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解风情
跟随在单莺身后,萧逸四下观望,这单家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家境也颇为富豪,门窗都是雕漆刻花,镶金嵌银,院墙都是一水的水墨青砖,房屋都是全木料结构,奴仆下人看上去,竟然比当日尉迟家还要多。 似乎是看出萧逸的疑惑,单莺轻声道:“单家本就是大族,加上大人家乃是山东豪富,仆人成群,田产万顷。” “哦。” 萧逸听出单莺的言外之意,李绩既然承诺要照顾好单雄信的遗孤,自然会倾其所有,不愧为当世豪杰。 穿过层层院落,单莺吩咐贴身丫鬟收拾客房,竟然带着萧逸直奔老夫人,也就是单莺奶奶的住处。 “大人这些年一直带兵打仗,如今乃是西域之地的刺史,此次回京,想必日日过来探望,唉。” 神色激动,单莺脚步飞快,不顾沿途下人上前请安,飞一般的冲到一间院子中。 萧逸跟着抬脚踏过门槛,就见院子里站满了衣衫富贵的男人,有老有少,人人神色恭谨。 踏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萧逸立时发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望来,目光中透着疑惑,好奇,探究。 前方的单莺早已梨花带雨的跪倒在地,一位身材高大,身穿紫衣锦袍,面相威严的老者,站在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身边,喜动颜色的说道:“快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哈哈!” 这笑声豪迈嘹亮,中气十足,不用猜就知道,此人就是名传后世的大将军,英国公李绩了。 原本萧逸还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不过既然已经被人看见,那也无所谓回避不回避了。 大步向前,不理会院子之人的注视,萧逸神色平静,不亢不卑的走到单莺身侧,低声道:“三姐,起来吧!” 声音极低,唯有单莺能够听清,最初的激动过后,不禁破涕为笑,听话的盈盈起身,娇声道:“儿给义父大人,奶奶请安了。” 含笑一指身边的萧逸,稍微犹豫一下,说道:“这位是路途中结识的一位友人,名叫萧逸。” “友人?” 突然间,院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站在日头底下的男人们,神色暧昧的相互窃窃私语。 当堂立在回廊下的老夫人单氏脸色变得很难看,李绩同样眉头皱起,探视的盯着萧逸,眼神凌厉。 “三姐,有何说不得的,不就是怕我将来被人笑话嘛!” 洒然一笑,萧逸清楚单莺的好意,不过堂堂男子汉,做过的事就没有否认的道理,抬手整理下胡服衣衫,正正头上有些搞笑的头巾。 双手抱拳,萧逸朗声道:“我与单莺姐乃是结义之交,见过老夫人,见过将军。” 顷刻间,院子里变得鸦雀无声,人人神色间不可置信,忽然哄堂大笑。 单莺脸色一白,又不好说出程秀秀和长孙冲的名字,刚要解释,就见老夫人怒道:“一个女孩家,跑去和一个男人结拜,成何体统?来人,把莺莺关进房里,闭门思过。” “慢着。”李绩急忙阻止,转身陪着笑脸,笑道:“不就是小女儿之间结拜嘛!大嫂还请息怒,咱武将之家,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都是你往日宠坏了她,此事要是传扬出去,那该如何是好?”老夫人气哼哼的说着,碍于李绩的存在,倒也没有坚持。 李绩笑了笑,在他看来,此事虽然荒唐,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单莺为人一向本分,这结拜之事必定还有隐情,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儿孙辈,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是。” 站着的男人们恭恭敬敬的应承,然后转身大步离去,唯有一位中年男子并未走开。 李绩眼见老太太怒气冲冲的,又挥手吩咐道:“所有人都退下,李弼留下来,三娘留下来。” “是。” 这次轮到女眷和丫鬟们悄然退下,萧逸冷眼旁观,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世家风范,心里暗赞不愧是军旅出身的大将军,持家就如行军一样,令行禁止,号令如一。 老夫人皱眉哼了一声,就要转身进屋,李绩和身旁的一位中年妇人急忙左右搀扶,惊得单莺捂住嘴巴,她还是头次看见义父不避嫌疑的搀扶奶奶。 萧逸自知刚才的举动有些冒失,不过却不后悔,自从他踏进长安城的那一刻起,什么顾虑和不安都已经消失了。 这里是唐朝,不是卑躬屈膝,溜须拍马,低三下四方可活下去的时代,不管遇见了谁,都没必要凭空矮人一头。 那位名叫李弼,长相酷似李绩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低声道:“你们进去好生回话,大嫂面冷心热,不妨事的。” 说完之后,上下打量一下萧逸,赞叹道:“好一个英俊少年,人长得好,还没有那起子脂粉俗气,对了,你姓萧,莫非是兰陵萧家的子弟?” 单莺脸色好过了些,先是朝中年人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儿见过二叔,萧郎,这位是大人的嫡亲兄弟。” “见过李将军。”萧逸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好含糊的用将军代替。 “呵呵,我可不是什么武将,今后就称呼我为二叔吧,反正你也是莺莺的义兄弟。” 既然见这少年并未说出自己的出身,李弻也不在意,神色很是亲热,他和兄长李绩年龄相差十多岁,一直担任军中长史等文官职位,因此有此一说。 单莺不知为何,被李弼眼含深意的笑容,瞧得心里发慌,趁着二叔走动的关口,微微红着脸回头嘱咐道:“一会儿不要开口,就算是问你难为情的话,也当做耳旁风,算是莺儿求你了。”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萧逸看着单莺转身跟随在李弼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脱去鞋袜,走进屋中。 摇摇头,看来自己是被人家误会了,也难怪,一个男人无缘无故的跟着一个女人回家,怎么看,这里面都是有私情的模样,有理也说不清的。 心中拿定主意,神色郑重的朝屋中深施一礼,萧逸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出。 堂中,单莺跟在二叔身后,快步走到长辈身前,心虚的瞅了眼母亲李氏,抢先说道:“奶奶,阿娘,义父,这次是儿邀请萧郎回家暂住些时日,当日结拜,还有程家和尉迟家的两位阿姐,你们莫要误会了。”
皱着眉头的老夫人神色立缓,气道:“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快,把人家请进来。” 单莺的生母李氏似笑非笑的盯着女儿,笑道:“那孩子刚才一见,奴家就极为喜欢,赫赫,我儿到底是长大成人了。” “阿娘。”单莺神色娇羞,不依的跺跺脚。 “呵呵,这孩子。” 老夫人和李氏相视一笑,她们自以为能和程,尉迟两家一同结拜的少年,必定是身份旗鼓相当的勋贵子弟,不管是不是家中嫡子,以自家的身份,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李弼同样深感满意的微笑,因为单莺母女不单单是义兄的遗孤,这李氏还是自己的堂妹。 正当一家人自以为是的时候,没想到李绩负手看着窗外,沉声道:“不要自作多情了,那少年早已走了。” “啊!” 单莺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就要追出去,还没等跑出几步,就听义父喝道:“回来,既然人家心中没你,又何必去追?” “义父。”急的差点哭出来,单莺叫道:“儿和萧郎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儿女私情,他第一次来京城,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这要是跑出去,儿如何向两位阿姐交代?” “什么?这少年到底是谁家的子弟?”老夫人眉头又一次皱起,李氏不安的看着女儿,急道:“快说,那萧郎到底是谁?” “他,他。”单莺有些六神无主,最终老老实实的承认道:“他身份坎坷,好像是孜然一身。” 老夫人深感失望的重重一敲手中的沉香拐杖,怒道:“你们拉住她,不许去追那少年,不过是一个孤儿,要走,没人留他。” ··············· 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按照记忆走出单家的萧逸,脚步坚定的朝着城门走去。 并不是自己故作清高,不想在京城里凭借着贵人的扶持而立住脚跟,而是萧逸多少已经看出来了,单莺确实是对自己已经有了几分好感。 这份情意只能心领了,因为自己对于这位沉默寡言,心地善良的少女却没有任何感觉。 其实身份上的差距算不得什么,或许对于真正的勋贵豪门来说,萧逸的出身会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是对于单家甚或是程家,尉迟家此种凭借家主一人之力而成为堂堂国公的人家来说,一位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人才,即使是一个孤儿,都可以被招揽进家门,门第之见并不是谁家都有的。 可惜扪心自问,萧逸宁肯一辈子打光棍,都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去做什么赘婿,即使成亲之人乃是一位天姿国色的大美人。 没什么可留恋和后悔的,萧逸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遥望着天际中的太阳。 “为人处事就要有做人的底线,哪怕被人讥笑不会变通,不识时务,我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