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抓阄而定
“三少主,小主。”晋福看见荀定和荀昭所乘的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连忙迎了上来。 “家主吩咐贱仆在这里等候两位,只等一回来了,就立刻叫到后堂里去。”晋福一边从荀定的手上接过缰绳,一边说道。 “哦,要去后堂?”荀定诧异的抬头看了看晋福,又转过身去看着荀昭。 荀昭生怕叔父来托自己下车,连忙自己蹦了下来。虽然荀昭并不喜欢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的被人关照着,可毕竟形势比人强,自己眼下就是个孩子。 荀定的诧异,并不是没有来由。荀家的后堂里边,除了供奉着先祖荀子的牌位之外,还存着当年荀家运回河东的书简。只有在遇见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情的时候,家主才会在后堂里边召集家人,若是平常的事情,只需晚膳时候在侧堂里议就是。 “中午的时候,县里的梁县丞来过。”晋福抖了下缰绳,引着马车朝侧门走去。 荀益曾经做过临汾县里的“三老”,在县内颇有些名声,而临汾县丞梁烈,向来和荀益交好。想来今个父亲在后堂里召集,定是和粱烈来访有关。 想到这里,荀定也不在迟疑,唤过荀昭,一起朝门里走去。 “昭儿。”荀昭跟着叔父,刚进了庭院的大门,就看见母亲站在井边,裾下已是放了一桶刚打上来的井水,朝自己招着手。 “母亲,大父叫叔父和孩儿一起去后堂。”荀昭慢下脚步,走到母亲身边,才看见母亲手上还拿着一条丝巾。 “刚才就听见动静,知道是你们打外面回来了。”林氏把丝巾在水里打湿了,爱怜的给荀昭擦了擦脸。冬日里的井水,并不清凉,倒有些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荀昭脸上的皮肤,被风吹得正有些干,被井水一浸,顿时显得红扑扑的。 “莫要让大父久等了,快些去吧。”林氏微微笑着,在儿子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看着儿子走进前堂,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回了身。 荀家的人不多,所以召集起来也容易,等荀定和荀昭进了后堂,才发现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已经是到齐了。等分别行过了礼,荀昭便静静的跪坐到了父亲身后。 如果细究起来,这还是荀昭第一次进后堂。荀家的后堂,除了立在当中案几上的牌位,其他大部分的地方都被书架所占据,只在中间进门的地方空出一小片,放了几张蒲团,方便坐在上边说话。 在荀昭的记忆,对那方牌位倒是有点印象,不过也仅仅是祭祖时,被请到前堂去的时候看见的。 看来,在荀家这个以门学立身的家里,傻子就是傻子,即便是嫡亲的子孙,也毫无地位可言,就连后堂也进不了。 “既然定儿和昭儿都来了,也就可以说了。”荀益看两人进了门,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又等两人分别坐下,才开口说道。 “今个梁县丞,其实是奉了县令大人的意思。”荀益的目光在堂里略扫一眼,“安邑文太守,有意在今年寒食节时,重开介山筵。” 安邑太守,荀昭时候知道。安邑是河东的治所,安邑太守也就是河东太守。 可是介山筵是什么?荀昭没听明白。只是看着堂内众人的脸色,竟几乎是都一起激动起来,就连正说着话的祖父荀益,也是脸色涨得有些通红。唯一例外的只有叔父荀定,只像是听见一句无关的话一般,若无其事的转头笑了一下。 “介山筵是什么?”荀昭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出,虽然问的是身旁的父亲,可是后堂里只有这么几个人,顿时都是听在了耳里。 “稍后再问便是。”荀立只怕是儿子扰了父亲的话,当下脸色微微一青。 “呵呵,昭儿不知道,也不怪他。”荀益倒是护着孙子,抬起手来摆了几下。 “介山便是当年介子推隐居之所,每年五月初五的寒食节,也是因他而起。”出乎众人的意料,荀益不但没有责怪荀昭的意思,还倒是帮他耐心解释起来。 “介山筵乃是前任太守黄石所创,于寒食节在介山中设筵,邀郡中有学识者聚于一处,议论诸家学问,以选贤者。” “哦。”荀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有些不明白,那介子推到底是谁,寒食节不应该是和清明在一起,在四月前后吗,怎么会是五月初五?还有,五月初五不应该是端午节吗,荀昭记得是用来纪念屈原的,怎么又和这个什么介子推扯上了关系。 最后那句“以选贤者”大抵倒是明白了,不就是在那什么“筵”上,表现好可以当官嘛。 至于日子的问题,前些时候,荀昭原本以为到了正月,自己便就是十一岁了,岂料直等到了腊月二十八,也没见荀城里有半点年味儿。背后问了大姊荀迎,才知道如今的大年竟然是在十月初一,让荀昭好一阵惊讶。所以算起来,荀昭如今仍然是十岁。 眼下又听说寒食居然是五月初五,心想既然过年都能放在十月初一去过,其他的节日有些不同,也并不奇怪了。 其他的还要想细问,又怕还扰了祖父的话,只能暂且揣在心里。 “临汾县里,以我荀氏一族学风最盛。”,荀益见荀昭点头,只当他已经是明白了,便把话转了回去。 “此事毕竟事关我临汾县在河东郡的名声,县令大人的意思,我荀家可以选派三人,入得介山筵。”荀益又抬起眼来,在堂中扫视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三人?一时间,众人兴高采烈的神色,忽然变得略有些灰暗起来。 难怪家主竟是要在后堂里议论这件事情,县令大人准荀家三人,想来已经是不少了,可是这堂中眼下却是有六七人,该是让谁去好?众人心中所想,禁不住互相对视几眼。 “呵呵,介山筵这般风雅的事情,儿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荀定最先打破了沉默,轻轻一笑,算是自己先退了出来。 荀益听见了荀定的话,抬起眼皮略看了一眼,虽是有些不悦,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个幼子心志不在诗书,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无可奈何。
荀昭正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只是还没等多想,已是看见祖父站起身来。 “介山筵毕竟难得,我荀家子弟,皆有才学。”荀益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无论我定了谁去,只怕都会有人在背后说我有失公允。” “这样如何。”荀益略停一下,继续说道,“此事也不由我来定,我只做五支竹简,奉于先圣位前,你们各抓一个,无论去得与否,都是祖宗的意思,怨不得我。” 抓阄?众人顿时一阵愕然,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最公平的办法,一切都看自家的运气。 “既然没有异议,那便这般定了。”荀益见几个子孙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一锤定音。 一座陶制的薰炉,上面描着彩绘,不紧不慢的吐着烟气,一阵甜软的茅香,在整个后堂里漫了开来, 荀益背对众人,把五支写上了字的竹简先打乱了,然后逐一反扣在案上,拜了几拜,让到了一旁。 “依着长幼的顺序,行儿,你先来。”荀益朝着荀行点了点头。 荀行应了一声,从蒲团上站起,缓缓走到案前,想要拿起手边一支,却又停住了手,默默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在案上一抓,立刻睁开了眼睛去看。 “唉……”看着手上空无一字的竹简,荀行禁不住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刚才有五支竹简,有两支是空的,眼下已经有一支空的被荀行抽去,也就是说剩下的四支里面,竟有三支上边写着字。荀慎和荀积两人看着自家父亲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立儿。”荀益把目光转向次子。 荀立也是应声而起,站起身来,却不似荀行那般犹豫,而是直接拿起一支竹简,翻了过来。 竹简上边,“介山”两字赫然在目。 见荀立果然抓中了,荀益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荀氏三子,立者最贤。三个儿子中,若论才学,自然是荀立最处上乘,若是荀立去参加介山筵,想来应该是能入得了太守大人的眼。 “慎儿,积儿,你们也去拿了吧。”既然荀定适才说过并不想去,荀益也不勉强他,何况竹简也只做了五支,已经是没他的份。 刚才四支竹简里,有三支有字,可是眼下被荀立抽走一支,写着字的便剩下了两支。 荀慎,荀积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荀昭,默默的朝案几前走去。 荀慎走在前边,先拿了一支,荀积紧随其后,也拿起一支,两人又都是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念叨,一起把竹简翻了过来。 (本书注:关于清明,寒食和端午三节的变迁问题,历来说法也是不一。不过寒食和清明,是我国历史上日期变化最多的节日。本书因为故事背景需要,故而采纳了有关介子推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