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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 愚人

    (这本书完全是一种尝试,从人称到写法到语言风格,都跟之前的书不同。希望不会写的太差劲儿吧,大家给俺鼓鼓劲儿!)

    顿了一顿,她看着我迷惑不解的眼睛,解释道:“愚人呢,最喜欢抓住眼前的机会摆脱桎梏,活得充实自在。当你将要做一件别人看来很难理解的事,就很容易抽到这张牌。它意味着,无论成败,你都会积极行动。”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塔罗牌并没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但隐晦地点明了我面临的处境,并给出了建议。我不敢奢求太多的预测结果,因为自己隐瞒了很多事实没有对莉莉丝讲。也许我应该感激她在默许我保有隐私的情况下帮我解牌。过去在网上算命,我看到了太多“大师”,总喜欢扒光求测者伪饰的外衣。

    我的心稍显安定,安定地想做个愚人,安定地想去谋取属于愚人的幸福,哪怕真的会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莉莉丝的家在师范大学,与我的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她自称母亲在那里教书。当汽车穿过那条我无比熟悉的学院南路,停在师大门前,我问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女孩:“你的真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莉莉丝吧?”

    她十分潇洒地甩了一下头,笑道:“叫我莉莉丝也没什么不好啊,叫烦了就可以叫我暗月,或者,黑月,如果你乐意叫我疯子或者精神病,我也不介意。”

    “那好吧,再见,疯子!”

    其实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她不介意我随便叫,我也不介意知不知道她最常使用的符号是什么。我们道了别,没有半分留恋与依依不舍。见她穿过学校大门,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向了那堆象征高等文化教育的错落有致的楼群,我又一头扎进出租车里。

    我要去见温雅。

    汽车在拥挤的车道上勇往直前,我的心也慢慢随它一起,将高楼大厦、车辆人流抛诸脑后。多日来缠绕心底的阴霾就此被驱散,我仿佛看到了清清朗朗的蓝天,就像塔罗牌里愚人眼中的那片蓝天。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愚人是塔罗牌的零号牌,好比是人生的第一站,是个没有被世俗染色的天真孩子。他的眼里只有现在,没有未来,他的眼里只有勇气,没有顾虑,只见天空,不见悬崖。我本来不像他,我喜欢思前想后,谋划清楚,但那时那刻,他的确闯进了我的心里。

    天大地大,人心最大。人心里装下了什么,这天地就只剩下什么。正如你看不见风暴,这世界就是一片晴朗,你看不见罪恶,这世界就是歌舞升平,你看不见玄奇奥妙,这世界就平淡无奇。

    我们只看世界给我们看的东西,每个人都如此,从这个角度讲每个人也都是愚人,只是我们戴着愚人的面具蒙蔽自己,却缺乏愚人的勇气。

    我拎着水果爬上楼梯,走到病房前连门都没有敲,直接推开一条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温雅的父亲正在睡觉,温雅则坐在病床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一日不见,她容色憔悴,像一朵风霜后即将凋零的百合花。听到房门有轻微响动,她转脸向这边望过来,同时站起身,似乎期待着什么,又畏惧着什么。

    我推门而入。

    四目交接,她的眼睛像突然被点亮,但转瞬熄灭,神色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之后我们默默对望,眼神中传递着似有若无的交流,数秒钟之后,我走过去把水果放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她眼神中的慌乱伴随着些微的挣扎涌现又褪去,脸上现出惊疑与恳求的表情。我全然无视,也无视我自己剧烈的心跳,拉着她的手走向门外,轻轻地道:“我们出去说。”

    我曾在脑海中演习过无数次,想象我们一旦相遇我该如何向她表白,如何拉她的手,如何给她一个惊心动魄的拥抱,抑或像学校里那些终日无事可做的痴男们一样,设计一场浪漫得出人意料的作秀。

    但是所有设计都没有用,因为我们所有的人生都在被一个莫名的存在所设计,我们设计不到在人海茫茫中如何相遇,设计不到任何一个或圆满或遗憾的结局。一个猝不及防的相遇足以打乱所有你为自己预设的人生,爱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演一段意料之外的剧情,在无法预料的时刻接受一个意料之外的谢幕。

    就像我和温雅。

    也许这段奇异的重遇能在多年后成为一段精彩的回忆,但在错愕与悔悟中纠缠的心脏最初却不堪重负。我就像是一棵柔韧的野草,想从细小的岩石缝隙中曲折钻出,从未改变向上的愿望,却压抑着灵魂扭曲着身体。因为我缺乏足够的力量。

    或许是对露露的愧疚已经去除,或许是莉莉丝的愚人给了我勇气,也或许是我开始自信可以解决所有难题,或许是不忍再让温雅一个人承担所有,现在我决定直面自己。

    我拉着她的手走出病房,拉着她跑过长长的楼道,拉着她跑下楼梯。我们一直跑到住院楼一侧有些偏僻的甬道上方才停下。我转过身问她:“叔叔的病情怎么样?”

    她轻轻抽回了手,转脸避开了我的目光,声音在打颤:“没什么,已经有好转了,这两天吃东西也多了,大夫说......”

    “你在撒谎。”我打断了她的话,立刻,我看到她侧对我的脸上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顽固地想要把话继续下去,声音里强忍着哭泣的欲望:“......大夫说,大夫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她终于说不下去,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接一颗顺脸颊簌簌滚落。

    “你这样子像什么?你能瞒得了谁?”我的心在痛,但不知为何我嘴里吐出的词语却越发强硬。走近一步,我伸手抓住她两个纤弱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放声痛哭,只是趴在我肩头不停地抽泣,身子在我怀里不住地打颤。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抽泣得也越来越厉害,最后她不得不用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背心。

    肩膀上冰凉一片。我放低了声音说:“你哭出声来。”

    她不哭,继续抽泣着,倔强地抽泣。

    我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随着她每一次抽泣每一次颤抖一次次一点点堆积,不是怒,不是悲,不是痛,不是苦,却让我难受憋闷无处发泄,只能把她搂得更紧。我说:“你应该告诉我,不打电话,发个短信也好。”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她不敢说,也不可以说,只怕说出来更痛苦。只是她不知道,这些我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过两天我再给你些钱。”我轻轻地问:“你需要多少?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投资的事情我一定要想办法搞定,想办法拿到足够的钱。沈万材把温雅买走,我再把她买回来,仍然用他的钱,趁着一切尚未成为定局。

    她在我肩上轻轻摇头:“不,不用了,我还有钱。”

    她的确有钱,只是那钱万万花不得。但我没办法这样说,只能寄希望于拿到那笔钱之后。只是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就说,告诉她我喜欢她,告诉她我能跟她站在一起,可以让她在我怀里放声哭泣。

    可是,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猛地从我怀里挣开,擦了一把眼泪,转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却任由它一直响一直响,不接听也不拒绝。

    我猜到是谁的电话,脸上故意笑出一脸阳光,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叔叔!”

    她转过脸看了我一眼,凝脂般的肌肤上布满横七竖八的泪痕,勉强笑笑:“是北京一位亲戚,来看望爸爸。”说完她手指轻轻一按,拒绝了来电。

    “那我还是回避一下,改天再来!别忘了有事联系我!”

    为了不让她有更多的尴尬,我只能掩埋起心中的痛苦,转身匆匆逃离。

    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有钱人的儿子,可以让钞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用钞票呼风唤雨,不用费尽心机把所有理想通通架设在金钱之上。可惜有钱人的儿子也未必有多么崇高的理想。

    大概,有钱人的理想就是花钱,没钱人的理想就是挣钱,一样地不择手段。

    我难免又在公交车上胡思乱想一番。最后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开始整理自己对沈万材夫妻八字的预测结果。两个小时后习惯性地打开QQ,启动了我的另一张面孔。意料之外的,一条消息立刻飞了过来,随手点开,竟是温雅的留言:

    “先生,那个人承诺父亲生病期间不胁迫我,但要我签一份协议,声称是为了保证他的利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没人可以给我拿主意,您见多识广,帮帮我!”

    我心里不禁一惊,知道沈万材逼温雅签的是卖身协议。本来这种协议不受法律保护,但只怕将来出了事会落在亲朋好友手上,对女方的名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看了看留言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以前。我立刻回复道:“不要签,推迟两天!”之后我咬了咬牙,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