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兽叼人
天黑后,补约阿弟带着弟弟meimei回到家里,准备关门睡觉了。 他家那栋木楞房低矮破敝,原始粗陋,墙壁连窗子都没有。 所以他们回到家,关起门,屋里到处乌漆抹黑的,像地窖密洞似的。 好在他们对家里很熟悉,闭着眼睛,摸着黑,都知道床铺被褥在哪儿。 他们进屋后,往火塘边走两三步,斜着身子,直接朝着屋角旮旯走去。 山里彝族人家屋子里,全都没有桌椅板凳,到处空空荡荡的。 所以即便在漆黑夜晚,即便摸着黑往前走,也不怕绊着磕着各种家什。 他们走到屋角旮旯,摸着床铺被褥,连松明都懒得烧,直接上床了。 然后他们各自脱掉披毡擦尔瓦,穿着衣服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了。 那阵子爸爸mama跟着寨子里其他社员,到老埂坡种洋芋去了。 老埂坡距离寨子很远,他们这次出去种洋芋,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所以这些天家里就只有他们三兄妹,每晚都会挤在一张床铺上睡觉。 山里彝族孩子生活自理能力强,没有家长,日子同样过得像模像样的。 所以三兄妹睡在木楞房里,躺在漆黑夜色中,丝毫感觉不到害怕。 他们年纪幼小,天真童蒙,无忧无虑,钻进被窝里很快睡着了。 小孩子瞌睡好,每晚闭着眼睛,差不多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而那晚小妹肚子不舒服,竟然半夜三更地哭闹着,说要拉屎。 补约阿弟被meimei吵醒,赶紧翻身起床,准备带着她出去解手。 补约阿弟虽然是家里老大,可毕竟还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子。 要他在漆黑夜色里,独自带着meimei出去解手,心里难免有些犯怵。 所以为了壮胆,他把二弟给蹬醒了,要他点燃松明,跟着一起出去。 二弟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哪愿意跟着他们半夜三更地溜出去啊。 小妹要拉屎,你带她出去不就得了?干嘛非得弄醒我作陪啊? 只是他再不情愿,都不敢违拗哥哥,更不敢犟着赖在被窝里不动。 毕竟这些天爸爸mama没在家,他要是不听话,哥哥会揍他的。 所以被蹬醒后,小家伙只能满嘴嘟囔着,老大不情愿地翻身起床了。 此时补约阿弟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床头,正拿着洋火烧点松明。 二弟赶紧帮小妹穿好外衣,再翻出那件小披毡,裹到她身体上。 然后补约队弟将那根松明递到二弟手中,过来背起小妹,准备出门了。 二弟知道那根松明燃不了多久,顺手从床头多抽出几枝松明来。 然后他举着松明,借着其昏黄跳动着的火光,睡眼惺忪地朝着门口走去。 快到门边时,小家伙紧走两步,赶在哥哥前面抽掉木栓,将门拉开了。 一拉开房门,寒风夜气迎面袭来,吹得他们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二弟怕松明被吹熄,赶紧裹着擦尔瓦,侧过身体,尽量将火焰保护住。 补约阿弟嘘着寒气,背着小妹走出木楞房,朝着庭院墙角走去。 以前山里彝族人家都没有茅厕,人们解手都习惯在房前屋后到处野撒。 现在是深夜,补约阿弟可不想带着meimei到屋后坡林里去解手。 所以他直接将小妹背到庭院角落,把她放到柴垛旁,让她蹲着解手。 小妹胆子小,他这当大哥哥的,自然得站在旁边守护着她。 二弟站在哥哥身边,手里举着松明,眼睛却睡意朦胧地眯缝着。 这时已经是深夜,可月亮还没升起来,庭院里到处黑魆魆的。 那根松明火焰跳动着,冒着nongnong黑烟,只能照亮身边一小片地方。 夜风带着料峭寒意刮到身上,冷得直起鸡皮疙瘩,连牙齿都在打战。 二弟被寒意彻底冻清醒了,偎站在哥哥身边,实在觉得有些无聊。 他举着松明,紧紧地裹着擦尔瓦,手脚冰冷,浑身打着哆嗦。 庭院里冷飕飕的,乌漆墨黑的,他实在不想深更半夜地呆在这里。 他现在只想小妹快些拉完屎,好重新回去,睡躺到温暖被窝里。 他只负责举着松明照亮,其他任何事都不想多管,也懒得cao那份闲心。 补约阿弟是家里老大,胆子较大,做事认真,颇有几分当家人的警觉性。 所以他放下小妹,站在旁边没多久,很快发现今晚畜圈里有些异样。 那些鸡每晚都在猪圈栏里过夜,今晚怎么会飞出来跳站到槛栏上? 它们站在槛栏边,摇头晃脑地挪着指爪,不断在咕咕叫唤着。 圈舍角落里那些猪崽,你钻我拱,哼哼叽叽的,好像被惊扰到似的。 他们出来拉趟屎,会把畜圈里那些鸡猪惊醒,会把它们吓成这样? 这不可能嘛,所以应该是有东西钻进畜圈里,吓着它们,惊扰着它们了。 难道有野兽?要是有野兽溜进畜圈里,把鸡猪捕食掉,可就麻烦了。 这些天爸爹mama没在家,补约阿弟得照管好家里这些鸡猪才行。 他感觉圈舍里情况有些异常,想举着松明,走过去仔细查看一番。 二弟手里那根松明已经燃到根部,跳动着火苗,就快要烧光烧尽了。 于是他赶紧从二弟手里抽出两根松明,借着余焰,将其点燃了。 然后他举着两根滋滋燃烧着的、黑烟袅袅的松明,朝着畜圈槛栏走去。 二弟胆子小,觉得跟哥哥呆在一起,总比守在小妹身边要安全得多。
所以没等他吩咐,小家伙赶紧尾随着哥哥,过去查看畜圈情况。 他们举着松明,踩着满地黑松毛腐草渣,很快走到畜圈槛栏边了。 他们走到槛栏边,突然感觉身后不远处,有团黑影猛地窜逃出去。 补约阿弟感觉情况不妙,刚想转过身子,两根松明柴火便被夜风吹熄了。 在黑暗中,他突然听到小妹传出声极其短暂、却惊恐无比的尖叫声。 然后便感觉那野物好像衔着团重物,迅速翻过柴垛院墙逃走了。 小妹稚弱年幼,惊叫一声便毫无声息,很有可能是被野兽叨走了! 补约阿弟惊恐万分地喊了两声meimei,没有听到回答,猜到大事不好了。 小妹被野兽叼走,他这当哥哥的,哪能不挺身而出,迅速赶过去救她啊。 在这危难时刻,他突然变得很勇敢,根本来不及细想,拔腿朝着院墙边跑去。 他边跑边朝着二弟喊道:“快点到家里去,赶紧点几根松明出来!” 他跑到柴垛旁,在小妹刚才拉屎的地方搜寻了一番,并没找到小妹。 于是他迅速翻过院墙,借着昏暗夜色,朝着那片坡林跌跌撞撞地追撵过去。 他边追边高声哭喊着,那撕心裂肺地呼喊声,像尖刀似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二弟孤伶伶地站在庭院里,被漆黑夜色包围着,吓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他胆子小,不敢独自回到房里去点松明,就连站在庭院里都感觉很害怕。 所以哥哥跑开后,小家伙便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地高声号哭起来了。 在这寂静深夜里,两兄弟这种惊呼号哭声,很快把全寨子的人都吵醒了。 连那些熟睡着的猎狗都被惊醒了,纷纷狺狺狂吠着,从家里冲了出来。 很快有几位婆婆进到家里来,抱搂着二弟,轻声温言细语地安抚起他来。 其他更多社员都举着火把,提着火铳,跟着补约阿弟朝着后面坡林里追去。 可惜那头野兽已经乘着夜色钻进森林,很快逃得不知去向,难觅踪迹了。 大家举着火把,在森林里搜寻了很久,都没找到那头野兽,也没找到女孩儿。 第二天才有社员在山湾草丛里,找到堆新鲜残骸、和几件带血童衣。 那具残骸很明显是个女孩儿,那几件血衣,也证实是小妹昨晚穿过的。 大家确定小妹已经遇害,只能满心悲戚地将那堆残骸血衣收拾着抱走了。 一个可爱乖巧、聪明伶俐的彝族女孩儿,就这样永远从山里消逝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