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闻
“算了算了，我就是做个白日梦吧……”佳敏暗想——于是她对旁边跟着的小文说：“小蚊子，你带这位少爷在园子里逛逛吧——”现在，小文已经有了个响亮的外号“小蚊子”。 小文应“是”。 陈玉颜颇有风度地一揖，告退。 佳敏眼珠一转，故意恶作剧地在后面嘱道：“小颜呐，你可要跟好了小蚊子——须知我们这府里有位保泰少爷，脾气最是爽利，看人长得不顺眼，二话不说就要动拳头的！等会儿下学他就回来了，可千万别叫他看到你！不过看到也无妨，到时你就报我的名号，说你是我罩着的人。” 陈玉颜面上一僵，佳敏心情大好——她挥挥手，便叫婆子抬着竹轿走远了。 那陈玉颜信了佳敏的话，以为这家真有这么一位“变态”少爷，不由眉头深锁，担忧了起来…… 小文看出端倪，笑着劝他说：“表姑娘是哄你玩儿呢！我家四少爷，为人义气豪爽，上次在东安城打架的事儿，也不能全怪他……”又说，“我本就是伺候四少爷的，还不知道详情吗？” 陈玉颜疑惑地说：“那你怎么没跟你们四少爷上学去，却跟着她那么个废物？” 小文脸上颜色一变，说：“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表姑娘？！……”忽然想到眼前这人本是客人，不能怠慢了，不由又急又委屈，一双温驯的大眼睛立时含了泪水——说，“我们表姑娘人最好了！可是也最可怜了……”他用袖子擦擦眼睛，又说，“你看她跟你开玩笑，就恼了她？其实你不知道，她人是极好的……她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可怜，偏又怕父母亲人为她担忧，整天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我和桃花都知道，她常常背着人哭……” 陈玉颜看他这样子，便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递向他，柔声劝道：“你别哭了，我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不说她的坏话了……” 小文这才笑了，推回他的手说：“我一个小奴才不用那个，用袖子抹抹就好了。” 陈玉颜笑着说：“那你领我去玩儿吧？” 小文高兴地说：“好！” 二人便欢欢喜喜地手牵手，跑去玩了。 这边，佳敏命婆子从园子里穿过另一条路径，急忙忙向外婆的院子赶去——正好看到陈嬷嬷进院的背影…… 佳敏招桃花来轻声说：“你去跟门上的婆子说，不要通报我来了——我要悄悄地进去，吓外婆一跳！” 桃花领命，先进去吩咐……再回来，才抱了佳敏进院。 那院里的人看到佳敏，皆互相使眼色偷笑，却不言语……于是，佳敏让桃花抱着她，顺利地潜到了正房的房后…… 保泰等人告诉过佳敏，这房后的后窗，长年是不大关的——那帮淘气的小子，都没少从这里蹿进蹿出的…… 佳敏暗想：若是旁处的内宅妇人，哪有这样不注意门户窗户的？也只有这刘老太太，她本来就会武功，除了小时候经过的屠城一事让她恐怖，她还会怕什么？ 桃花轻手轻脚地抱着佳敏，来到一处窗旁，那窗户正好开着条缝隙，屋里人说话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屋内陈嬷嬷正跟刘老太太回事情：“……到今日凌晨时分，那宋姨娘才清醒了……仔细一问，却问出了一件骇人的大事情！” 屋里屋外的人，听到这里皆是一惊！ 这时又听屋里刘老太太问：“什么事情？快说！”——佳敏在外面也摒住了呼吸，仔细地听着…… 陈嬷嬷说：“依宋姨娘说，原来咱们敏姐儿被人害成这样，是那张姨娘和奶娘勾结做成的！而且，只怕其中还有上官敬的事儿！” “什么，哪个上官敬？！”这是刘老太爷的声音。 佳敏和桃花听了都是惊得一哆嗦，可又不及细想，皆附耳听着。 刘老太太说：“哪还有第二个上官敬？不就是姑爷前房生的那个儿子，人们常叫什么‘敬哥儿’的吗？” 陈嬷嬷说：“再没别人，应该就是他。” 刘老太爷说：“这话可不能混说，当年他可只是个孩子……再者，他是姑爷家的嫡长子，敏儿又是个女儿，跟他能有什么利害冲突？”又说，“陈嬷嬷，你没听错吧？又或是那宋姨娘糊涂了？” 陈嬷嬷说：“老奴听得真真的，宋姨娘虽虚弱，人却是清醒的。事情的原委，她讲得明明白白的！她还说，她不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山崖去的，是上官敬和张姨娘想杀人灭口，才把推她下去的！” 屋内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轻呼一声：“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遇到一起？！” 刘老太太说：“是啊，我带宋姨娘去进香，是临时起的意——只因听她说要亲去给敏儿求平安符，觉得她是一片好心……再者，多个人去，可多为敏儿求份平安，这才带了她去——她怎么会遇到张姨娘他们？” 刘老太爷说：“陈嬷嬷，你还是把事情的始末再详细说一遍，让我们再好好参度一下。” 陈嬷嬷说“是”，于是细细讲来——她说：“昨日，我们同老太太一起坐车到了栖霞山下，正安排众人坐竹轿上山，宋姨娘忽然叫我，说好像看到了张姨娘——就在前面那几乘竹轿之上！ 我说，不可能吧，那张姨娘正怀着身子，她敢来这里凑这个热闹？就算她想来烧香祈福，上官府规矩那么大，老太太能让她出来？ 宋姨娘说也是，当时只看到人影一晃，转过山路后，就看不到了，说不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听宋姨娘这么说，我就没有再多想。 后来，就是宋姨娘说的话了—— 她说，她原本跟众人在下处歇着，忽想起敏姐儿叫大家捡几块石头带回去，便一个人出了屋子，稍向远处走了几步——本意也不是想走得太远，不过是打量一下周围的山势，看看一会儿领着丫头婆子们去哪里捡才好…… 正在这时，她又看到一个极像张姨娘的人，身影一闪，入了樱花林不见了…… 她本想回来叫人，又怕失了踪迹，就自己悄悄跟了出来。 她穿过树林后，左找右找，没找到人影……正想回去，忽听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悄悄走近，掩在一片树丛之中偷瞧—— 细一看楞住了！原来前面是观云亭，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姨娘，另一个竟然是上官敬！ 只听二人在商议什么，似是上官敬让张姨娘做什么事，张姨娘不愿意…… 不久，那二人竟争吵了起来……也许因为那里是后山，很少会有人来，那二人似乎少了顾忌，争吵的声音竟然越来越大——都传到了藏在一旁的宋姨娘耳中…… 只听那上官敬说：‘……你以为，你从今往后，可以做个善人了吗？！倘若太太知道，你给过奶娘钱，叫她下狠手，你猜太太会怎么对你？！’ 张姨娘反驳道：‘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我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姑娘！’ 上官敬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提我母亲，你对得起她吗？你曾跟她发誓——永远只担个虚名，不会对我父亲有非分之想……若你真地遵守了誓言，你现今肚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张姨娘大惊道：‘我哪里对不起姑娘了？姑娘在的时候，我用心伺候她！姑娘不在了，我维护她，不叫众人忘了她！姑娘嘱咐我，一定要替她好好地照看着你长大，我又哪一时哪一刻敢忘了姑娘的嘱托？”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听张姨娘说：‘这些年，我全心全力地照看着哥儿，盼着哥儿长大……可是哥儿长大了，也用不着我了——哥儿大婚的信儿，我还是从太太那儿知道的……自始至终，哥儿都没有跟我提过半句！’又说，‘可是我到底不过是个奴才，也当不起哥儿如何待我！只是哥儿如今已成家立业，我也算是完了姑娘的心愿了……这回，我不过是为自己做了一点点打算——想要个孩子，在身后做个依靠，为什么不行？却又被哥儿说成了什么人？！即便是现今的太太，都不曾跟我们吃醋计较，反说我和宋姨娘，实在应该有个自己的孩子……’ 只听上官敬冷笑：‘你还敢提宋姨娘？不是你亲手下的药，才让她绝了子嗣？！你让她去哪里想个孩子来？！’ 那宋姨娘原本还耐着性子听着，听到这块，禁不住一哆嗦，弄响了树枝…… 那二人齐向这边望来，喝道：‘谁，谁在那？！’说话便同时看到了宋姨娘的身影…… 宋姨娘眼看瞒不过了，又正是气愤当头，便冲了过去，拉住张姨娘就狠命地踢打：‘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害了老娘！我还以为你比我有福气——同样的人，你怎么这么运气？原来你下了这样的狠手，老天怎么不罚你？！’ 张姨娘护住肚子，不敢大动——那宋姨娘气愤之极，打着不解气，又去掐张姨娘的脖子…… 张姨娘大嚷：‘敬哥儿，救我——’ 上官敬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惊慌，傻站在了一旁……张姨娘一叫他，他才反应过来，便冲了过去，抓住宋姨娘的膀子就向后一拉——不知是有意的，还是用劲过大，竟然把宋姨娘甩向一边，摔倒在山崖边上！ 起初宋姨娘还抓着一把杂草——若那二人及时过来援手，她还不至于落下山去……但那二人并未过来，瞪眼看着她，直到她最后力脱滑下山去……” 说到这儿，陈嬷嬷停了一下；屋里屋外听着的的人们，皆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暗暗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