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欲望灯塔
莉莉丝背对着我,眼望着窗外大街上飞逝而过的风景,心不在焉地答道:“不是说过了吗,跟你很有缘分。” “到底有多深?”我问。俗语说,十年才修得同船度。茫茫人海,能做一年同桌,并在数年后重新相遇,这已经算是很深的缘分。我不希望缘分仅止于此。 每一种预测模型都有它的独特优势。在我看来,占星术的优势在于它的合盘模式,它能将两个人出生星图的行星联系起来相互对比,从中判断两人缘分,以及可能存在的关系。这比八字合婚更具有可cao作性。很可惜占星术毕竟是西方的神秘学,译文资料极其稀少,网络上流传的资料并不可靠。根据我学到的一点皮毛来看,合盘显示缘分深的情侣常常无法修成正果。我不知道莉莉丝是怎样进行预测的。 “比山高,比海深。”莉莉丝慵懒地说着,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的街景之间收回来,落回我脸上,“如果抓不住,有用吗?” 我怔了一下:“抓不住?什么意思?” “呶,中国信命的人多半信佛,我从佛学的角度来讲。”莉莉丝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一本正经:“这辈子能成为人,能成为有钱人,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可是给你福报是为了让你有更好的条件去修佛,修更大的福报,而绝不是让你去消费,让你坏事做绝把福报消费干净,打回地狱。” 我对佛学所知甚少,对她所言也似懂非懂,不知道这跟缘分有什么关系。 “缘分也是一样,”她说,“千辛万苦修来的缘分让两个人相遇甚至相爱,是为了让你们修更深的缘分。缘分是用来珍惜的,不是用来浪费的。你看看现代人有几个肯珍惜缘分的?哼,再多的票子也禁不起奢侈无度的浪费,再深的缘分也受不了肆无忌惮的消磨!” 我想我大概懂了。 “我知道你关心什么。”莉莉丝眨了眨眼,对我故作诡秘地笑:“你又遇到那个女孩了对吧?而且你们之间还有点麻烦。” “对!”我不得不佩服莉莉丝的预测功力。不管性格再怎么古怪,她的能力绝对让人惊叹。 她歪头看着我,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拈住自己垂在脸侧的一缕秀发,在白皙的手指上缠绕把玩:“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的。从你们两个的合盘结果来看,之前那段时间你们没有交集,现在才开始命运的碰撞。我今天在火车上突然想起来,就决定告诉你。” 这就是她半夜把我从梦中拎起来的原因。我积郁的火气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急切地问:“我该怎么办?” “嗯,我想想啊。” 她沉吟了一下,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现出一种很自然很轻松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思考的意味。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默默地看着她。过了大约两分钟,她徐徐睁开眼睛说:“你们之间存在欺骗。” 我放在靠垫上的手不易觉察地哆嗦了一下。欺骗,一定是指我帮沈万材骗她进入圈套。我想莉莉丝八成已经看穿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我仍然故作疑惑地问:“谁,欺骗了谁?” “互相欺骗吧,不过不用在意,都不是恶意的。” 这个结论让我大惑不解。如果是互相欺骗,我想我还会心安理得几分,只是我想不起温雅会如何欺骗我。她骗我说遗忘了命理技能吗?实在不像,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骗我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别想太多。”莉莉丝打断了我的思考,“你一定也看过了,你们的组合中点盘上有许多恋人标记,完美的日月合相(作者注:xiang,四声,相位的意思),火星与金星的紧密三分相,北交点与金星的合相,这些都是强烈的缘分标志。但是土星盘踞在上升点,意味着你们的感情多灾多难,太阳落在第十二宫,在交往中会有些相互隐瞒的秘密,最可怕的是火星与海王星的四分相,是第三者的征兆。” 我黯然点头。其实这些我是知道的,我私下里用软件做过我跟温雅的合盘,只是很多不良的预示我不乐意去相信。 情人盘中最糟糕的印记莫过于重要星体被天王星或海王星俘获,因为天王星象征着不稳定和突变,而海王星则是糜烂与困惑的代名词。现代人的爱情有一半输给了天王星,另一半输给了海王星。 我记得一位网友曾经说过,情人合盘第一眼先要寻找的就是火星与海王星的相位,火星是激(^_^,绿坝)情、性的载体,与海王星的迷惘搅在一起就是失了方向的性,它是欲望的灯塔,是背叛的旗帜。 可惜我以前从未真正在乎过,因为没想到温雅会在我生命中重新出现,也没觉得自己会是个不负责任的出轨男人。直到今天,莉莉丝的话突然将我点醒。 不过,那不是我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还要等时间的洪流把一切都推到我面前,我才乐意去做郑重的思考。我问:“那我现在到底需要做什么?” 莉莉丝清明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涟漪,缓了缓,却转身拿过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只黑盒子。那盒子大概有一次性饭盒的两倍那么大,表面刻着一些金色的稀奇古怪的符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孔雀翎文,古代的一种魔法文字。 不到七点钟,北京的大街上却已经开始堵车。莉莉丝轻轻甩了一下头发,向窗外拥挤的车流瞥了一眼,然后低头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黑绸子,小心翼翼地将绸子展开,从中拿起一叠精美的纸牌。她的表情十分肃穆,充满我从未见过的虔诚与恭敬。 我大概猜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塔罗牌。虽然这种神秘的占卜工具声名远播,但很少有人真正碰触。我一直以为它就是扑克牌一样的东西,分成不同花色标记不同数字,来配合花样繁多的游戏规则。女孩子们所谓的扑克牌算命并非真正的命理,只是游戏,于是塔罗牌在我眼里也就成了神秘学的异端。这让我不屑去做任何尝试,去了解它们。
当莉莉丝毕恭毕敬地拿出这副塔罗牌,我本能地感到惊讶,惊讶于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狂放不羁的女孩对这种“异端”所采取的态度。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牌的牌面,没有看到我想象中红心黑桃之类的图案,取而代之是一幅精致的彩色画面,画的什么我没有看清,只看清牌面上的两个字:愚人。 “我们来做一次非正式的预测吧。”莉莉丝把塔罗牌递给我,说道,“你洗两次牌,让它感受一下你的气息。” 她的话颇有几分怪异,好像这副牌是个有生命的物件一样。鉴于对这个神奇女孩的些许信任,我还是把牌接过来,在手上随便洗了两次,递回到她手里。 莉莉丝翻过纸牌,让纸牌背面朝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想知道怎么做,就让它来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报一个数字给我。” “24。”我立刻开口说道。这是温雅名字的笔画数,我在心里计算过无数遍。 莉莉丝低下头,把纸牌轻轻推开,由上而下数到第24张,然后把它抽出来,看了一眼牌面之后递给我。 牌面上画着一个年轻人,左手持一朵白玫瑰,右手用一根竹杖挑着行囊背在肩上,昂首挺胸,以一种飘逸而悠然的姿态向前迈步,而他落脚之处,却是悬崖峭壁。太阳在天空中炽热地照耀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抬起了前爪,在他身旁吠叫。 在牌面的下方,清晰地标着两个汉字:愚人。 我很惊讶。 我喜欢图画,喜欢这种极其形象的表达方式。也正因如此,我才深深震撼于温雅描绘给我的那幅画面,“象”这个深奥的命理字眼才抢先在我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其实古易学所说的“象”跟图画并不对等,但无非都是大千世界的形象刻画罢了。 当我看清手上那张牌,第一次惊喜的发现塔罗牌竟是这样生动而深刻的占卜工具,即便它没有多少准头,依然可算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我拿到的这张牌,画面寓意看起来十分简单。一个傻瓜站在高处,宽大的袍袖随风摆动,他只看到高远的天空而对脚下的危险毫无知觉,马上就要一脚踏空失足坠落。这跟它的名字“愚人”是相对应的。但我不清楚它到底在提示我什么。 “你抽到了正位的愚人。”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莉莉丝轻轻地说道:“愚人并不是真的傻瓜。智者在普通人眼里常常就是傻瓜的样子。” 这句话点醒了我,的确给了我一些新的提示,但我仍然没弄明白牌的意思。女孩沉默着收回了牌,把它放回到那叠牌中间,稍作整理便又放进了盒子,然后十分郑重地告诉我:“你得做一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