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眠目之龙
东城义人使用的棋盘和方明秀在棋社看到的外观上稍有差别，显得更为老旧古朴，但仍然喊着一种特别的木料香味，淡香明目。 外表高手，实际水货的方明秀对于这些修身养德的东西完全不懂，茫然的看着对面的老人在两个棋盒中随手抓了一把起子，东城义人收敛脸上的笑容，带着肃穆的神情道：“方先生，我们分先吧。”旁边席地而坐的黑川万崎脸色凝重，心中思忖：竟然是平等的分先？看来老师完全没有看轻方先生的意思啊。 方明秀瞪着双目，疑惑的看了看对面的两人，语气忐忑的道：“什么……什么是分先啊？”心中羞愤交加：天哪！那本书我应该多看看的！太丢脸了！ 东城义人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气势立马被方明秀这句无知的言论击溃的粉碎，瞪目结舌的望着对面的人，黑川万崎在旁边一身都惊出一身虚汗，嘴唇噏动，颤抖道：“您……不知道吗……？” 虽然真的很想装着知道……但是……方明秀真的不知道，脑袋低沉着不敢抬头看，口中低低的应道：“我真的不知道诶……” 东城义人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语气重新平复道：“分先，就是你才我手中是单数还是双数颗棋子，猜中执黑先下子，不中就是我黑先下。”身旁的黑川万崎羞愧的无地自容，暗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不可能啊？！ 方明秀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让自己脸色显得比较自然，点头应和了一声：“单！” 东城义人右手一摊，棋子摆在棋盘上，数了数，双数八个，出声道：“双数，老夫执黑先行。”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出来，黑川万崎在旁边暗自点头，老师终究养气功夫到家，并未被方明秀的话搅乱思维。 接过东城义人手中递过来的白子棋盒，方明秀呼了两口浊气，心中鼓气：高手，快附身吧！ 东城义人转头朝黑川万崎道：“你准备记录棋谱。”黑川理解的点点头，从墙壁上的平案柜子里找到专门用来记录的棋谱笔记本，跪坐旁边，沉静观棋。 …… …… …… …… 方明秀和黑川万崎是将近三点到的东城义人静冈县屋子，门庭中修剪花草的濑户夫人一直到将近五点依旧没听到正屋中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黑川万崎带着的小伙子到底和东城先生在里面干什么，但是到底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濑户夫人静静的在院子中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个秋天的下午，格外的清爽，远处的富士山蓝白夹杂的奇妙风景映衬着这个静谧的小院以特别的风味，濑户夫人准备撒了鱼池里的鱼食以后便去张罗客人的晚餐，这时，一直保持安静的正房门“刷”的一声被拉开来了。 方明秀有点急迫的在门口穿好鞋子，一边朝身后屋子里道：“两位不用送了，我刚好还没来过静冈县，想在这里玩一玩再回去。”未等屋子里的人回答，便招了招手，把隔门合上了。 濑户夫人听到正厅动静，小步赶到方明秀身边问道：“小伙子，还没吃饭的吧？吃完饭再回去吧？”匆匆的方明秀连忙摇了摇手道：“别！……不用了，哈哈……我去静冈县里面转转，没来过的，就当旅游了。” 濑户夫人急行行跟着方明秀穿过小鱼池，猛的见到步履匆匆的方明秀突然静止下来，忙抬头注视着他。 这时，中年女人才发现，这位瘦高的小伙子转着头，定定的看着一侧的偏房，那是美绫小姐的屋子，今天刚好小姐学校放假便回到了静冈这边。 本来紧闭的隔门现在已经敞开了来，里面一位穿着休闲的女孩正打算穿鞋子。 女孩有着一头明亮柔顺的长发，修长如玉的白腿仅仅露出下面一小截，一条素白的七分牛仔裤包裹着她挺翘的圆臀，上身裹着一件天蓝色的短袖，露出藕白的玉臂，在夕阳的光芒下泛着瓷器般圆润的光泽，素手撑着门，晶莹粉嫩的脚趾叼着明黄的凉鞋。她本来微低着头，听见这边动静，猛的抬起头来，正对上方明秀双眼。 方明秀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从来不相信小说中说的倾国倾城美人如何能迷惑众生，颠倒乾坤。那是一双怎样的明眸啊，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气息，优雅宁静，只看了这一眼，方明秀就能从中读出其中散发着主人独特气质的韵味，即时她的面容同样美丽，秀美的长发包裹着她鹅蛋般略带弧度的面孔，挺翘的鼻子孤寂的挺立在紧抿的双唇上，白皙润滑的面容终究难掩那清冷的双眸，这一刻，方明秀觉得，也许……有命中注定…… 女孩看见屋子里来了外人，脸上却并没有变化，眸子和方明秀对上一眼，轻轻晗了晗首，捋了捋鬓边秀发，穿着凉鞋转入了屋后。 方明秀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慢慢迈着步子，走出的内庭。 “濑……濑户……夫人，刚才那位小姐是……”方明秀微低着头，有点迟钝的问道。 濑户夫人似乎见着方明秀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爱，捂着嘴唇轻笑道：“刚才的是东城义人先生的孙女东城美绫小姐，小姐可是早稻田大学的学生哦……很多很多小伙子追求她的……”跟随着方明秀前进，濑户夫人微眯的双眼好笑的看着旁边白净瘦高的小伙子，语气带着点揶揄。 不敢转头看旁边的调笑眼神，方明秀定了定神，语气微淡的问道：“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高材生？” 将近门口，方明秀跨出屋子，濑户夫人把一边门一边推上，一边压低了声音笑道：“美绫小姐嘛……是文学系的才女哦！”带着轻笑声，和门外的男孩打了个招呼，濑户夫人轻轻的把厚重的大门合上了。 方明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口中自语：“东城……美绫……” 依然能见到屋外夕阳的照耀，方明秀整理了一下思绪，伴着余晖离开了这个独立的小院。 方明秀离开的决然，正厅里的两人心中却绝不平静，黑川万崎沉默的清点着盘面上的子目，口中惊呼道：“六目半！”这还是没算黑子执先贴目的白子大胜！ 东城义人自从方明秀离开便闭目沉思，脑海中仍然回味着两人将近两个小时的行棋，每一路每一步都在脑海中清晰的闪过，今天，自己的状态极好，心境并未因之前方明秀的无知举动而有丝毫动摇。然而，这个脸上仍然带着稚气的男人，用他那无与伦比的快速行棋，以极其硬挺的攻击型风格，从头到尾压制自己到终盘，尽管现在日本围棋实力确实比之中国、韩国有一定的落后，但是东城义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今天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 睁开眼睛，盯着棋盘上，东城义人眼中仿佛还能见到年轻人笨拙的捻子，讽刺的却是对方深藏其中的凌厉棋风，三条边路白子连成一片，遥相呼应，形成一条极大的大龙盘面，黑子虽然极力从另外一路稳固实地缓慢推进，然而那条大龙却仿佛一条真龙般，触之必死，龙首深入自家黑子阵地，竟然还从内部搅乱了黑子本显稳固的大后方，终盘到来，黑子为了实地仍然首尾难顾，本来还有点平分实地的气势终究被龙首一口咬断。 努力地想摆脱闹钟对方凌厉的下法，终究不是一刻的能办到的功夫，东城义人微微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和我下棋竟然能够从头到尾下快棋，并且……还能如此的犀利…………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黑川万崎在旁边愣神的喃喃道：“为什么如此高手，却……却会籍籍无名呢……他才……他才不到二十啊！”似乎和自己相比，黑川才发觉对方隐藏在稚嫩面孔后面的高大深沉。 东城义人再次闭目，双手抱胸，脸上肌rou不住抖动，嘴中似乎回答着黑川万崎的话：“他是一条龙……一条 ‘眠目之龙’！无法想象，当他睁开眼时，谁可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