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扳指迷
那壶里的酒还未饮尽,忽有侍卫进来禀报说瑶使求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使臣如何又来了。 “人是从后园角门进来的,随行七人,担着几口红漆木箱,像是礼赠。”那侍卫道。 “这是何故,你去问他,若还是那些事,他便不用费心思了,东西叫他原搬回去吧。”长空硕道。 “他说要见王爷时,属下便将这话讲与他了,可他却道,先前那两件事王爷不允,他定不会自讨没趣,此刻来府上,是另有其他。”侍卫回道。 “另有其他,”长空硕冷笑着起身,“我看他究竟还有何事。” 我怔在原地。 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哄得长空硕消了白日里的火气,这使臣偏又来生事。若还说要接我回去的话,惹恼了他不说,回头不仅接不走我,还叫我平白地受罪。 等我缓过神来,长空硕已经出去了。我远远地尾随其后,却不敢进前厅去听他们说什么,只能远远地看着,揣测着。 原本以为需要很长时间的,可那使臣没多久便告辞了。我瞧背影正是今日在使驿馆的那个人。我走进前厅,长空硕正坐在桌边端详着一口乌金嵌珠宝刀。侍立在一旁的,是宋瀛和那日在晋水边见过的郑牧。 长空硕见我冒然进来,并没有责备。将刀放在一只红木箱上,“这都是你们使臣送来的。” 我走过去,那些木箱皆敞开着,里面竟是亮灿灿的金子,及明珠玉带,耀眼地堆积在箱中。我大惊,以为是瑶国为了接自己回去,竟送上这样厚重的礼物。 长空硕还在看着我,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他神情漠然,像是在等着我给他一个交代似的。 “王爷,”我有些支吾道,“你不要生气……这都是……我也不知道。”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更慌了,竟口不择言道:“今日听大王说,呈国的聘礼甚厚,堆满了我父亲的府邸。也许……是因为我父亲愧不敢受,所以以此重礼回赠王爷。” “这不是你父亲送来的,”长空硕终于说话了,“是你们的太子子贤,算来也是你的义兄。” “什么?”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子贤背着你父亲和瑶王送来的。”长空硕道。 见我依旧没有说话,他问道:“你父亲与子贤可常来往?” “太子与我父亲并不交厚。”我摇头道。 印象中,子贤与我哥哥叶征杭很要好,后来哥哥结识了魏呼延,他们三人便常常同往御苑或山野狩猎。 他沉默片刻见我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边冲我说:“谁许你到这里来,”说着挥了挥手,“下去吧。” “诺。”我屈膝一礼,忙匆匆退下。 到门外,犹疑着停了片刻,听见郑牧道:“看来子贤是有意与王爷结好,若真是如此,日后可算少了一患。” 我没敢继续逗留,害怕有人说我在这里偷听。 在寝殿中等了许久没见他回来,不记得是几时便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四更天。 我披衣而起,推开门,星疏云淡的夜。 几个下人在外面守着,见我出来忙道:“王妃有事吩咐就是,何需出来。” “王爷呢?” “王爷在后园的亭子里,自己坐了近一个时辰了。”一个奴才回道。 我沿着小路朝后园走,那亭子被底座垫得比别处高些,我老远就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我悄悄走过去,躲在假石山后面望着他。 他独自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很像那天在晋水边时的情形,面对这副样子的他,我就仿佛已经行至天边再无路可行的感觉,被孤独压抑得几乎窒息。 我仿佛在看着一个幻像,他安静地像一尊石像,一棵树,更像是一朵云彩,我轻轻地一吹,就不见了。 “别藏着了,出来吧。”他忽然说,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慢慢走过去,上了台阶看着他。直到他冲我张开双手,我才过去往他的腿上坐了,他将我抱在怀里,将我的头贴着他的颈项,像是抱着一只动物。 我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不算月圆夜,但是却叫我想起了白日的事情。他的生辰就要到了,呈王说硕王爷什么也不缺,独缺一个扳指。回来后我留意了,还真是没见他有这东西。 若是送别的,我还真不知送什么。送剑送刀的肯定不行,再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好材质。送扇子扇坠玉佩也是不妥,感觉他不喜欢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那还是送扳指吧,想来也蹊跷,这扳指几乎是男人都有的饰物,怎么他竟然没有。 我轻轻抓过他的手,将我的一缕头发从末端开始,一点点往他的拇指上绕。 绕了没多久,就将头一歪,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是独自躺在床上的。 “王爷走了?”我问圭越。 “回王妃的话,王爷还在府里的,在前厅,和冼王爷。”她顿了顿又道,“您不知道,昨晚你睡得可熟呢,王爷抱着您回来的。” 我匆匆洗漱了一番,随便吃了两口点心,便往前厅去。 门外守着的人看见我也没拦着。 “冼王爷。”我行了一礼。 “嗯,”冼爷摆了摆手,“下次见我不用行礼。” “这前厅可是你随意来的地方,昨晚我便说过你,你在家时也是这样?”长空硕问。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话。 冼王爷见状笑道:“这不是没把我当做外人吗,都是自家的兄弟,对吧蔷薇。”说着看我。 “嗯。”我点点头。 “你找我有事?”长空硕又问。 “没有。”我支吾道。
“没有过来做什么。”他语气越发不善,也不待我回话便转头冲冼说道,“我此刻要出去,你走不走。” “走,走”冼爷也起了身,“我今日要出城去。” 我随着他们相送。 “王爷。”我叫他。 “又有何事。”他问。 “我今日午后想出去。” 他还未回话,冼爷便说:“对了,我还正要说呢,前日听说你不叫她出门。别这样关着啊,跟幽禁似的,回头弄出了毛病。” “去吧,”他说,“叫侍卫跟着。” “嗯。”我应着,回头问长空冼,“信王爷没有一同过来吗?” “没有,”冼摇摇头,“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我说,“只是昨日若不是他,我又要被大王为难了。幸而是福公公想得周到,我刚出府门时,便叫人去找他了。” 冼爷笑道:“嗯,这种事还就得信去才行,我们这几个兄弟,大王独独对信不错。不过信跟谁都处的好,不像冼爷我,只独对你家硕王爷一心一意,不离不弃的。” “你这厮说话没得叫人恶心!”硕王爷一脸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 冼王爷冲我恶作剧似地笑了一下。 到了府门,见他们就要上马,我又叫冼爷,引得他们两人一同转头看我。 长空硕见我不说话便问:“怎么,什么话非得背着我与外人讲。”不过他虽这样说却也没有探听的兴趣,自己上了马,临走时冲我说,“现在没工夫,等我回来自然全都逼问出来。”说完便走了。 “什么事?”冼爷问。 “冼爷,硕爷的生辰要到了。”我说。 他点点头:“是要到了。” “昨日大王召我进宫,说叫我送硕爷一个扳指,还说送了他肯定高兴。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没什么,却又总觉得大王话里有话。”我说。 冼爷听了这话,眼睛朝着地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我道:“蔷薇,别送那个。” 见他面色稍有凝重,我便知道定是有事的。 “怎么跟你讲呢,”冼爷顿了顿又说,“你不知道,大王的话像我们这般人都是听不懂的,但是有一个窍门儿,今日教你。如若听不懂,那反着听就对了。就如大王说硕王爷缺个扳指,你送了他肯定高兴,你就应听成是,硕爷不缺扳指,你送了他未必高兴。就这么听就成了。”说着拍了拍我的脑袋。 “嗯。”我应了一声。 他便上了马,临行时低头冲我说:“你可知道你怎么才会让他高兴?” 我摇摇头。 “你在他生辰那天,当着来庆贺的众人的面儿,说,硕王爷,蔷薇致死都跟着你。他准保高兴。”冼爷笑着说,然后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