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黄泉彼岸
贾家老太太看着叶家下的聘礼从厅里一直排到院子里，眉角一抽一抽的疼。老太太瞥了眼自家外孙女，端端正正坐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更觉得头痛。好歹黛玉给个话,老太太也知道要怎么处置，想叶少其人，要背景有背景，为什么呀？连皇帝老子都搞不清楚的背景，可想而知有多深了。再论财力吧，人家叶少往皇家国库里一站，众人看着是明晃晃金灿灿的，他居然一脸嫌弃的道了一句，连给他们家铺地砖都不够，这叶少家里没个金山银山的谁信？ 这要钱有钱要背景有背景的，按理说人家来下聘了，老太太早该把黛玉打包打包送人了呀，可是关键的是叶少这人啊，在老太太看来是相当不靠谱的，为什么老太太这么觉着呢，实在是叶少本人根本就没做过几件让人觉得靠谱的事情。 想想她们家丫头是怎么和叶少见面的，那是人家叶少一声不吭当着皇帝的面给掳走的，孤男寡女的处了一夜，姑娘家的清白险些就给毁了，叶少能靠谱到哪里去？好吧，这些就先抛开不说，只说叶少本人脸都没几人看过，还不知长得是美是丑，黛玉待字闺中拢共能见过几个男人，万一被叶少骗了，迷了心神，少女心性，一旦认准了，十头牛拉都拉不回来。老太太急啊，当初叶少送黛玉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是顾忌黛玉病着，后来也曾偷偷问过，小丫头不冷不淡的绝口不提，后来又因着有了北静王提亲一说老太太才放下心来。 眼看叶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当门下聘了，他贾家又怎敌得过叶家威压，不就和逼亲一样。 凤姐在一边也是招呼着众人清点聘礼，独独王夫人事不关己的坐着。待到凤姐把聘礼点清才吆喝道：“可吓我一跳，这出手可够阔气啊。”说着看了眼叶家派来的小丫头，清了清嗓子：“姑娘，先前可是说了这是给我家黛玉丫头下的聘？” 叶家来的自然是小影，小影临走前还记得自家主子嘱咐一定要把事办好，就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叶少因为有急事所以不能亲自前来，临行前嘱咐我一定要替他多说说好话，千万不能得罪了,给林小姐留下不好的映像。” 凤姐听了笑眯眯的对老祖宗使了个颜色：“老祖宗你看看，面子里子都给做足了。” 贾老太太笑呵呵：“我看这留不留好映像还是后话，光你家叶少来我贾府提亲就不是这么回事，林丫头现如今能给她做主的可轮不到我这个老婆子咯，若是要提亲还得林将军家去，给丫头的哥哥好好说说。” 贾老太太这番说辞想着应该是把事儿都给林立那边推过去了，可不想小影唇红齿白道：“老夫人说的是，这点我家叶少自然是想到了，我来这边提亲的之前就已经去过将军府一趟了，林将军那边也是这般想法，所以就让我先过来问问老夫人的想法。” 这下贾母也不好再做推辞，看了眼坐在右下手的黛玉道：“嗯，这毕竟也是林丫头一辈子的大事，我的想法倒是不怎么重要，关键是丫头自己的想法，她若是真对你家叶少有意了，这门亲事我也没什么地方能反对的。” 贾母此番嘴上说着没什么可反对的，心里却是万般想着黛玉不要答应的，最好是结结实实把叶家的人都赶走了，给贾家和林家涨涨面子也是好的。想他叶少明明就是来提亲的，如今这般情形却更像是大大咧咧的宣布：“嘿，你家林丫头我要了。”这样的感觉。老太太就是老大不爽了，再看看她家林丫头，那长相，那身段，多年看着长大的丫头，如今出落成独一无二的好姑娘，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贾家一个个也都不是属兔子的，贾母自个儿不给自个儿留着，凭什么要便宜外面来的白眼狼了？ 而就在贾母一脸“慈爱”的端详着自家的好姑娘，小影已经拿看未来女主子一样笃定的眼神盯着林黛玉的时候，独自和一群鸡奋斗了一下午的小诺适时的出现了。 对于前厅里诡异的场景，小诺真心做到了视若无人的境界，一边往黛玉那边去，一边还不忘给了贾母一个甜甜的迷人笑容。小诺的小狐狸脸杀伤力自然无人能敌，贾母平日里看小诺这孩子也实在乖巧，自然也没有怪罪。 小诺拉了黛玉就要走，只道：“二爷让林姑娘回去喝鸡汤呢！” 小诺说着就拉着黛玉要走，倒是一边王夫人看情况不对，立马叫人把小诺给拦下来了：“小诺，不要胡闹，没看见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凤姐也凑上来了，不过凭她对宝玉的了解，再看小诺那得瑟样，自然明白宝玉一准是知道了前厅的事情，派小诺来八成是有什么猫腻，就故意问了一句：“小诺，你家二爷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这鸡汤嘛，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诺对凤姐笑着眨眨眼，随后就随便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小影，很“乖巧”很“无辜”地复述了他家二爷的原话：“二爷说，让林姑娘玩玩就回去吧，园子里花啊叶啊的又多又杂，迷了眼睛可不好，还不如早些回去同他一处歇着，他可比那些杂花杂叶好看的多了。” 小诺说完众人沉默，尤其是小影和王夫人的脸色最最难看，凤姐愣了一下便接口道：“呵呵，宝玉这小子倒是记挂着他meimei哈，兄妹俩感情可真好。” 贾母却是笑的春风得意，此刻她恨不得小诺再得瑟一点，小诺越得瑟老太太越开心。老太太琢磨着宝玉和林丫头之间搞不好不是兄妹俩感情好这么简单，她这一两年总吃不准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小时候让黛玉答应自己做宝玉媳妇的事儿，老太太只当时小时候的玩笑，谁也做不得真。瞧着宝玉平日里护犊子一样的护着黛玉，老太太就自以为宝玉那小子对黛玉丫头是有意的，只不过这段时间瞧着宝玉对薛家大姑娘又挺像那么一回事，老太太又有些摸不准了。 直到前短时间宝玉突然跑她这儿来求情，只说是玉儿丫头身子出了些毛病，他不放心，要接过他院子里将养一段时间。她还没说要把黛玉那丫头接过来，宝玉他母亲倒是先不准黛玉住宝玉院子，无非不就是个男女之防之类的东西。为这事没好一顿争吵，结果还是宝玉那小子先斩后奏直接说人已经在他屋里睡着了，若不放心天天去盯着他俩去。 从来没什么大动静的两人突然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贾母被宝玉吓得不轻的同时，倒是渐渐摸清了自个儿孙儿的心思。瞧着今儿这情况，明显是有人捷足先登，这才让宝玉这动作慢的小子着急了。老太太脸上笑得更开，皱纹铺得跟个菊花一样，嘴上却还是正经道：“小诺啊，你林姑娘这里还有事情没交代好，老祖宗现在只要她给我一句话，说了就准她跟你走。” “林meimei，凤jiejie都快给你急死了，成还是不成，你倒是快给去话啊！”这边凤姐也是着急。 黛玉看着着急的凤姐倒是笑了：“这是有人来给我下聘，又不是给你，我不急，你急什么，存心想当太监？” 凤姐被黛玉逗得推了她一把：“你也知道这是有人来给你下聘啊？我看你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该不会是一早和谁商量好了？若是商量好了，就快些说出那二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省得我和老祖宗做那棒打鸳鸯的坏事。” “打住打住。”黛玉抽了腰间小扇就去打凤姐掩嘴而笑的胳膊。“敢情我若不说，你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得给我编排起来。” “老祖宗，玉儿有话说。”黛玉冲贾母作了个揖，见贾母点头便道：“玉儿觉着我才刚刚及笄，现在就谈婚论嫁倒正是时候，可就是晚了一两年也不算晚。玉儿私心里还想再留在老祖宗，立哥哥身边几年。老祖宗你不会嫌我烦现在就想把我嫁出去吧？” “瞧瞧，瞧瞧，这丫头自己还想再玩几年，非要还推到我头上。到时候自己嫁不掉了，指不定还得往我这老婆子身上推！”贾母指着黛玉只骂。 凤姐知道贾母的心思便也顺风接话道：“哪能呢？人都说‘好女不愁嫁’我林meimei这么好的姑娘家，还愁找不到婆家？” “好好好，老祖宗就依你这回。”贾母像模像样的说着，满脸歉意的对从头到尾都是满脸笑意的小影道：“真是对不住了，叶家的小丫头，老婆子我私心还想再留玉儿几年，这婚事我们过几年再谈吧。” “不碍事的。”小影依旧不愠不恼，顺手从身边一堆聘礼里拿出一个长形的盒子递过来道：“我家叶少大概也知道林小姐必是舍不得家里人，也预料到这次提亲十有八九不成功的，特地命我将这东西送来，以表心意。” 凤姐在黛玉身后推了一下，黛玉就接下了。见黛玉接下盒子，小影便带着一堆聘礼告辞，小诺也没浪费时间，抓了黛玉就往怡红院去了。 黛玉手上拿着小影给的盒子，仍是没反应过来叶少这么突然的提亲到底是为何？满腹心思跟小诺回了怡红院，果真就看见宝玉拿着汤匙正小口小口的喝着桌上的鸡汤，见她来了就顺手给又盛了一碗。 “听说有人来提亲了？” “嗯。” “推了？”宝玉眼皮都没抬，问的不紧不慢。 “推了。” 宝玉放下汤匙：“玉儿。” “又有什么事？” “你清楚今早我们发生的事了吧？” 黛玉一碗鸡汤还没喝一口就感觉已经喝不下去了，正犹豫着想什么法子溜出怡红院，宝玉这边又自发开口： “你看我人品如何？” “嗯·····过得去吧。” “好吧，虽然有些出入，当评价的还差强人意，那，我这张脸如何？” 黛玉仔细打量了宝玉的一张脸，很恳切地对宝玉道：“嗯，是祸水的料。” 宝玉一刹那就笑的异常灿烂，想来是对黛玉的评价很满意了，宝玉不觉凑近黛玉又笑得更加··妖冶？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饿死妻子的人吗？” 黛玉有些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现在的身家，够养活一**的女人了。怎么？问这么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嗯。” 宝玉答应的老实迅速，黛玉却是无话了，当场就不想在怡红院里呆，站起身就想往潇湘馆跑。 倒是宝玉一边拉了林姑娘的手，在林姑娘胡思乱想之前就道：“你看啊，我要人有人，要脸有脸，以后也不会让妻子饿肚子，从上述种种看来，你嫁我只有好处，林黛玉，你可允了嫁我？” 这一天下来就前后两次提亲，林姑娘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边宝二爷又神气活现的补了句：“不过，你好像也没得选，今早我人亲都亲了，你也只能嫁给我了······” “你！！我方才可是同老祖宗说了还想陪她一两年的，谁要嫁你？” “这好办，回头我和老祖宗说一声，咱俩先把亲定了再说，过两年再成亲也不急的。” 宝玉这么一说，黛玉再一思索，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倒是宝玉全部占了个先，自己好像也真找不出什么理由不嫁给他的了，也没再说什么话来反对的。 “好了好了。”宝玉拉黛玉坐下，把鸡汤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快喝了，不然该冷了，小诺可是熬了一下午的。” 一边说着一边取了黛玉先前放在桌上的盒子问道：“叶少给的？” 黛玉点头，宝玉便把盒子又递给黛玉道：“快些打开吧，都是快定亲的人了，以后这些个定亲信物的可得少收，免得以后想起来睹物思人。” 宝玉一句话酸溜溜惹得黛玉直摇头，只得应要求打开了叶少送的盒子。 盒子打开，宝玉一瞧却是奇怪了，叶少送的只是一株彼岸花，只花朵红得像是滴血一般，颜色浓稠。再看一眼黛玉，却是让宝玉觉得心头一惊。 黛玉看了这花的第一眼却像是痴了一般，脸色极苍白吓人。宝玉感觉不大好，忙问道：“玉儿？” 不想黛玉竟是颤着手取出了盒子里的彼岸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桌上，泪水打湿了桌布，深深浅浅的支离。 曾经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 “我就在这忘川河畔等你，千年万年，花不谢，叶不落，我就不信花叶两不遇。” “什么万能的神仙，什么慈悲的佛祖，她若是万能，为何不能预料你今日的劫难，佛祖慈悲，为何他要将你我驱逐至这黄泉彼岸，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天上有些神仙都不大瞧得起你以后的出身，你一定要好好修行，若是还记得我，再见面我就直接抢你当我的妻。” 传说，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永不相见，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此番彻悟，黛玉才是真真知晓她和叶少之间，不过是九州开得一个玩笑，前尘早已经搁在黄泉三途，讲给那一河的水鬼听了。 良久，黛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宝玉，我怕是不能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