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怜恨
蛮夷邸内欢宴正畅快,一队舞娘衣衫艳丽,翩跹起舞,丝竹管乐三弦琵琶不间断奏鸣,能找來吹啦弹唱的均是皇城教坊内一等一的乐师。 众人欢愉间未发现本來紧闭的大门悄悄开了一点,从外不请自來一位气度神采均过人的郎君。 他眉头紧锁,似对这里的热闹场面非常不适应,想來四郎是一位偏爱冷清的独行侠,今天这喧嚣的莺歌燕舞简直就成了鼓捶,往他脑袋上阵阵地敲。 场内的侍应眼尖瞧见了陌生的客人,拦到他面前说道:“敢问这位官爷是…” 四郎先大致扫一眼,并未发现德慕亦的影子,便客气回道:“我就來看看,这里还有位置沒有?” 侍应有些犹疑,但想着能进这边的人应该是有些身份背景,也就不再过问,领了他往一空出的矮桌前盘腿坐下了。 这位置应该之前有人坐过,杯中半满,桌上果皮虾壳乱堆,四郎看一眼这片凌乱,鼻中呼出一道长长的气,继而继续把视线往周边扫荡。 他旁座的是个粗犷的男人,皮肤黝黑但是侧脸倒是清秀得很,四郎一时看出神,不知怎的引了这人侧过头來看自己。 本來就心不在焉的图江余光瞟到旁座刚來的人正专注他们这边,心上有些紧张,揣测着他身后的慕亦是让人发现了? 果然,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了几下,应是慕亦在提醒他什么。 四郎见他整张脸侧过來,竟是更加的英俊潇洒,便佯装着咳一声,向他问候两句。 图江沒察觉四郎有什么恶意,但是慕亦还时不时拽衣裳,他都不知道接下去该不该出声了。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氛围异常尴尬,后边的阿木尔看不下去,凑上前用了他们部落的语言低语两句,图江便向四郎笑着说道:“兄台见谅,到时间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这场相遇竟让四郎不再头疼周围吵闹的环境,甚至开始觉出人多的好來。 可是他沒看多久这人就要回去了,四郎有些不舍,但还是回了个理解的笑容,之后硬是逼自己忘掉这人,继续专心搜寻德慕亦是否在这里。 跟着图江慢慢走出大厅的慕亦不敢松下戒备,她想到郑四郎必定不是无缘无故來这里,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应该已是掀了满城的风雨,出了这道门,说不定就有无数禁军持刀在侯着她。 如她所想果真沒错,尽管庭院里大雨如注,但树影雨幕里仍能看清楚不停搜索的持刀人來來去去,就连走廊上,也多是眼神凌厉的禁军卫。 他们一个一个经过慕亦身边,大多都会因着随从脸上的奇异图案而驻足多观察会,也有疑心喊住他们的,但都让图江极完美地对付了过去,最终安全抵达卧房。 乌兰关上门,四人这才敢喘大气,特别是慕亦,她不怕自己被抓,就怕义无反顾的图江让她连累了。 图江笑道:“我就说你不用担心,你看,外面这么多人都沒有认出你的。等过一会他们就走了。” 说虽是这么说着,但外边偶尔响起的脚步与刀剑叮铃声总会重新揪了慕亦的心。 脸上的油彩黏答答让人非常不舒服,几次慕亦欲伸手去摸都让乌兰拉住,生怕把好看的图案给抹花了。 “为什么…你们脸上的,好像跟我脸上的有些不太一样?”慕亦走到里屋镜前仔细瞅瞅,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差异。 乌兰和阿木尔憋着笑,就是不肯说,慕亦转而跑向仍在外屋坐定喝茶的图江,她刚才无心一问惹得他们两人别样的反应,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到,果然听他慢条斯理地笑说道:“这个呢,在我们部落,是像我这样的王子迎娶王妃的时候用的装饰。乌兰和阿木尔画的是给陪嫁丫头的,那你就是正宗王妃。” “呸,谁是你王妃?”慕亦朝他啐道,依旧是毫不见外的不客气。 图江望着她兀自笑将起來,咯咯地笑得肩头一抽抽停不下來。 “你笑什么?”慕亦一拍桌,顺手握过个茶杯并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与他隔了一张圆桌的距离。 图江见状,提起茶壶做出要替她斟茶之势,回道:“就你这脾气,正好是我梦寐以求的女人该有的。不要留这里了,跟我回去吧。” 慕亦不要他沏的茶,夺过茶壶自己满上,又一口闷光不带换气,对他的盛情邀请丝毫不客气,更是看都不看他,轻轻一句:“下辈子吧。” 话还热着,她起身往外走,欲离开的模样,躲在珠帘后面笑窥的乌兰两夫妻察觉到不对劲,不等图江发话,立刻冲出來拦住她,明知故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们王子派出去的人还沒回來,估计我要救的女人现在在城外迷路了,我自己去找她。”慕亦说时推开门,却见门外早已围了一大帮蓄势待发的禁军卫,最前头,是眼神冰冷的云长天与垂头负手,勾了嘴角讪笑的郑四郎。 此刻大牢里,净姨仍然抱着衷瑢不知所措,嘉言看她寻死模样到底是有些暗怕了,这是她头一次做这种泯灭良心的坏事,她也知道如果衷瑢翻不了案,她杀人的罪名一落实,只有砍头这条死路。 满面血痕的衷瑢沉睡着,她看起來无害又无助,嘉言本就柔软的心一时间也有些懊悔,可是既然她都已经站出來了,又因着贾英对她说的,便以为自己让那龌龊男人jian污根本就是云长天授意。 她在心里开始恨这薄情寡义的男人,恨着他不爱自己偏要爱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衷瑢,更恨自己遭受的屈辱竟也是与他有关。 “云长天啊云长天,如今你可怪我董嘉言也对你绝情了。”她痴痴地望着衷瑢,心里念起听似冷酷的话,可是她绝不是冷酷的人,一下子眼泪就凉了脸颊。 主审官也是沒料到这事,赶紧让人前去取了纱布药膏净水过來,净姨与梁又梦替她包扎完就被赶出格子,只能放着衷瑢独卧在稻草铺上。 返回來接嘉言的洛忠在大牢门口让梁又梦拦住问道:“大少爷人呢?你找到他沒有?” 洛忠愣一下,片刻后便反应过來:“我去城南绕一圈沒找到。”随后立刻扶了嘉言的肩膀快快上了回家的马车。 敏感的梁又梦听了见了他在檐灯下晃荡的话语和面容,觉得异样无比,她有些对这男人警觉起來,以前还以为他为了嘉言傻头傻脑的很好cao控,但现在总感觉他并不是真的就是那副样子。 云洛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地行在无人的街上,云嫂和嘉贞早一步回去了,现时坊门关着,洛忠只能让车夫遣车去同一坊门里的小客栈逗留一晚。 夜里还有客人过來让掌柜有些吃惊,但看到是对年轻男女,女人面色不好,失魂落魄,男人也是愁容满面,也就不再多话,赶紧让跑堂送他们到楼上的厢房,还送了刚烧熟的热水上去。 洛忠看着整缸干净的洗澡水,顾不得自己浑身半干半湿,把嘉言推到面前后急着出去,临走不忘嘱咐:“我就在外面,你先洗。” 哪知嘉言像个偶人一样呆立在木桶前,完全不会动了。 “嘉言?”他上前摇摇她的肩,试图唤醒她。 可多试了几遍还是沒用,洛忠急了,一下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哽咽道:“我们不想了好不好?不管你喜欢谁恨谁都别想了,你太累了,我们暂时把那些人忘掉好不好?” 嘉言任他抱着,眼泪徒然落下,跟晨曦里的露珠滑下嫩叶。“洛忠…我撒谎了…衷瑢沒有杀人…可是我恨她,我恨云长天…” “我们别去想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南方,以后不回京城了好不好?”洛忠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他太心疼这女人,看不得她受一点伤。 “來不及了,我做了坏事,老天肯定会惩罚我的…洛忠我好怕…”说时,嘉言把头埋进他胸膛,缩靠地更紧了些。 “你别怕,有我在你别怕。”洛忠低下头,脸挨上脸地轻轻摩挲起來。 等把她情绪安抚下來,亦或说把他自己的情绪安抚好,洛忠便催着她赶紧泡完澡早点休息。 嘉言情绪仍然低落着,不等他回避,就兀自脱下了薄衣,慢慢地踩着凳子进了热水里。 “洛忠,水好凉…”她无精打采着,连说的话都是有气无力,让人听來恨不得帮扶着她咬那一字一句。 他本已转身,这下又回过來,往热气腾腾的水里探手,说道:“不凉呀?是不是你发烧了?” 嘉言听闻,微微摇摇头,抬起眼睑说道:“你进來陪我一起…” 木缸也就那点地方,当洛忠也踏入其中,大半的热水散着雾汽涌到了地上。 嘉言整个人让他环抱在身前,水的温度,她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洛忠心中那份爱意激长。 他使的力气不大,轻轻柔柔让她很受用,又是他低头渐浓的一吻,慢慢地让她來了一些感觉。 嘉言本环着他脖颈的双手空出一只來探到水里,让洛忠脸上愈加绯红。他俩的脸凑很近,嘉言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气息上,交缠在一起,暧昧舒适。 到最后,洛忠抱紧了她情不自禁地**一声,痛快非凡。 嘉言这才有些忘忧开怀起來,吻上他咯咯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