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龙精虎猛
这一晚,简阿贵口中的“团圆饭”自然是没能吃成,屋子里一直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每个人脸上都阴沉沉的。林初荷素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此情景,当然也就能避则避,草草吃了饭,就进了简吉祥的屋子,当着他的面,也不好把事情讲得太严重,只说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嘱咐他放宽心,也就罢了。 依着谭氏的意思,本来是想让简如意在东厢房里歇着的,把人都领到门口了,又被简阿贵拦了下来。 “干啥?她是立了功了咋的?”他难得挺直了腰板,虎着脸道,“这屋子是拨给荷丫头住的,先就说好了的事,那孩子帮了咱那么大的忙,也没见你给她个好脸儿,如今还要抢她的屋子,你问问如意自个儿好意思吗?” 谭氏之前将简如意和包勇的事情瞒了下来,在简阿贵面前就觉得有点理亏,竟破天荒地没有跟他对骂,只瞪了瞪眼,不耐烦地道:“唧唧歪歪像个婆娘……我说,你闺女回来了,这大冷天儿的,总不能让她在院子里拿天当被子盖吧?” “兴旺他们隔壁不还有个小屋子?自个儿到里头猫着去吧!”简阿贵气哼哼道,“如意,你别怪当爹的狠心,你也该好生想想,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说罢转身就走,话里话外的,只认定简如意真有了“偷汉子”的行径。 “娘——”简如意拖长了声音,拉着谭氏的手像扭股糖儿似的赖个不休,谭氏朝简吉祥的房间狠狠剜了一眼,只说了一句“甭跟你爹一般见识”,便拉着简如意的手,真个老老实实,去那黑洞洞的小房间收拾去了。 隔天,谭氏便起了个大早,准备河源镇老包家去给自己的女儿讨个说法。因为怕闹将起来自己这边吃亏,还把简兴旺也叫上了。至于简阿贵,他原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却又怕谭氏嘴上没个把风的,同时,他也寻思着若能令简如意和包勇尽弃前嫌,那当真再好不过,于是,也就答应了要陪他们去,还拉上了林初荷一起,不为别的,独指望着她能给帮帮腔。 对于这种涉及到婚姻纠纷的事件,林初荷向来喜闻乐见,但她心里也很明白,这种事不能瞎搀和。她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立场帮着简如意说话,纵然跟去,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简阿贵让她去,她不好推拒,于是干脆痛痛快快地应承下来,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多一句嘴,回房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便跟着那四人上了路。 包家三代都是铁匠,在河源镇北边的桃花巷里有一爿铺面,如今正是由包勇和他爹照管着。几人到达河源镇时已经过了晌午,谭氏估摸着这时候包勇二人当是正在铺子里,于是,索性没有去包家,而是径直来到了桃花巷。 彼时,包勇正在门口的炉子边上拾掇煤炭,他爹包力武则在旁给他打下手。谭氏远远看见二人,连忙赶了上来,满面堆笑地大声喊道:“哟,亲家,忙着哪!” 包力武抬头见谭氏和简阿贵带着简如意来了,身后还跟着简兴旺和一个面生的小姑娘,心里也明白他们是所为何事,脸上的表情就有点不自然,勉强冲他们笑了一下,嘴里含含混混地“嗡隆”了一声,就算打过了招呼。 那包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黑红面皮,身量既高且壮,一身短打扮,膀子上一块块儿的肌rou疙瘩。老丈人和丈母娘就在面前,他却连头都没抬,只管给用来打造铁器的炉子里添上煤炭。简阿贵便走过去,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搭讪道:“大勇,咱可有日子没见啦!我知道你这铁匠铺里活儿多,但你若得了空,也该来家走动走动,咱爷俩整两盅,你说多好?钱是挣不完的嘛!” 包勇用眼梢瞟了瞟他,面上浮出一丝冷笑:“咋的叔,如意回去,没把话跟你们说清楚吧?我休书已经写了,因为顾及她的脸面,有好些事,我也没说的那么明白。您闺女是个有主意的,我高攀不起,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简阿贵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谭氏一巴掌搡开了。 “你不中用,滚远点儿!”她挤到包勇面前,堆出一脸谄媚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大勇,你咋还跟我和你爹生分起来了?连‘叔’都叫上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啊!依我说啊,这两口子闹别扭,那就是个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儿,没啥大不了的。你和如意好好唠唠,不管心里有啥疙瘩,都把话说开了,日子还是要好好过嘛!” “婶儿,我家庙小,容不下这尊真神。”包勇仍旧是执拗地不肯改口,“您也别说啥看笑话的事,我老包家的脸早就丢尽了!您出去打听打听,就您闺女做的哪些个腌臜事,现在整个河源镇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包勇虽没什么能耐,在旁人眼里,却还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我整个头顶都冒绿光,比那窑子里的王八还不如啊!”
“不是,大勇你看……”谭氏正要拿话搪塞包勇,却被他打断了。 “婶儿,前儿您在我家住了那么长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心里门儿清。我跟您闺女成亲也三年多了,一起搭伙过日子这么久,咋的都有点感情。当时我心里想着,只要她肯改,我不跟她计较,这世上谁还没有脑子长泡的时候?可你问问她,她有过一点悔过之心吗?您在我家那段日子,她算是老实了一点儿,您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又……” 他越说越激动,两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在炉子边沿儿上砸了一下,手臂上的肌rou全都鼓了起来,转头对简如意道:“你有本事偷汉子,你就该有本事瞒住了,别叫我知道。再说,你好歹也挑一挑啊!你找的那是个什么人,赵裁缝哪点比我强了?瘦的跟个小鸡崽儿似的也就罢了,还他娘的是个瘌痢头!敢情在你眼里,我连个癞子都不如啊?!老子龙精虎猛,咋就满足不了你了!” 他们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就有许多镇上的百姓围过来看热闹,一听这话,顿时“轰”地笑了出来。林初荷也暗暗偏过头,使劲捂住了嘴。 太有才华了好么,是谁说古代人保守来着?这些话搁在现代人嘴里都不一定能说得出来啊!这包勇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揭自己的短,想必是真的伤透心了,他和简如意的婚事,恐怕很难再挽回。 “大勇,你这说的是啥话?你瞅瞅,这还有个小丫头哪,你咋能当着她的面就胡咧咧?”包力武朝林初荷脸上看了两眼,就手轻轻推了她一把,“丫头,你先往旁边站站,大人说话,小孩子可不能瞎听。” 林初荷反正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的清清楚楚,也认定了包勇绝对不会回头,因此,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朝旁边走了两步,冷不丁一抬头,忽然发现,在距离铁匠铺不远的一间露天茶档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一件半旧的道袍,左手拿着一个签筒,右手则擎着一张蓝底白边的布幡子,上书“铁口直断沈半仙”七个大字。他就站在茶档前,无意识地盯着来来去去的行人,俨然就是个正在等待生意上门的算命先生。 可是,他不是黑狼寨的沈三爷,沈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