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番外 龟兹女王
还有人的话，就请看这个番外篇吧~ 其实我之前想不起来登陆密码了，今天不知怎么居然找回来了，既然如此，就给大家再更两章番外好了。这个算是第三卷塞外篇的番外，讲那位突厥小公主的故事，可单独看。 一 那座王城终于在地平线之交的绿洲中展露头角，阿史那·白莫宓·碎叶叫停了驼队。她站在沙丘上第一次俯瞰自己的母国——龟兹王国。 她深吸一口气，暗想着自己今后的命运就要和这个国度紧密相连了。“启程吧。”她这句话也是对自己的内心在说。 “殿下，远道而来您辛苦了。”长老院的诸位长老都在城门前列队等候，对她毕恭毕敬之余又有些疏远之意。 她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过是被好吃好喝地招待几日。其间客恭主敬，其乐融融，倒也不错。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才是龟兹国未来的主人。 碎叶的母亲是龟兹国的公主，当年龟兹为求崛起的突厥汗国的庇佑，甘当附属国，请盟联姻，将年轻美貌的公主送与年迈的都蓝可汗当侧妃。都蓝可汗自正妃去世后虽没再立正室，但宠爱的姬妾不少，这位公主到来之后也颇受礼遇，一年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便是碎叶。 碎叶公主七岁时龟兹国王来信说，自己没有子嗣，加之龟兹有立女王的传统，便向突厥请立自己的孙女碎叶公主为下一任女王。突厥也欣然允许，本来属国立主就要请示宗主国，与其在龟兹王族里挑选一个继承人，倒不如让具有两国王室血统的小公主去当这个女王，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心龟兹会有反叛之心。 就这样，碎叶公主由一个普通的王室公主就成了属国王位的继承人，突厥王室对她的养育也不怠慢，都蓝可汗去世后，继位的图门可汗仍旧让她们母女留在王宫内生活。碎叶的饮食起居与其他王子一样，还要学习三种语言和两国的风俗文化，并由母亲亲自教导龟兹王室的礼仪，只等她成年之后便去龟兹继位。 然而母亲却未能亲眼看到女儿继位的那一天。碎叶十四岁那一年，母亲病逝，碎叶也因悲痛大病一场，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她本就有些不足之症，发色肤色照常人相比要浅一些，病后更加憔悴。突厥王室上下也十分紧张，幸好后来有一位名叫赛燕的女官精通汉人医术，为她治疗顽疾疗养身体，碎叶的身体渐渐康复。一年之后，碎叶公主十五岁了，这一年的秋天龟兹老国王病逝，龟兹国请立女王。 于是经过一番准备，离别的时刻到来了。 碎叶明白自己将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和亲人，而那片只闻其名的绿洲王国将和自己的余生系在一起。 “殿下，王宫内院是您起居之处，有女官和侍卫负责您的起居和安全”老丞相哈什捋着自己花白的长胡子，将王宫的情形介绍给她，他召唤了两个人，介绍道：“这是女官长塞莫娜和侍卫长萨克珥，他们可以直接向您禀报。” 碎叶对他们点了点头。塞莫娜女官长是位笑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子，她连声称赞说，没想到公主殿下如此美丽。萨克珥侍卫长是个高挑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和深色的头发，相貌和普通的龟兹人多少有些不同，不过龟兹因地处要塞，人种混杂也是平常事。他只是对公主行了个礼就站在一旁，看起来谨言慎行十分可靠，碎叶对他报以友善地一笑，这位年轻的侍卫长似乎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颔首回礼后就不再与她对视，只是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新主人。 “殿下，有一事要跟您禀报。当初先王曾与邻国铁勒定下婚约，要世代盟好联姻，以定两国民心。如今按照婚约，铁勒的大王子本应与公主完婚，不过半年前铁勒王修书说大王子因身体染恙，无法履行婚约，可否另选其他王子前来完婚。铁勒王还推荐了二王子克铎，公主若愿意可以先看看这位二王子是否中意。” 对碎叶而言，她只是知道自己要与铁勒的王子完婚。至于是哪位王子，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都只是陌生人罢了。碎叶点点头，同意让老丞相先给铁勒王回信。 二 不出一月，铁勒国便派出了使团来访，领队的便是二王子克铎，名义上是向即将继位的碎叶公主道贺，其实也是为了两国联姻而来。 铁勒与龟兹一样，都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与汉地也相隔不远，在西域诸多小国之中算得上历史悠久，也曾被称作敕勒、丁零或高车国。铁勒在龟兹的西面，也与突厥相邻，深受其影响。然而近些年来，听说铁勒国内的贵族们对突厥的强势有些畏惧，有心寻找更强大的靠山来抵挡突厥的吞并，一部分贵族倾向于投奔西方的大食国，甚至想拉拢龟兹来加大筹码。 碎叶也知道龟兹国内的一些不安分的举动。有些贵族开始不满突厥对西域诸国的统治。如今还没有正式登基，碎叶在朝议时多是在听取贵族大臣们的意见，长老院和正副两位丞相则会提出具体建议供她采纳，碎叶大多从善如流。虽是如此，碎叶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友好的视线。 白瑟王爷就是反突厥派的代表之人。他原是老龟兹王的堂弟，论起来还是碎叶的王叔。若没有碎叶继位，下一任龟兹王可能便是他了。大抵因此有些记恨吧，他转而同意铁勒的策略，在大臣之中颇有煽动力。 有次在王宫花园中，白瑟王爷不顾群臣在场，大声道：“居然让一个姓阿史那的丫头继承龟兹的王位，可笑！若是大食成为龟兹的宗主国，王室至少还是姓白的！” 突厥国姓阿史那，龟兹国姓为白。碎叶的名字当中也加上了母族的姓氏。 碎叶远远地听到了，却也没答话。一来她不想作这等口舌之争，二来王叔那等言论不过是异想天开。大食与龟兹相隔甚远，就算成为宗主国也不能给予龟兹实际的帮助，而龟兹能够在西域诸国之中立足，只靠商队是远远不够的。国土狭小、没有军队的龟兹依靠的便是突厥强大的军事力量。 这日铁勒的使团到了，前来王宫觐见。碎叶端坐在王座上，猜想着这位二王子会是怎样的人。铁勒气候与突厥相似，因此使者们的穿着也多是皮裘袍靴，与龟兹这沙漠绿洲之国的轻纱曼舞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人都向王座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举手礼，只有一个年轻人草草地低了下身，便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向王座打量了一番，笑道：“都说碎叶公主美若天山上的冰雪、瑶池中的水晶，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旁边有个老臣急道：“殿下，您太失礼啦！”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道：“礼数多端那就太假了！谈婚论嫁这种事，还是早些看清彼此的性情才好，公主您说对不对？” 碎叶被他放肆的态度和爽朗的言辞逗笑了，点头说道：“愿与克铎殿下以诚相待，共修两国盟好。”并没有直言联姻一事。 这位克铎王子虽然态度有些不驯，但却并不讨人厌。碎叶下旨款待铁勒使团，安排众人住进城中的驿站。 塞莫娜陪碎叶回内院休息，萨克珥侍卫长就紧随其后保护左右。女官长笑道：“这位二王子长得倒是英俊，还算配得上公主殿下，就是性子莽撞了些。听说铁勒的大王子倒是很稳重，也深得先王的喜爱，这才定下婚约的。不知这兄弟俩到底有几分相像。” 碎叶疑惑道：“先王见过那位大王子？” “是啊，先王对大王子赞不绝口，铁勒王也对婚事很赞同，就答应了。只是不知这大王子到底身体如何，竟连婚事都推了。” 碎叶道：“或许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年轻的侍卫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站在内殿门前目送两个女子说笑而去。 三 当晚有招待使团的宴饮，就在王宫的花园中进行。克铎王子因是上宾，就坐在王位的下首，正对着碎叶的席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碎叶起身更衣，也让宾客们随意在花园中赏玩。 塞莫娜陪着碎叶换好衣服，今晚一直未见侍卫长，想来宾客众多，萨克珥也是十分忙碌吧。回席的途中，就听花丛中传来争吵声，一个男子揪着另一人衣领，低声怒喝着：“你再给我装模作样！” 碎叶定睛一瞧，气势汹汹的那位竟是克铎王子的模样，而他拽着的那位，不是萨克珥又是谁？ “怎么回事？”碎叶不顾塞莫娜的惊呼，拨开花丛走了过去。克铎见是她来了，也放下手，却仍是恨恨地看着萨克珥。 “殿下，克铎王子酒后有些失态，请公主不要见怪。”萨克珥连忙向她行礼。 “我失态？”克铎长眉一挑，向碎叶说道：“公主，您这位侍卫长好大的来头，好大的架子！”听起来竟像是余怒未消。 “到底怎么了？” 这边的争吵声也惊动了周围其他人，一名铁勒使者匆匆赶来，见这边的情形，先是愣了一愣，忙赶到自家克铎王子身边，拉了拉王子的衣袖，小声道：“殿下稍安勿躁，今夜是公主设宴款待，不可乱了主宾之礼。”说完又向碎叶行礼道歉。 碎叶见身边的这位侍卫长一脸的泰然自若，觉得以萨克珥沉稳的个性，多半不会主动挑衅。倒是这位二王子像是行事佻脱之人，而萨克珥避闪不及，这才在一起较劲的吧。 碎叶开口道：“宴会本是为王子一行洗尘，没想到却冲撞了王子，碎叶代侍卫长先向您道歉。请王子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吧。”她来出面想来克铎王子不会不买账。 克铎听了这话，眼睛在她和侍卫长之间转了几转，倒露出些许怀疑的神色。他忽然嘿嘿一笑，道：“公主要替他赔礼也好，只需答应我一件事，本王子一概既往不咎。” “请讲。” “请公主嫁给我！” 碎叶一愣，瞥眼瞧见萨克珥皱起眉，脸色也严峻了许多。大概是克铎误会了什么，碎叶开口道：“龟兹与铁勒本就定有婚约，此事乃两国联姻的大事，碎叶自然不会轻易食言，但还需详加商议才好……” “不，我说的不是两国联姻。”克铎打断了碎叶的说辞，忽然上前一步，牵住碎叶的纤纤玉手，道：“我是请公主嫁给我克铎，只是你我二人的结合。国事什么的暂且不论！” 碎叶有些困惑，这有什么分别吗？左右两国联姻是势在必行的，但见克铎的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在要什么重要的承诺。碎叶刚要点头，却被萨克珥打断道：“公主不必因为这等小事就答应二王子的要求，他不过是开玩笑。”说罢，一把抓住碎叶的手，将她拉至身后。 克铎怒目而视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在开玩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指了指萨克珥的手。 萨克珥坦然道：“我有责任保护公主安全，防止她被莫名其妙的人碰触。”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却明显是在斗气。 “到底谁才是莫名其妙的人？”克铎走上前，盯着萨克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想跟我抢？快醒醒吧！” “不要吵了！”碎叶提高声音，“克铎殿下，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萨克珥侍卫长的错，我会让他道歉，并给予惩罚。若只是误会，希望双方都能退一步，以和为上。今夜是酒宴，各位还请尽兴，暂时不提国事，包括联姻结盟之事。”碎叶看了看萨克珥，道：“侍卫长，请跟我来。” 回到内庭，碎叶有些疲倦的坐在软榻上，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对萨克珥道：“坐吧。” “殿下面前怎可失礼。” 碎叶笑道：“可是你太高了，我跟你说话要一直仰着头，太累。” 萨克珥一怔，没想到她说出这等理由。确实，对于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她肩上的责任似乎太重了。他依言坐到椅子上，开口道：“其实我本是铁勒人。” “哦。”碎叶点点头，她就觉得这位黑发黑瞳的侍卫长不太像龟兹人，“那么你认识克铎王子？” 萨克珥点点头，道：“有点过节。” 原来是老相识，怪不得克铎好像很针对他。“很严重吗？” “足够他怨恨我一辈子的了。” “看来很严重。”碎叶笑道：“今天的事你不必在意。明日我会再向克铎王子致歉，想来他也不会不依不饶。至于你们之前的过节，我就不追问了。如今你是我龟兹王国的宫廷侍卫长，只要恪尽职守，不必惧怕铁勒王子的报复，哪怕他可能日后是龟兹女王的夫婿。” 萨克珥问道：“殿下想嫁给他吗？” 碎叶摇摇头，萨克珥又问：“难道殿下不想与铁勒联姻？” “联姻势在必行，先王的约定，我成为女王的威信，都关乎于此。我不能失信于铁勒，更不能失信于龟兹的子民。” 碎叶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龟兹子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突厥的公主，而是一个能守住龟兹和平安稳的新女王，所以联姻结盟也是我必须履行的责任。可是如果你问我想不想嫁给克铎王子，我答不出。”她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想到亲近的大哥颉利可汗的婚姻，大概身为王室贵族，于这种事上总有几分无奈吧。 萨克珥默然无语，半响才道：“对不起。” “怎么？” 萨克珥抬起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让公主在这件事上为难。” 这时，塞莫娜在门外传话道：“公主，克铎王子一行要回驿馆了，是否要送行？” 碎叶想了想，答道：“请老丞相代为相送吧。” “是。”塞莫娜退下了，碎叶对萨克珥道：“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不必太过在意，我也不会让克铎王子怪罪你的。作为龟兹国的女王，我的责任就是守护好这片国土的每一个臣民。”她对他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萨克珥行礼退下了。 碎叶连日cao劳国事，确实觉得困倦了，她靠在软榻上打算小憩一会儿。稍后可能还要召见丞相商议如何回复克铎王子的请求。 她一下子就睡了过去，却不知道萨克珥去而复返。他看了看公主平和的睡颜，见她浅褐色的长发散落，身体蜷在一起，睡姿似乎带着些孩童般的不安。他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长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四 “公主，婚后我希望我们能够在铁勒常住。”克铎王子说道。 第二日的朝议后，碎叶邀请克铎到王宫附近的园林中散步。碎叶正打算提及昨夜的事，不想克铎王子先开了口。 “这……”碎叶还未想过这一点。 “因为我那位混账大哥多半不会继承王位，那么铁勒的王位很可能就由我来继承。待我继位后，我们夫妻还是住在铁勒的王城比较好。公主本是在突厥长大，铁勒的风俗气候跟突厥很接近，您一定会习惯的。” 碎叶迟疑道：“我觉得自己身为国主，不应该离开龟兹太久。” 克铎笑道：“放心，每年肯定都会回来小住的。如今龟兹北有突厥，西有铁勒，盟友强大，国内又平稳富足，并没有什么可cao心的。那些琐事可以交给两位丞相和长老院处理，你这位女王便高枕无忧了。再者，届时你这位龟兹的国主，又是铁勒的王妃、还是突厥王室的公主，地位之尊崇，整个西域无人能及。你的治下，又有谁敢打别的主意呢？” 碎叶摇摇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想离开龟兹太久。” 克铎皱起眉，忽然发问道：“可是那位侍卫长说了什么，让公主您讨厌我了？” 碎叶一愣，“萨克珥吗？我只知道他与二殿下您是旧相识。殿下不要多疑，萨克珥侍卫长他很是谨慎，不是那等多言多语之人。两位的过节若不是太深，就且揭过去吧。” “哼，他那个人，看起来不紧不慢沉默寡言的，其实最是讨厌。”克铎叹了口气，道：“我一早也是被他骗了。” “哦？是怎么一回事？”碎叶也好奇起来，萨克珥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铁勒的王城每隔四年就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驾御战车夺取王旗的人将会被铁勒王赐予第一勇士的称号。那一年我和他都参加了比赛，我的战车本来一路领先，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被他抢走了王旗，气死我了！” 碎叶失笑道：“听老丞相说，萨克珥的武艺很好呢。半年前还救过老丞相一命，丞相这才推举他来当宫廷侍卫长的。” “什么武艺，他那是使诈！”克铎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辛辛苦苦打倒了竞争者，累得筋疲力尽时他突然冒了出来抢走了王旗，你说这不是使诈是什么？” 碎叶听到克铎王子这番话，反而觉得萨克珥智勇双全。不过这位克铎王子虽然有些孩子气，却很直率可亲。 两人有说有笑地在林中漫步，在王宫门前互相道别。 “这么说来，公主就算结了婚，也不愿意离开龟兹？”白瑟王爷皱着眉，听着下属的禀告。 “听铁勒使团的人说是这样。” “哼，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看着突厥王室的面子上让她暂且得了女王的名分，只要嫁去了铁勒，国中无主便是我这个摄政王的天下，偏偏她还不肯走！”白瑟王愤愤然自语，下属战战兢兢地问道：“王爷打算，接下来怎么行动？” “逼走她！如此一来女王她也别当了，乖乖地跟铁勒的王子离开，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白瑟王露出冷酷的笑容。 五 登基大典就在明日，碎叶有些辗转反侧。明日她就将接受长老院的洗礼正式成为龟兹的国主，而铁勒使团也将返回，与克铎王子的婚事就定在两个月后，由铁勒下国书和聘礼。 碎叶觉得多少有些不真实感，礼服也试穿过了，王冠也定做好了，一切看起来万无一失，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她起身打开房门，本想去花园中走一走，却意外地发现侍卫长一身戎装地站在她的面前。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异口同声地道： “你……” “你……” 碎叶忽然脸上一红，小声道：“还没睡啊，今夜轮到萨克珥值夜？” 萨克珥笑着点点头，道：“算是吧。” “那陪我走走吧，我睡不着。” “好。”萨克珥意外地爽快答应。此时的他似乎与白天那位谨慎冷静的侍卫长有些不同，多了些夜色的温和。 “公主在担心什么吗？”他忽然发问道。 “我也说不清。明明事情都定下了，我却在怀疑自己能否当好一个女王，一个妻子。” 萨克珥低下头，轻声说道：“公主，请相信自己。” 碎叶眨了眨眼，看着他。 “公主您很勇敢，也是正直坦率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女王。” 碎叶脸上一红，谦虚道：“才没有，我其实很胆小又没用。在突厥王都时我见过很多优秀的女子，很羡慕她们可以那么美丽耀眼。”她掰着手指头数道：“我的朋友赛燕文武双全、还有颉利大哥的落雁王妃足智多谋，大哥曾说他这位王妃顶得过千军万马……” 萨克珥按住了她的肩，沉稳说道：“公主也是这般光彩夺目的。” 碎叶觉得自己的脸简直要烧了起来。 萨克珥甩开自己的长披风，忽然单膝跪在碎叶的面前，牵起她的一只手，沉声道：“明日的登基典礼，恕我不能到场观礼，不能看到您的无双容姿，真是遗憾。不过，相信不久，我们还会再见的。” 碎叶一惊，觉得他似乎是在道别。她连忙握住他的手，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难道是怕她与克铎结婚之后会处境难堪？如果那样的话，她宁可不结这个婚，反正……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嫁到铁勒去！ 萨克珥微微一笑，道：“我去纠正一些事。您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这么勇敢，敢于接受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有的人选择了逃避，却仍旧逃不过命运的指引。或许我应该向您道歉，希望再次相见时您会原谅曾经胆怯懦弱的我。”他轻轻地吻了一下那双柔软的手，然后转身消失在朦胧的夜色当中。 碎叶以为这只是梦一场。她忠实的侍卫长怎么会离开她呢，可是直到第二天在长老院的台阶前，她看到卫队的首领是个陌生的面孔时，她才醒悟过来。萨克珥真的走了。 “有要事禀报！”登基典礼刚刚开始不久，长老们还在念诵经文时，忽然一队卫兵闯了进来。 老丞相气得胡子直抖，“到底什么事，竟敢在这个关口……” “白瑟王率亲部造反，已经控制了王城卫队，要攻进长老院来！” “什么！”不光老丞相呆住了，碎叶也被这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克铎王子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铁勒的勇士们，保护公主殿下也就是保护未来的王妃陛下！”他拉住碎叶的手，道：“先离开这里，跟着铁勒使团，白瑟王不敢发难的！” 碎叶一把甩开他的手，喝道：“典礼继续！” 长老们诵经的声音重新响起。碎叶站在礼堂的正中央，高声道：“今天，我就算死也要以龟兹女王的身份死去！”她接过长老递过来的王冠，说道：“这顶王冠的沉重不只是因为上面镶满了宝石，代表着整个龟兹的财富和权势，更是代表着每个子民的期许和希望。这样沉重的王冠，我要看看白瑟王能否承受得起！” 克铎看着她浅色的眼眸在宝石的照耀下似乎有种别样光彩，一时间有些失神。 “报！禀报女王陛下，白瑟王刚刚中箭倒下，宫廷卫队在萨克珥侍卫长的带领下正在围剿叛军！” “哦哦！”“这可真是太好了！”观礼地贵族们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勇士萨克珥万岁！女王陛下万岁！” 排山倒海地欢呼声中，碎叶也松了口气。她听到身旁的克铎王子在嘟囔着什么“又跟我抢风头，这个混账王兄……” 六 典礼结束的同时，对白瑟王叛乱的审判也开始了。白瑟王自己中箭身亡，其余亲眷部下按照罪行一一处罚。碎叶主张宽大处理，以示新女王的仁慈。而被誉为奇迹勇士的萨克珥则没有再出现，他在平乱结束后就消失了身影。 面对克铎的求婚，碎叶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如今已经登基，婚事议程也必须摆上台面了。不过克铎王子的态度却又**了起来，他表示要回国跟铁勒王禀报之后，再定具体婚期。 临行前，克铎握住碎叶的手，笑道：“我错将女王陛下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来对待，错将使命和责任看成了命运的理所当然，看到了您的容光，我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疏忽。希望我们成为一家人之后，能够相敬相爱，维持宝贵的和平。”他吻了下碎叶的手，转身离开。 碎叶心有所悟。 两个月后，铁勒第二次派使团商议婚礼事宜，领队却似乎不是克铎王子。据说，大王子的病情痊愈后主动请缨，两兄弟还为此打了一架。但传闻那位大王子有铁勒第一勇士之称，克铎殿下不是对手，还挂了点彩，需要静养。 这一日铁勒使团入宫觐见，只见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黑发黑瞳，小麦肤色的英俊男子走上前来，单膝跪在王座前，牵起碎叶女王的手，说道：“铁勒大王子葛萨·克珥见过女王陛下。陛下，我已经放弃了铁勒的王位，希望能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您需要保护龟兹的千万子民，而我，只为了守护您一人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