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
听到门声，方明秀估计这时候也没其他人来，便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是吕清学表叔站在门外。“您好，棋局完了吗？”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方明秀把他引了进来。 表叔似乎兴致很不错，脸色红润，带着兴奋的道：“恩，恩，黑川老师和他朋友下的真是好啊，平常哪能亲眼见到这么高端的对决啊，不愧是职业高手。” 虽然跟着叔叔学了不少时间的围棋，但是吕清学仍旧不知道表叔口中的黑川老师是谁，不过这不重要，先应付了叔叔再说吧。心中这么想着，吕清学生怕表叔猜疑棋谱的事情，立马转移一下注意力：“表叔你看我，刚摆完了棋谱您就来了，正好你给我说说，这个角上的尖有什么优点吗？” 表叔一下子被领着思路，却还没忘了旁边无聊的方明秀，一边盘坐下来，一边随意问道：“小方今天过来看看吗？是不是想学围棋？” “啊……叔叔，明秀就是想学学围棋呢，不过他什么都还不懂，所以今天是来跑这就是想先借两本书看看的？”不能说方明秀过来的真实目的，刚好见他手中拿着本围棋入门书，吕清学借坡下驴，顺便连连给方明秀打眼色。 暗暗点了点头，方明秀会意，扬了扬手中的《围棋入门300问》，欠身出了门，口中说道：“哈哈，叔叔您教育他吧，我就不打扰了，这本书拿回家去看看，正想学学围棋呢。” 表叔看着方明秀想学围棋，脸色很是欣喜，嘴中连连赞叹：“没问题没问题，借多久都没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啊，叔叔围棋技术虽然不咋样，勉强还是能教你入门的。” 关上门，方明秀看看手中抓着的围棋书，颇有些无趣的小声道：“翻着睡觉倒是个好东西……” 手插在兜里，颇有些颓废的方明秀缓缓下了楼，一楼里面的所有人都还没走，不过有两桌对弈似乎完了的人正围着门边那个矮几，不时轻轻冒出点声音，似乎正在争论什么，更有赞叹惊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发出。 反正周六没多少事情干，方明秀也凑着热闹走到那桌旁边，人群中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黑川老师这一步感觉真不错呢，既向外扩张了地盘，更是有点遏制黑子深入腹地的感觉。” “是啊是啊，还有这一步顶的很尖锐啊，您当时就想着要和黑子短兵相接了吗？” “哦，原来如此，果然高妙啊！” 几乎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对弈，方明秀却也带点好奇，特别是之前看到这两个年龄层差距不小的人对弈，让这个觉得和长辈越来越有代沟的年轻人更加加深了心中的好奇心……黑川老师……心中这么念叨，走到棋盘另一旁，这才发现，周围人夸赞的黑川老师竟然是那个之前看到觉得很年轻的西装眼镜男，这时他抬着头和旁人解说棋路，方明秀才看清他的样子，这人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脸随和的笑容衬着他明亮的脸，并不是特别英俊的样子却也透着别样的魅力。日本人对于强者总是给予足够的尊重，所以不管是在哪个领域，他们都遵循着“达者为师”这句话，所以别看周围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是他们确实发自内心的在称呼着年轻人“老师”，之前听表叔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这个年轻人是职业选手？ 宅男的优点还是有的，那就是在于极其广博并且没有目的性的了解事物，所以方明秀知道，即便是十八九岁拿着围棋的职业头衔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在围棋越来越注重精密计算和布局的今天，年轻人活跃的头脑比起有经验的中老年人优势更大，这也是围棋高手越来越年轻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和年轻人对弈的胡渣男子也被旁人不停的称赞和询问着，看两人的样子似乎是在检讨此句的得失，中年人粗豪的声音带着点喜气：“没想到黑川你现在的棋力比起两年前又进步了很多呢，也是，打了两年职业围棋了，现在是四段了吧？” 年轻男子带着谦逊的笑意，点点头道：“在我国职业围棋打拼了两年，说来惭愧，每每遇到大赛，总是预赛就刷下来了，偶尔坚持到第二轮，却也是前轮选手不太强的缘故。” 胡渣男子大手拍着腿，嘴中不断的鼓励着：“还记得两年前黑川你可还和我伯仲之间呢，现在棋力却已经是远远超过我了！”口中说着，却带着点迟暮的唏嘘。 年轻男子忙摇摇手，口中更是：“田中先生，您是由于只是业余爱好呢，并不是像我一般总是打职业赛，说来，现在我打职业赛可是有点疲于奔命呢，就连上老师研究会的时间都不多了……”说着说着，黑川先生似乎有点失望，声音愈发低沉。 旁人在旁边却连连鼓励：“黑川先生哪里话！您可还年轻呢！东城老师六十多了不也是正当年嘛，前段时间还卫冕了本因坊战呢！HOHO，说不定您过几年突飞猛进了呢！” 方明秀在旁边听的翻白眼，这不是暗着说人家得等到六十岁才能成功嘛…… 黑川先生却是露出明亮的笑容：“承您吉言，谢谢。” 胡渣男子这时手撑着地上的榻榻米，另一只手指着盘面上混战的局面：“不过，黑川，我现在看看之前咱们这块的混战可真是惭愧，钻着牛角尖的和你纠缠在了这里，却把中间大片的地盘给你收掉了，现在想来，布局的时候你就想着把我往局部里面套吧？”说完脸色还有点揶揄。 黑川先生眯着眼睛，轻笑了两声道：“和田中先生相交这么多年，总还是算了解您的，所以和您下棋我可还占了不少便宜呢，不然哪能赢您十一目？” 田中先生更是感慨：“是啊，随着时间推移，我的棋却是一点都没变呢……你却怀着理想……向着理想前进了那么多……” 似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旁边人都缓缓散去，黑川先生似乎想解开这种尴尬的气氛，指着棋盘上最后一手问道：“我这最后一下现在看来却也不是很妙，虽然和其他三角连成了一片对您的黑子造成的包围，但是终究显得有点薄弱，您看还能冲出包围打成活棋吗？” 晃了晃脑袋，田中先生也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回到棋盘上指点着一出空位兴奋道：“我当时还没细想，现在来看，在这个地方挤一下，就能给你的白子造成极大的不便，或许还能把你的棋路整个切断，反败为胜！” 方明秀本来心思只是在两人谈话上，随着对话眼睛被下意识的指引到棋盘上，从来没有见过正式棋盘盘面的方明秀仿佛有种深藏在身体中的本能一般，看着门外汉觉得乱七八糟的盘面，却腾的感觉有股灼热的气息铺面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在棋面上争斗不休，分为一大一小两块地方，小块地方黑子负隅顽抗，紧守地盘，然而不远处的战斗黑子却一盘散沙，被白子犹如包饺子般围了个通透，偶有几个薄弱点，却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么一个气势猛的钻入方明秀脑海，让他脑子觉得仿佛突然一下活跃过来，再看盘面却感觉有好几处白子薄弱之处，田中先生点着的就是其中一处，这些地方有的隐秘，有的显眼，有的地方显得容易突破，却犹如陷阱般会被绞杀，有几处却是本来坚实的地方，但是若是下子下去，却仿佛置入了一个万军难敌的猛将，一人可抵千万人，坚强的筑起防线，破坏白子的队伍联络，任何白子也难动分毫。 揉了揉脑袋，方明秀想甩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身子却自然的在两人棋盘边盘坐下来，在两人诧异的眼神中，方明秀从棋盒中捻起一个黑子，口中带着点疑惑道：“你们不觉得黑子下在这里很容易形成反包围吗？”手中却不停留，选了个之前自己觉得最好的一个地方把黑子笨拙的挤到棋子堆中间去了，为此还把周围的棋子弄得有点乱，又手忙脚乱的把其它子摆正位置，这才转头带着点疑问的看着旁边两位。 在日本，若不是亲近之人，一个陌生人这么突然插入对话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然而方明秀终究不是日本人，而对局的两位肚量却也十分好，虽然诧异这个青年有点冒失，却由于他点上了一粒子，两人的目光不由得随着他下的子看过去。 田中先生看了一会，却发现那黑子下的地方白子周围极其厚实，虽然感觉这粒子下得很有力，却无法起到多大作用，心中有点气恼，嘴上不饶人：“喂，你这小子，别……” “啊——！好像真的很不错呢！”田中先生还没来得及责怪，对面的黑川先生却最终发出一声惊叹，摸不着头脑的田中先生再次转头，黑川手中捻着一黑一白两子，兴奋的道：“你看黑子下的地方虽然很难突围，却给白字极大的压力，如果是我，我只能在旁边顶他，如此一来黑子能往上延出来，和右上角孤立的黑子形成了不弱的联系呢！这下便能暂时摆脱白子的围困了！” 田中先生看了两眼，觉得确实如此，然而终究觉得难以脱困，嘟囔道：“不过仍旧只是延缓死亡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