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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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涅筠轻轻“咦”了一声,掰开那珠子碎裂的地方,里头竟掉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惢心对着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 宓姌接过一看,自己也是全然未识。 涅筠只撇嘴道:“太后娘娘也太节俭了,说是赏的水晶翡翠描金花护甲,结果里头大半不是翡翠的,竟是旁的东西,枉咱们还一直宝贝似的戴着。” 宓姌道:“这种外邦进贡来的东西,有什么缘故还真不好说。” 云昆见主仆二人皆是茫然沉吟,便道:“小主若放心,请给微臣一瞧。” 宓姌递到他手中,笑道:“女儿家的东西,云太医也都识得么?” 云昆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又取过惢心掌心那些碎了的翡翠珠片看了,敛容正色道:“女儿家的东西微臣不一定都识得,但这种医家的东西,却是一看就明白了。” 宓姌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云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昆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小主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后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他。” 涅筠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昆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涩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的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是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宓姌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云昆神色沉重:“气血滞缓,手腕上脉象起伏最厉害。若未见此零陵香丸。微臣也会以为是小主本身体质的缘故。这零陵香日积月累缓缓侵入肌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小主戴了多久了?” 宓姌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被皇上为晋封为姝嫔时,。太后赐予我的。算来,也已经三来年了。” 云昆语中带了沉沉的叹息,道:“这三来年,小主无一日不戴在身边?” 宓姌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艰难地点下:“是。太后所赠,这是她所赏赐的最贵重的物品,,怎会不戴着?” 云昆面色极为难看:“零陵香最早出于西南,当地人常用此物或佩戴或煎服,有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此物本就不多见,又藏得如此精巧,难怪小主不知。” 心中像被无数利爪撕挠着,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淋漓而下。是她蠢,蠢到那样的地步。被人算计了十来年,却懵然其中,迟迟未知。 涅筠咬着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这东西是安南国的贡品,总不会送来的东西就有不妥吧?” ………………………………………………………………………………………………………… 宓姌的声音极低,像是虚弱到了极处,自己强撑着自己一般:“你也知道这是安南国的贡品,贡品是给先帝的,最后落到谁的手里谁也未知。安南国的人怎会费这种无的放矢的心思。竟然是她”她心头一滴滴坠着血,那艳红一色,原是十来年日夜期盼,心思枉费。她低低冷笑一声,那声音如清碎的冷冰,划破了自己的腔子,划碎了心肝肠肺,涂然一地。 宓姌死死咬着牙,滚热的泪烫在眼眶里咝咝灼烧着,她拼命仰起脸,忍住,再忍住。已经失去的,何必再为之落泪,眼泪落下来不过是湿了自己,还不如让它流回去,灼伤了心,记得那痛,便不会再心软。 宓姌忍住泪,缓缓道:“没想到太后竟是会如此,怪不得皇贵妃陶妃一直未有身孕,就连先皇后也一直无孕,当日圣宠优渥的画妃也保不住龙种,带着这样害人的东西,又如何能有福泽。” 云昆露出几分踌躇之色,还是道:“小主要听微臣一句实话么?” 宓姌道:“你说就是。” 他叹道:“若细细论起来,当日的画妃可比小主可怜多了。” “可怜?”宓姌叹了一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活在算计之中,刀锋之上。后宫之中,何人不可怜?” 云昆的脸色并不大好看,道:“画妃一直身有旧疾,时时离不开太医。一则是因为和小主一样,手上戴着这个东西。另一则,画妃求子心切,曾经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为她诊脉。微臣就是那一次为贵妃搭过一次脉,贵妃的脉象是气虚血瘀之症,而且非常严重。” “严重?”宓姌疑道,“不是一直有最好的太医为她调治么?怎么反而不见起色?” 云昆道:“小主这样想便是了。为什么贵妃一入冬就那么怕冷,夏天又易出虚汗,面色淡白,身倦乏力,气少懒言,烦躁易怒,胸肋疼痛如刺,月事也紊乱不调,每每月事至,则绞痛不已。皆因淤血不去,新血难安,血不归经而发。长此以往,如何会有胎气凝聚?” 宓姌微微一滞:“你是太医,才诊了一次脉就发觉了,龚太医为太医院判,素日为贵妃调理,他会不知?” 云昆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之色:“小主所言,才是最值得斟酌之处。病症显而易见,积累多年,却越治越病,当中的缘故……” 宓姌矍然变色:“龚太医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云昆满面恭谨,平静道:“娘娘所言甚是。但是那一回会诊,太医院所有太医却都长了同一条舌头,画妃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如今虽然见好,但根子还在,一时未能清除。而那日所有太医一起开的那张药方,更是一张要紧的药方,但凡按着那个方子服药,表面看着症状会有所减缓,其实就像在寒冰上面泼热水想化了那冰,外面看着冰是化了些,但耐不住慧贵妃的体质便是个大冰窟,再多的水扑上去,一会儿就冷住了,反而冻得更厉害,等到哪一天受不住了,便冻得元气大伤,那便无疑是饮鸩止渴了。”
宓姌心头狠狠一抽,一阵爽利的快感过去,亦是凄凉。 那恨意慢慢地积在胸腔里,积得久了,便成了一把利器,钝钝的,带着铁锈,一下一下割着。从前,是她无用;可是往后,断断不能再无用下去了! 待得皇帝回銮时,沛涵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因着初初回宫忙碌,皇帝之前又连着折损过两个孩子,对沛涵的胎便万分看重,身边足足添了一倍的人伺候,动辄便是一群人跟着。之后又正逢着皇帝的万寿节并中秋、重阳三节,节下热闹,沛涵也不宜多出宫,越发见不得如懿一次了。 这一日正逢着是重阳,皇帝自登基后便待太后十分亲厚,孝养有加,又兼太后掌着后宫之事,所以这一年的重阳节过得格外热闹。按着宫中的规矩,九月重阳的正日,皇帝亲自陪着太后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这一日,皇宫上下要一起吃花糕庆祝。那花糕是各宫嫔妃亲自做了进献太后的,自然各出奇招,大致有糙花糕和细花糕两种。糙花糕的皮上粘了一层香菜叶,中间夹上青果、山楂、小枣、核桃仁之类的糙干果;细花糕层数颇多,每层中间夹着较细的蜜饯干果,诸如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之类,都做成金钱大小,十分精致。到了夜间,太后兴致颇浓,便按着皇帝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帝后嫔妃,皇帝生**热闹,自然更加凑趣。夜宴以重阳花糕做成九层宝塔状,上缀两小羊以合重阳之意,与诸人插茱萸,饮菊花酒,欢欣畅饮。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摇曳得满地黄花灿烂,亦生了几分消瘦憔悴之意。皇帝添了几分沉醉的酒意,望着墨玉般的黑沉天际,一轮昏黄的弯月寂寞地别在黑色幕布上,连星子亦光彩黯然。皇帝唇角带了一抹淡薄而倦怠的笑,道:“年年月月便是歌舞,也实在是无趣得紧了。” 皇贵妃笑道:“那一曲,臣妾记得是皇上最喜欢的。常说妙龄女子素颜红裳,恰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令人赏心悦目。” 皇帝轻轻一嗤,喝尽盏中的酒,道:“宫中宴饮常用梨花白,今日饮菊花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