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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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一时看不清是谁,但见迷离繁丽一团,便知位分一定在自己之上,忙侧身屈膝立于长街粉墙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那行仗在经过她是停驻下来,却听一把尖利的女声带了笑音道:“哟,本宫当是谁站在路边候着呢,原来是琛贵人。” 婉婷一听声音,心头不觉一缩,便知道是彤妃。她抬起眼,见软轿之上的女子妩媚万千,因着身孕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高贵与丰腴,朝着她似笑非笑。她忙恭声道:“彤妃娘娘万福金安。” 彤妃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罢了。” 跟着彤妃身边的丽心俏丽笑道:“看琛贵人请安的身段语调,说是贵人的样子,可奴婢瞧着,怎么还是从前伺候娘娘时的身段口吻呢。” 婉婷平身最恨被人提起是玉妍侍女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刻在心上的羞辱,亦是她最不能提起的伤疤。此刻丽心以这样戏谑的口吻提起,一点也不把她当做嫔妃看待,心下已然含刺。然而她哪里敢露出分毫来,只是一味赔笑:“丽心姑娘说笑了。” 丽心掩了绢子咯咯笑道:“贵人说得对,奴婢是说笑。从前和贵人一同伺候娘娘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说笑的么?” 随行的人一同笑了起来,婉婷面红耳赤,只得低下头,更低下头,不让温柔如手儿的四月风拂上面颊,仿佛挨了一掌。又一掌。 彤妃止了笑,看看她来的方向,便问:“刚去了翊坤宫?可见到姝贵妃了?” 婉婷只得道:“嫔妾未进宫门,这个时候。姝贵妃怕是午睡呢。” 彤妃抚着肚子笑吟吟道:“这话你也信?怕是哄你呢。着哪里是午睡的时辰,分明是姝贵妃多嫌了你,不愿见你。”她的笑声听起来尖锐地刮着耳膜,上回你那么巴结兮贵妃,替她去拂衣上的尘埃,如今又掉转头去讨好姝贵妃,她能理你么?换了本宫也看不上你那见风使舵的样子!罢了罢了,你还是乖乖儿……”她正说着,忽然看见玉湖色绣缠枝红萝的鞋尖上落了一点燕子泥,不觉惊叫起来。“哎呀。哪儿来的燕子泥。脏了本宫的新鞋!” 丽心和贞淑忙不迭要替彤妃去擦拭。彤妃眼珠一转,笑道:“哎!你们忙什么?这样的事,可不是琛贵人做惯了的。染儿。你说是不是?”她说完,忙忙掩口,“瞧本宫这记性,有了身孕便忘性大。什么染儿,如今是琛贵人了,是么?” 婉婷望着她绣工精致的鞋面上一点乌灰的燕子泥,心下便忍不住作呕。她如今养尊处优,又颇得皇帝的恩宠,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一时犹豫不前。春蝉忙笑道:“彤妃娘娘。咱们小主戴着护甲不方便,怕勾破了您这么好苏绣鞋面,不如奴婢来动手吧。我们小主常说,奴婢擦东西可干净了。” 彤妃冷下脸道:“你说琛贵人戴了护甲,摘了不就成了。想在本宫跟前伺候,先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她眼中多了一丝鄙夷的锐色,“琛贵人,你不会只愿伺候病歪歪的兮贵妃,而不愿伺候本宫吧?那也好,本宫便向皇上说一声,让你和兮贵妃做伴吧。” 婉婷浑身一凛,她知道的,彤妃有这个本事,也说得上这样的话。眼见兮贵妃是失势了,她如何能把自己填进去。于是顺从地摘下护甲,弯下弱柳似的腰身,用真丝绢子一点一点替彤妃擦拭着鞋子。彤妃舒服地歪着身子:“看你那小腰儿细得,说弯就弯下去了。哪里像本宫,大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动也不方便,只好劳驾你了。” 婉婷死死地咬着舌尖,以此尖锐的疼痛来抵御旁人看她的那种轻视而嘲笑的目光,低声道:“娘娘言重了。” 彤妃打量着她纤纤如春池柳的身量:“话说你承宠的时候也不短了,怎么一直没有身孕呢?到底是沾染了姝贵妃那种不会生儿育女的晦气呢,还是自己本就福薄?熬了这几年,却还是个贵人的位分,本宫看着都替你可怜。” 有滚热的泪一下灼痛了双眼,婉婷死死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笑:“彤妃娘娘多子多福,这样的福气,嫔妾怕是不能高攀了。” 彤妃细长的眼眸悠然飞扬,笑容灼得烫人:“你自己明白就好。能伺候在皇上身边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别妄求太多,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从彤妃艳而灼的红唇间如吐着瓜子皮一般轻巧吐出,深深刺在婉婷心上。争了那么多,求了那么多,原来还是旁人眼中的不配没有孩子,他便要落到如此境地么?她盯着彤妃隆起的肚子,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她从未觉得,彤妃高高隆起的肚子是这般惹人生厌。 丽心笑眉笑颜道:“还请琛贵人仔细些,别粗手重脚地擦破了小主的鞋。” 彤妃瞥了婉婷一眼,翘起鞋尖,看的确是擦干净了,方才懒懒道:“好了,退下吧。本宫这苏绣的鞋面可比你的手指还娇嫩呢。”她抬起脚尖,顶了顶婉婷的下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苏绣的鞋面光滑得如新生婴儿的肌肤,几乎吹弹可破。那细密的针脚,鲜艳的配色,一针一线的精巧,硌在他的下巴上,却几乎能蹭出心上的血滴子来,婉婷攥着绢子站在玉妍面前,不敢动,也不敢退却,渺小的如同一粒尘芥。她忽然觉得,凭着自己所拥有的微薄恩宠,或许哪一日被掩埋在这红砖青瓦之下,也无人问津。 彤妃正得趣,却见乐子带着林云霄过来,见了她忙打了个千儿道:“彤妃娘娘万福金安。” 彤妃顺势收回脚,端正了神色笑道:“乐公公往哪儿去,这么匆匆忙忙的。” 乐子道:“奴才正要去启祥宫传旨,皇上请娘娘往养心殿共同用晚膳。” 彤妃忙笑道:“有劳公公了,本宫即可就去。”彤妃瞥了婉婷一眼,轻嗤一声,仿佛厌倦了戏弄老鼠的猫,挥手扬长而去。嬿婉身子一晃,春蝉赶紧扶住了,急切道:“小主,您没事吧?”婉婷撑着她的手臂站直身子,望着彤妃远去的背影,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林云霄见彤妃走远,忙向乐子道:“公公,我认识去缎库的路,我自己去就可以。公公还是忙着差事去吧。”
乐子微眯了双眼,手笼在衣袖里,笑道:“也好,林侍卫,皇上记得你救皇贵妃的事,一定要赏你十匹贡缎再做嘉许。你前途无量啊!” 二人拱手而别。婉婷转过脸,见是林云霄,知道方才的窘迫都已经落进了他的眼里,越发觉得难堪,恨不得钻进宫墙的缝隙里才好。婉婷微微横了一眼,春蝉知趣地退开几步,林云霄掏出怀中的手帕递给她:“擦一擦吧。” 婉婷并不去接,林云霄微微尴尬,还是笑了笑:“臣下用的东西,小主怎么肯用呢。” 婉婷将手中的娟子狠狠扔开,抬起绣着白色晓春橘花的袖口用力擦了擦下巴,别过脸道:“我情愿是皇上看见,也不要是你看见。” 林云霄默然片刻:“皇上看见是怜惜动情,微臣看见,不过是故人伤情。” 婉婷哧地一笑,眼里却不由自主冒了几分朦胧的泪气:“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是故人。” 云霄别过脸,清癯的面庞上多了几分英气。是啊,他们都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两个渐行渐远的人,如何还有故人心肠。他低声道:“小主要努力忘记的,微臣也会努力忘记。” 婉婷眼中闪过一丝清亮的明色:“云霄哥哥,要努力忘记的,终究是最难忘记的,是不是?” 有一瞬间的怔仲,连婉婷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身为宫妃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骄傲地提醒着自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的女人。她一直不屑提起过往,克制着想起自己所不屑的时光里的人,譬如,林云霄。所以她一直避免着与她的相见与交谈。 其实他们自己都知道,彼此是常常能见到的。当她去养心殿承恩的时候,被锦被裹着**的身体从围房抬进养心殿的寝殿时,她会在深沉的黑夜里,看见他守在殿外的模糊的面孔。她甚至猜想,若是在风大的夜里,他是否也能听见自己在皇帝身下甜腻而暧昧的娇笑与呻吟。 但,一重门内,一重门外,便是天渊之别。 而分隔这么多年后,这是她第一次,又换回旧日的称呼,叫他“云霄哥哥”,一如从前。 仿佛有水珠从高处清冷落下,嗒一声,重重敲在心上。无数的往事瞬时汹涌上心头,少年时清纯的婉婷与此时高贵而娇艳的嬿婉的面庞互相交叠着,许久也不能叠成同一人。 林云霄看着她眼底有一丝难掩的怜惜:“婉婷,这就是千辛万苦求得的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