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为难
季太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脸上的皱纹似乎也顿时深了几分,正想再说些什么,可浅睡中的小雅童却被他们给惊醒了过来,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季太医与穆子晴都站床前,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淡淡的一丝笑意。 季太医也是嘿嘿一笑,道;“丫头,醒了?听说肖姑娘把你你嗓子治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说话了,到时候你要怎么感谢我?那天我说让肖姑娘来你还不高兴呢,现在知道老夫没骗你了吧?” 小雅童脸上微微一红,抬眼看了看穆子晴。而就在这时,陈夏书带着孩子走了进来。鸿印急忙向她微微一躬身,叫了声,“主子。” 穆子晴则只是对她淡淡一笑,顺便也叫了声,“夏书姐。” 陈夏书应了一声,也来到了床前,季太医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捻着胡子叹息一声,道;“要是早几天来我就能看看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给她治嗓子的了,真是可惜了呀,唉……!”忽然,他眼睛亮光一闪,转对穆子晴道;“肖姑娘,你跟我说说,她这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用得什么方法给她治的?” 随着他的问话,所有人的目都落到了穆子晴身上。穆子晴使劲的挤出一个笑容,向床上的小雅童看了一眼,道;“雅童需要静养,这事以后再说吧。” 季太医当即脸色一整,道;“你少找借口,她要静养我们出去说就是了,走吧,到外面去。”说完,也不给穆子晴反驳的机会,当先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穆子晴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又回头看了床上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小雅童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朝房外走去。陈夏书则牵着孩子随后跟了出来。 此时季太医已经站在一颗桂树下等了,见穆子晴慢腾腾走出来,他极不耐烦的招了招手,道;“哎呀,你快点,难道你没吃饭么。” 穆子晴无动于衷,缓步来到树下,几乎是还没等她停下脚步,季太医便迫不及待地道;“你快给我说说,雅童那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用什么办法给她治得?” 穆子晴看了看他,随即淡淡一笑,道;“她喉咙里长了一个瘤子,只要把她的喉咙切开,然后再把瘤子拿掉就行了。” 季太医呆了一下,似乎吃了一惊,道;“你是说,你把雅童的喉咙切开了?” 刚走过来的陈夏书也吃了一惊,脸上浮现出不可思义的表情,目光直瞪瞪地向穆子晴看去。 穆子晴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是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季太医紧盯着穆子晴看,仿佛要看透她的心一般,只是她的眼神虽然平静,却又那么的深沉,纵使季太医这等阅历的目光也无法看透她。沉默了片刻,季太医忽然瞪了穆子晴一眼,道;“你个死丫头想骗我是不是,喉咙切开了那还能活么,你我都是大夫,我们更因该要相互交流心得,这样才能救治更多的人,这都是功德无量的事,你怎能中饱私囊呢!”说到后面,声音的分贝也提高了一些。 看着他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穆子晴撇了撇嘴,道;“那你说要怎么治?” 季太医窒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怒道;“你个死丫头,你少在这在给我卖关子。” 穆子晴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她又想起了陆锦涵那时的箭伤,于是道;“我骗你做什么,那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太子殿下那箭伤,他那伤口不就是用刀切开,然后再把箭取出来的。” 季太医的脸色松了下来,像是相信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向陈夏书身边的孩子看了一眼,问道;“那这孩子你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穆子晴也看了那孩子一眼,忽然却是皱紧了眉头。 陈夏书此刻也正默默的望着穆子晴,眼中有些期待,也有一些紧张。 穆子晴默然无语,心中却是在不停的挣扎,到底是说还是不说。陈夏书与季太医都静静的看着她,但过了许久,见她还是犹豫不定,季太医还是叹了口气道;“肖姑娘,医者父母心,凡事都救人要紧,我相信肖姑娘你也是一个敢做敢为的人,若不然那时候在军营你也就不可能会站出来为那些伤员说话了。” 陈夏书也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穆子晴动了动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没有把能不能把他治好。” 季太医和陈夏书一怔,相互对望了一眼,季太医回过头来道;“这么说你发现了这孩子的问题?” 穆子晴没再否认,点了点头,却是没说话。 陈夏书、季太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穆子晴的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转了转,语气平淡地道;“这孩子的脑门处被人插了一支针进去……” 陈夏书与季太医都是一惊,几乎是异同声的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 穆子晴接着道;“那针压到孩子的脑神经,所以才异至了他脑子不发育,但由于那针插入的时间太久,已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囊肿,如果想要取出来话,风险是相当大的。” 陈夏书还没从惊愕回过神来,正一脸不可意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季太医也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毕竟是个大夫,从理论上他还是猜到了一些什么,对穆子晴道;“那你有把握将那针取出来么?” 陈夏书也抬头向她看来,显然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穆子晴看了看那孩子,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把手术的风险,以及她自己的顾虑一一给他们说了一遍。但陈夏书也只听懂了一半,季太医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默默的望着穆子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那你所说得开颅手术是不是就跟你刚才说把雅童的喉咙切开那样,把脑袋切开,再把针取出来,然后再做那个什么修复?” 还没等穆子晴回话,陈夏书却已经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脸上又浮出不可思义的表情,惊道;“把脑袋切开?” 穆子晴此刻也顾不得去理会陈夏书的震惊,只微微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开颅手术要比雅童的手术的风险大得多,我实在没把握能够百分百成功。” 季太医的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目光缓缓的转向了那孩子,陈夏书更是把心悬到了嗓子眼,随即又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儿子。 场面陷入了安静,只有枝头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还有那无知亦无辜的孩在哼哼叽叽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会用双手抱着母亲的腿,眼睛却是看向别处,一会又贴着母亲的双腿慢慢的打转,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过了一会,季太医收回目光,向穆子晴看去,低声道;“那你有几成把握?” 这个问题陈夏书自然也格外关心,顿时向穆子晴看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穆子晴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像这样的情况谁也无法保证到底能有几成的把握。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穆子晴表面平静,内心却是阴晴不定,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道;“五成。” 陈夏书一时还没有多大的神情变化,她似乎还没明白这五成意味着什么,依旧紧盯着穆子晴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的神情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季太医却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要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陈夏书道;“夏书啊,肖姑娘所担心的不无道理,之儿毕竟是个皇子,皇上也还是念及骨rou之情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只把你们母子软禁在这,既没削去你的封号,而且奉例什么都照拿。如果之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一个谋害皇族子嗣的罪名下来,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个担子我们谁也挑不起。”说完,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听季太医这么一说,纵使陈夏书不懂医术也听出了其中的利害,心瞬间就凉了一大截,脸色也随即黯淡了下来。这孩子虽说是个痴傻儿,但她却比谁都清楚这孩子对她有多重要,季太医所说的她又岂会不明白?皇上要不是念及骨rou之情,就凭早年那一怒,说不定皇上就已经灭了她九族,而如果现在这孩子要是一旦没了,那皇上难免不会新帐老帐一并算,到时候她陈家有几个脑袋来砍?一念及此,陈夏书几乎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一般,目光直瞪瞪的向季太医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最后又把目光移到了穆子晴身上,几乎是咽声道;“肖姑娘,那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好了么?” 穆子晴很铁石心肠的摇了摇头,道;“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陈夏书怔怔的望着她,眼中已隐隐能见一层晶莹的薄雾,过了一会,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小孩冲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娘。” 那声音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阳光,带着nongnong的暖意,同时又带一丝淡淡的冰冷。陈夏书的手颤抖的愈加历害,终于忍不住情绪的激动,蹲下身子一把住了孩子,“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站在一边的穆子晴看在眼里,心里亦有些难过,可她又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季太医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而一直还守在小雅童房间的鸿印这时也突然走了出来,一见到陈夏书在哭,脸色有些紧张,急忙走了过来,静静的候陈夏书身边。也不知是他自己感觉到了什么,还是小雅童听到了哭声,用“手语”叫他出来的。
季太医摇了摇头,最后竟连招呼也没打一声便悄悄离去了。这样的事情他作不了主,只能让陈夏书自己去决定。 日子在忧郁中过去了三五日。自从得知孩子的情况后,陈夏书就一直没再笑过,感觉又恢复到了穆子晴刚来的那个时候,满脸愁容,连头发也懒得梳理。陆昱之这些天也是整天被她抱着,生怕他走丢了似得。 鸿印见主子心情不好,行事也就愈加谨小慎微,加上他自知耳朵不灵,几乎也就不怎么说话。小雅童虽说能下床行走,但穆子晴还是让她在床上躺着。 由此一来,整个院子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要不是穆子晴那乐观精神发挥了作做,她几乎都要憋疯了。 眼看中秋节就快要到了,小雅童也恢复得很顺利,没有出现炎症之类的问题。在中秋节的前三天,穆子晴便打算把她脖子上的纱布拆去,好让她开口说话,给这个院子增添一点活气。 这一日,吃过早饭后,穆子晴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梳理了下弄乱了的头发,当她提着药箱来到小雅童的房间时,却发现陈夏书和鸿印都已经在那候着了。 更让穆子晴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陈夏书今天竟然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还绾了个漂亮的发髻,头饰也戴了不少,只是她脸色有些微白,仿佛也有些憔悴,眉宇间隐隐能见淡淡的愁意,但却有另一番动人心魄的凄凉之美。陆昱之依旧被她牵着,见到穆子晴进来,又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小姨。” 此刻小孩的眼神越发显得明亮,毕竟有好多天没有吃到巧克力了。 穆子晴冲孩子微微一笑,之后又叫了陈夏书一声,“夏书姐。” 陈夏书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 穆子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把药箱放在桌子上,走到床前。 此刻小雅童正一脸期待,又有几分紧张的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正紧盯穆子晴看。今天她就能结束长达四年不能说话的日子了,心情既是兴奋又是紧张,使得她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 随着纱布一层一层的拆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待纱布拆完,只见小雅童的脖子被纱布绷得有些煞白,一道小小的刀口清晰可见。 在缝合伤口时,穆子晴不想让小雅童的脖子留下巴痕,便采用了皮内连续缝合的方法,外面看不到一点缝线的痕迹,因时间久了,羊肠线会被脂肪吃掉,所以也就不用考虑拆线的问题。 房间之中陷入了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小雅童看。惟有陆昱之此刻依旧像是个没事的人儿似得。 小雅童紧张得有些颤抖,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她身上,似乎都在期待着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穆子晴安慰道;“雅童别紧张,说一句话试试。” 小雅童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缓缓扫过,裂动了几下嘴唇,试着说了声;“我……”有些惊愕,笑意渐浓,半响,再次说道;“我真的能说话了?” “对,今后你能说话了。”穆子晴高兴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医生,最开心的事情也就莫过于此刻情景了。 “我能说话了,我真的能说话了……”小雅童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高兴得就差没哭。眼睛向陈夏书看去,激动地道;“娘娘,我能说话了。” 陈夏书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能说话了就好。”只是那笑容依旧有些惨淡,说完,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隐约流动着异样的情绪。 候在一旁的鸿印虽说耳朵听不到,可他却从小雅童的举动中看出了结果,心中一高兴,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些天来,他的关心小雅童一直看在眼里,此刻见他正抹鼻子擦眼泪,便走到他面前,轻声道;“鸿印,我能说话了,你听得到么?” 鸿印看着小雅童的嘴唇嗡动,不停的点着头,同时还一声一声地应着“哎……” 见鸿印流了眼泪,小雅童似乎也有些动容,却又调皮的伸手去提两了他两边耳朵一下,说道;“你怎么哭了?” 鸿印跟小雅童默契度似乎很深,知道小雅童这会是在问他为什么哭,他微笑着又抬手擦了下眼泪,讪讪道;“我没哭,我这是为你高兴。” 小雅童抿嘴一笑,那如花般的笑靥中,眼眸深处似乎也隐隐能见一层薄薄的水雾。 其实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同时也是真心为这个女子重新开口说话而感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