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奴本孤鸿仙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又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又殇

    昏暗的囚室内火光明灭摇曳,此刻正安静地映着四郎俊朗的脸。他在仔细描眉,炭笔起落间随着慕亦粗重喘息的节奏不停添添画画,直至把她一张好生俊俏的脸用刚成型的剑眉画出了逼人的英气。

    四郎擅长画眉,他这双握剑的大手精准把控着细小的炭笔,不用多比划就能对的整齐,线条又利索。

    他松开手任已经缺失大部分意识的慕亦往后瘫去,她的脑袋就跟沒了脖子架着似地歪在边沿,喉间本还有吞吞咽咽不肯发出的声响在攒动,现时也只剩了丝丝缕缕可以听见。

    慕亦让潮涌的冲动把内里颠簸地快要死了,连最后一丝防备的力气都从她骨头缝里散了出去。

    囚室里静悄悄沒有其他人,最大的动静也就是火盆里滋啦的爆裂声,还有她气吟间偶尔发出的一记婉转莺啼。

    四郎扔掉炭笔,转身取了桌上的酒杯回來,眼睛盯着这女人,口中灌上半杯酒,紧接着一下喷到她的脸上。

    凉凉的醇厚白酒化作氤氲的水雾,随她的呼吸入了起伏肺腑,太烈的酒气刺激到昏沉的慕亦,顿时令她咳喘不停。

    “醒了?”四郎牵起微咧的嘴角,伸过握着杯子的手,慢慢地将半剩的玉液琼浆倒成一注瀑布。

    凉酒顺着她的头顶流过双颊,沾到她红肿破皮的身体上,就跟再添一把火似的煎熬。

    慕亦何來的力气忍耐,这次沒经受住,终于哀嚎不止,湿濡了泛红的泪框。

    四郎听着她的痛苦呼喊一点一点衰弱下去,又看她缩在椅子里,双颊赤红,媚眼微睁,嗓子眼里已经发不出任何能让人听清楚的声音。

    他心想着平日彪悍的女人现时却成了这幅狼狈凄楚又诱人的惨样,就跟那日受过自己折磨后瘫在身边的董忭一个境遇。

    董忭...

    一想起那小子,四郎的脑海眼前就又不停地填充满了他的青嫩面容和细弱身影。

    不该那么急的,他有些懊悔起來,想着自己确实逼怕了他。但是他又很不甘心,想要董忭想得到董忭的那种迫切他先前从來沒有体会过。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哪里吸引自己了。四郎总是这样自问自剖析,也许是他光洁的皮肤?也许是他跟女人一样细的手臂?也许是他一笑就露出的可爱虎牙?

    总之董忭太可爱,太令他爱,等他长大了,可能会比画上剑眉的慕亦还要帅气,到时候四郎要更加不可自拔与沉沦了。

    他如此想着,想着如果董忭也长了那对好看整齐的眉毛,如果面前瘫坐着的是董忭,如果是他如此沒有防备,如此孤弱无助迷离地喘息...

    手中越捏越紧的杯子让四郎用力摔到地上,嘣嚓碎落凌乱。他捡起脚边锋利的瓷片,三两下割断缠在慕亦周身浸水的麻绳,单手扛起她慢慢走进铺满稻草的格子。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俩个,四郎可以放肆地为所欲为。

    慕亦被放在稻草铺,安静地匍匐于他身下,她感觉有人压到背上,但模糊的视线与混乱的思维交缠在一起,使她无力反抗这种屈辱,更來不及分析灌进耳腔的阵阵亵语到底出自谁人之口。

    是夜平静,出了地牢便无任何猥亵之事发生,附近女牢里还有个衷瑢枕在云长天送來的软枕上安眠,晚饭是家里的厨子特意按着她口味炒的小菜,外加刚蒸出的贡米!

    这点宝贝似的储备是皇帝赏赐下來,云长天藏了很久,一直沒舍得吃。自己女人在牢中受了不少罪,他心疼着她枯黄的脸蛋和越來越瘦的身形,回家中的厨灶房嘱咐厨子时突然想到,便拿了出來。

    不大的坛子,本來就只是皇帝用來抚恤一下爱卿罢了,并不真是赏他吃,但这分量看着刚好够衷瑢一人补补,于是云长天狠狠心咬咬牙,就把洁白如玉的一坛贡米交到了厨子手里。

    这顿很进补,有鱼有虾还有蔬果甜酒,云长天知道她爱喝酒但平时自己总劝她节制,这次便一并给她补上,满满一罐随着新鲜出炉的饭菜顺溜地送去格子里。

    看她狼吞虎咽,咽得满面泪水,云长天同样不好过。

    一开始还想着也许梁又梦的计划可行,衷瑢可以沒事,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也能安稳过去,哪里预料到让她这个死脑筋给断了谋划。

    他开始想不好眼前的衷瑢到底像谁了,曾经以为她像九娘,但现时看來又完全不同。

    食盒中能吃的都让这个大胃王嚼碎吞下,甜酒半瓶沒肚,她只觉以后还能活着真是太好。

    “我不用死了。”衷瑢嘴里还嚼着剩下的半片红糖馒头,含含糊糊地朝着隔栏外的云长天喷碎屑。

    他本看她看得出神,但让这阵沫子糊了一脸,有些不舒服起來。沒等他举起袖子去抹,衷瑢赶紧地从隔栏里探出一只脏手來拂过他的脸,还有满是胡渣的下巴。

    这两天为了她的事,云长天连胡子都沒心思刮干净,衷瑢一边摊着手不断來回摩挲,一边鼓着腮帮子咯咯地笑起來。

    问她笑什么,衷瑢囫囵咽下食糜回道:“沒笑什么,只是你这胡渣扎痒了我手心而已。”

    云长天听罢,轻轻控住她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低头吻到她的掌心里。

    这惹得衷瑢更加开心畅快,捏着馒头片的手不往嘴里塞而是遮掩起了抿紧的嘴巴。

    “要笑就笑出來。”他也跟着笑意盈盈,专注凝视她的眸子一刻都不想离开。

    “张嘴。”衷瑢把剩下的馒头片放到隔栏外,云长天不喜甜食所以往后仰了些距离。

    “我沒咬过,就掰了几块下來。”她还以为这人嫌弃上边有自己的口水所以不肯吃。

    试了几回他都拒绝,衷瑢也不勉强,干脆整片塞进了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饱,她晚上睡时总感觉腹中沉甸甸,就跟藏了几块银锭一样难受。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吐两吐或是上个茅房就好,但是今夜却有些不对劲起來。

    守夜的狱吏來巡查时听到她不断泛呕的声响,一开始也以为她只是吃的太多,但呕了很久,甚至各处巡回过來看她,这小娘子还扶着墙不断吐着翻出的胆汁,凑近火把一照,这才发现有些不妙。

    衷瑢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不光恶心还浑身冰冷,嘴唇上毫无血色,不等狱吏问清楚情况,她应声倒在地上,紧咬着牙关昏厥过去。

    若是平常囚犯那倒也随她去了,只不过这人身份有些让狱吏担待不起,女牢赶紧发动了人,快马飞奔到最近的医馆拉了正酣眠的医生跑到牢里。

    衷瑢只道光是不住呕吐都要花光了力气,整个人就跟被铅水凝住似的,一点动弹不得,直直倒在地上昏过去,事后醒來,听狱吏说才知道,原來是中毒了。

    她沒死还真是福大命大。

    云长天并不知这事,第二天他在宫里执勤苦恼,朝中反他的浪潮眼见愈演愈烈,他都不知道再过个两天情况又会往多少糟糕的程度发展。

    晚上回到家中,得到消息的七叔跑來说道:“今天郑家來音信,说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请大少爷去那边一趟,九娘,还有郑公他怕都要活不到秋天了...”

    “怎么回事?”凳子还沒坐热的云长天脑袋更加胀裂,喘着肺中沉积的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七叔站一边,岁月把他的身影压得有些佝偻,他一把年纪知道很多事,这下也不瞒着,压低声音回道:“十多年前,就是冼乐公主刚死那会,京城起了谣言,说是她的亡魂留在京城,会继续为非作歹。一开始谁也沒理会,哪里晓得之后的半年内不知从哪里传來一阵瘟疫,病死了好多人。”

    那阵瘟疫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夜里从京城上空飞翔而过的阴鬼垂下一片衣角,撩走几人就是几人。

    很多人中招,但也有少部分人活了下來,其中就有七叔和郑昴公。

    当时这病无药可医,完全是看天命,原以为那么一场灾难都能熬过來,往后必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吧,谁晓得时限一过,落下的病根就毫不留情地开始发作,而且慢慢地,还传染给了身边人。

    听闻这噩耗,云长天愈加心乱如麻,伸过手往眼窝不停揉着。

    毕竟九娘是年少钟爱的发妻,直到现在云长天对她都还是存了点断不了的相思情谊,若她就此冷冰冰地死了,往后心里那些愧疚他又该招谁去弥补。

    不等七叔说更多,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麻利起身边往屋外赶边说道:“马车备好,今晚我不回來了。”

    云家门口的香车宝马载着大少爷匆匆赶往郑家,隔壁的何音亦是烦扰不歇,只要慕亦还在牢里他就不能安心。

    本來还想着今后能够重开三斟曲,与她一起再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起來,谁人能想到如今还会摊上这些事。

    他在二楼的廊上踱來踱去,盘算着大公主那边他已经求过一次,不好再去烦扰第二次,那下面还有谁可以托一下关系的?

    天色渐暗时,隔壁云家的灯火璀璨起來,何音远远望着,逐渐想到了梁又梦也许可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