夏时分，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全都喜欢呆在院子中乘凉，今晚比起往日的热热闹闹，却格外显得有些冷清。 罗家的一方小院里，此刻却是罕见的欢声笑语，因为某人忙了一个下午的杰作，自然不停换来罗家姐弟的赞扬。 和面，用自制的擀面杖揉面，对于曾经自己做饭的萧逸来说，绝对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因为小时候爷爷喜欢吃面食，连带着这个习惯也被萧逸继承，有时间的时候，非常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面条是很简单方便的一道食物，对于北方人来说，十几年前，恐怕谁家的妇女都会做，现在倒是都习惯买现成的挂面了。 唐初则不然，面条又被称为汤饼，并未流传到千家万户，说起来，一般家里都是用刀切，更像是后世山西的刀切面，因此萧逸能神奇的作出细长的面条，哪能不让罗家姐弟衷心敬佩。 豆鼔就是大酱，早在周朝就被发明出来，当然味道和现在的豆瓣酱有些差别，不过经过热炒一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其他的配菜都是现成的瓜果蔬菜，看似简陋，但已经算是一道非常美味的食物，起码对于罗家姐弟来说，绝对是非常鲜美的异域风味了。 眼见萧逸又是用了许多作料，罗小娘大快朵颐的同时，不免心疼的嘱咐道：“家里剩下的食物不多了，萧大哥，今后还是让我来做饭吧，你一个堂堂的贵人，不应该作此污手之事，万一传扬出去，会对名声有碍的。” “胡说，如今又不是春秋之时，哪里还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讲究，好像京城附近，有的是男人亲自掌厨，经营着酒店吧？” “似乎听马将军说过，可是掌厨的都是些普通百姓！” 古时女人很少能出来工作，其实除了那些什么歌姬，舞姬一类的营生，也只有大户人家的下人此种活计了，除非是开个夫妻店，不然别指望着抛头露面的出来养家糊口。 倒是有一些有名的厨娘，经常往来各家富户烹饪宴席，不过绝大部分厨子还是些男人，所谓的君子远庖厨，其实是指高高在上的贵族。 见萧逸不理解自己的话，罗小娘苦笑道：“你的身份岂能和那些人相比，就是阿弟，也不能靠近灶房的，你们身份与众不同呀！” “呵呵，此言差矣！”萧逸洒然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已经不是流传周礼的时候了，我汉人生性喜好美食，有的是人用一生去钻研，那些贵族别看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其实对于吃，最挑剔的也是他们，闲暇时亲自动手烹饪一番，乃是颇为风雅之事。”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罗小娘只觉得这番话大有道理，其实萧逸此话不假，虽说儒家不赞成读书人动手做饭，可也不禁止嗜好美味的人偶尔研究实践一番，中华悠久的美食文化，任何一道名菜都有其深厚的文化根基，更有无数流传甚广，口熟能详的有趣典故，比如最有名的东坡rou。 比起邻国贫瘠的泡菜文化，中国人只能感慨万千的道一声，真是苦了这些祖祖辈辈吃不饱饭的民族了，腌制的咸菜，也能大张旗鼓的去满世界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