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订婚宴（上）
邓肯公爵转过身子，看向了这个失踪一年的小儿子。 当父子二人双目相对时，公爵发现自己儿子的目光中竟然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敬畏与胆怯。 他那道锐利的剑眉微微皱起，对这一年来修依气质上所发生的变化微感诧异。 片刻之后，公爵用交叉的双手托住下巴，冷冷对自己的私生子开口说道：“我当初只是叫你暂避风头，可你竟敢无缘无故的失踪一年，现在又带回来几个来历不明的下等贱民，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对于我过往的罪孽实感万分的抱歉，高贵的父亲大人，请您相信，我这次回来，必定痛改前非，做一个恭顺虔诚的好儿子。” 修依假惺惺的低头认错，既然都已经被迫回到家族了，那便只能装模作样的演演戏了。 况且他也早已经决定，这次绝不可以空手而归，定要想办法搞点额外的钱款，以弥补自己在妓院中损失的巨大开销。 眼见儿子的这幅诚恳态度，公爵一时也无话可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忽然声色严厉的张口喝道：“我听到传闻，你这次回来似乎已经见过了凯瑟琳殿下!” 当提到太子妃时，公爵猎鹰般的视线牢牢聚焦在的儿子脸上，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端倪，但最终却只见到吟游诗人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轻松神态。 邓肯大人的语气这才略见缓和，“我知道你已和她碰过了面，但你必须明白，她在你走后便嫁与了格伦殿下，如今的地位早已经贵不可言，你必须要明白自己应处的位置，今后绝对不能再与凯瑟琳殿下产生任何瓜葛！” “是的，父亲人大，您的教诲我定会铭记于心，我保证这绝对是我与殿下的最后一次碰面了，您尽可安心。” “恩，很好，你能有这种觉悟非常好，看来在外闯荡确实让你成长了许多。” “那样的话，便请容我告退，父亲大人。” “等等，”邓肯公爵抬手止住正要躬身离开的修依。 “一年前的事情你办的很好，作为奖赏，我已经替你在位于卡南河旁的封地留下一处田庄，法兰尔家族并非薄情寡恩，你只需尽到自己的本分，将来终会有所回报。” 修依一愣，内心止不住一阵狂喜，可真是自己的好老爸，想不到才刚一见面，便要送上一份大礼，只是，诗人本人却实在不愿与“并非薄情寡恩”的家族再多牵扯，面对这份不动产，他还得想想办法，套成现钱才行。 他装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开口说道：“父亲大人，对于您的慷慨我实在是由衷的感激，这份恩情修依必定会牢记心中，将来也必定会为了家族的兴盛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他接下来的语气中似乎满是犹豫，“这份恩典似乎过于贵重了，虽然我以前的一些行为其实是在为家族的利益服务，可惜并不知情的哥哥meimei们却不这么想，关于我，他们向来认为您处置的有失偏颇。” 修依的表情充满了悲情与委屈，几乎要让人以为他确实深爱着自己的家人，“我可不想因为这一小片土地而破坏了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还请您收回成命。” 听闻此言，公爵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眼神看向自己的私生子，无论这个儿子先前的那番话是处于真心还是假意，但他似乎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帝都贵族的某些要素了。 “关于此事，我可能确实考虑欠妥，这件事情便先放一放，我会让先让拉夫取一笔第纳尔给你作为赏赐。” 这话当然叫诗人听的是心花怒放，只待现金到手，他便预备立刻闪人消失。 邓肯公爵对这个儿子如今的乖巧表现似乎也很满意，他甚至准备赐给他另一项以前从未有过的荣耀。 “对了，还有一事，我已经决定把你的meimei嫁给弗里曼大公的次子，订婚仪式就在后天，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作为家族的一份子，就一起出席吧。” “是玛丽安？” “不，她在半年前就嫁给了博伊德男爵。” “那头肥猪，噢，父亲大人，虽然他老爹是御前大臣，可您就不怕自己娇小可人的二女儿被压死吗？” 他语气虽一本正经，但谁都能听得出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末，就该是我那天使般可爱的爱丽丝meimei珞，我们家的小鸟儿才多大呦。” “弗里曼家的公子到下个月也才年满14，与她正般配。” “是吗，那孩子可真可怜。” 调侃完这句以后，虽然他很想继续试着挑战下作为私生子的行为极限，但在看到邓肯公爵严厉的眼神以后，终于还是理智的乖乖闭上了嘴。 谈话到了这里终于要告一段落了，就在修依即将告退之前，公爵毫无感情的声音最后在他脑后响起。 “以前的事情暂且不理，倘若这次婚宴当中你再敢作出有辱法兰尔家名誉的事情，我保证，会叫你明白彻底的明白忏悔的含义。” “该死的，快把你允诺的赏赐给我，咱保证立刻就会让您耳根清净。”他腹中暗暗讳言，却仍要转身受教，表现出一副诚恳的姿态。 “至少后天总能找到点乐子吧”，他暗想。 ※※※※※※※※※※ 本区的主教并未现身让修依稍微安心了一些，目前他仍是教会的通缉犯，虽然并没有多少追捕者见过自己的真实相貌，但真若面对面交流，难免也要露出马脚。 念及此处，他撩开长发摸了下额头的伤疤，那颗魔眼钻进去的地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见突起，修依时刻都在为这个强大而邪恶的深渊主君悬心吊胆。 他已决定，待此间事了，便尽快前往位于西境的佛得群岛，向自己那位神通广大的吟游诗人老师寻求帮助。 就在此时，号声响起，众人纷纷起立，挤满宾客的宴席大厅一阵喧闹，举办仪式的男女双方纷纷进场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新郎的父亲，梅纳德.弗里曼伯爵，他已年过六十，不但面色蜡黄，头发稀疏，走路也巍巍颤颤，但却席间绝无人敢对这病怏怏的老人抱以不敬，在整个艾尔沃德，至少有两千装备精良，彪悍善战的英勇骑士宣誓效忠弗里曼家族，更为甚者，伯爵现已贵为皇亲国戚，他将自己的独女，被誉为帝都第一美人的凯瑟琳小姐嫁给了拥有首席继承权的皇太子格伦殿下，倘若万事顺利，弗里曼家族的血脉便将永远融入到帝国未来的皇室中间了。 诗人的老爹，受人敬畏的东境守护者邓肯大人紧跟其后，公爵依旧表情冷峻，身体笔直，步幅刚健而有力，即便小女儿的订婚晚宴也未令他刚硬的线条稍见柔和。 “真不愧是被皇帝陛下亲誉为无畏利剑的邓肯大人阿，”坐在修依身旁的一位留着黑色小胡子的雇佣骑士忍不住开口赞叹道。 这让修依不禁翻了下白眼，心底寻思你这蠢货如何会知道这柄皇帝身边的利剑可不仅是刚正无畏，而且还身附剧毒，绝不留情呢。 当然了，那些小贵族们更不可能知道，这两个即将结为姻亲的家族曾经还互为势不两立的仇敌，从这一点上也令修依深刻的领悟到，对这些位于权力顶峰的世家豪门来说，所谓的仇敌也不过只是权力游戏中的一小部分，倘若形势需要，他们随时都可以化解仇怨，转变为“情谊深厚”的忠挚盟友。 这种两个家族私下进行的订婚仪式尚还不必劳动父神选民的大驾，双方只需在父母长辈以及镀金的父神像前立下三重婚誓，接着交换信物，仆人为弗里曼家的少爷献上了一柄镶钻匕首，爱丽丝.法兰尔则得到一朵紫金雕成的百合。 修依的位置靠在长廊左侧的角落，与几位自由骑士一同挤在一处长凳上，那些高高台阶上的雅座是留给家族正式成员的，他老爹及原配赛芯妮夫人，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妹，罗德姆.法兰尔与玛丽安.法兰尔。 订婚双方的直系亲属以及其他许多高贵的大人们自然也都位列席上，但最中间的位置却留给了两位地位更为尊贵的宾客，他们坐在镶嵌黄金与玉钻的双人宝座之上，不时以唇贴耳窃窃私语。 白金龙帝国塞尔唯王朝的下任继承人，皇太子格伦.塞尔唯以及他的妻子凯瑟琳.塞尔唯亦共同列席了此次订婚仪式，太子妃殿下看来十分关心自己小弟的终身大事，她不时将年轻的新郎唤到身旁欢声谈笑。 两位帝国未来主人的大驾光临也让许多挤在下席的低阶领主与封地骑士羡慕的啧啧夸赞，法兰尔家与弗里曼家不愧是沿袭自古帝国的高贵家族，深受皇室的器重与尊敬。 随着梅纳德伯爵起身祝酒，修依与其他人也一同高举酒杯，预祝太子夫妇健康长命，多子多福。 自上次妓院后的一别，他这位曾经的昔日恋人，如今地位尊崇的太子妃凯瑟琳殿下显得愈加高贵美艳了。 祝酒结束以后，凯瑟琳开始与左右贵妇谈笑风生，今天她换上了一套淡绿色的奢华礼服，圆滑双肩裸露在外，花纹繁复的收口袖子长长的，几乎遮住她修长的手指，高贵得体的雍容仪态与动听言语业已让她赢得无数爱戴，众多骑士贵族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在她四周。 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未注意到修依的存在。 不过这也正合他的意，诗人一边喝下手里的蜂蜜酒一边看向那对正在进行仪式的，宛如金童玉女般的壁人儿。 少男少女头戴象征纯洁的桂花圈，弗里曼家的少爷穿着暗金色的紧身外衣配黑绸蓝纹马裤，胸前绣着代表弗里曼家族的红羽渡边鸟，肩后还潇洒的拖着一条长长的红线披风，但身材却很瘦小，修依甚至有点怀疑他还没开始发育呢。 这孩子看来还未经世事，样子十分腼腆，订婚礼中的轻轻一吻过后，男孩的脸蛋到现在还泛着红晕哩。 至于他家的小小姐，则一驳以往的一贯作风，象牙白的精致丝衣把小****遮得严严实实，金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结上还戴着一朵银蝴蝶发卡，笑容羞涩甜蜜，显得相当可人。 就是不知这小子会是咱纯真小妹的第几个男人，第6个？不对不对，这是去年离家那会儿的纪录，现在起码该翻一倍了吧。” 他有点恶毒的想着，“哈，不过那个愣头青也干不出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