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琼林宴饮竞才华(上)
第二日一早,此番恩科高中的文武两班人马就从贡院出发,经由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道,直达城外皇家园林琼林苑。一路上,仪仗鲜明、鼓乐开道,热闹非凡。都听闻此番高中的两位状元皆是是年轻有为,且相貌出众,因此早有人守在路边,专等着游街的队伍。不少茶馆饭庄有临街雅座的,都被人高价包了下来。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游街的队伍走得甚慢,人们看得尽兴,可苦了打头的两位新科状元。这两位装束相仿,都是御赐的红礼服厚乌靴,外罩一件猩猩红斗篷,但气质却各有不同。一个英姿朗朗,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材的好相貌;另一个,众人看去时都不免一惊,心道还有这样容姿的人物?真是面色如玉,修眉俊眼,相貌绝美不说,配上那身官服和乌纱,意气风发之间别有一番凛然自恃的威仪,这般人物若说是谪仙也不为过。 路人的议论声也传到梁振业的耳朵里,梁振业看了看身边这位极能抢风头的同伴,不禁笑道:“李兄可介意梁某说句玩笑话?” 婉贞也正闲得无聊,道:“梁兄但讲无妨。” “传闻当年潘岳过市,被掷果盈车,魏尚书何晏肤白如玉,人谓之傅粉何郎,吾皆以为不过是古人夸大其词。如今一见李兄,在下顿然醒悟,不再怀疑。” 婉贞回道:“梁兄将在下比此二人,可是笑书生文弱,在下有几分女态?”梁振业只见她长眉一挑,转头看向自己时,当真是俊美不可方物,不免心中一动,忙道:“不敢不敢。梁某对李兄敬佩还来不及,怎敢取笑?” 婉贞见他急于解释,不经意笑了出来,道:“我也不过是说笑,梁兄别当真。” 那一颦一笑转瞬即逝,李宛还是稳稳当当地端坐于白马之上,倒是梁振业还在回味方才李宛难得一见的神情。再看他面如芙蓉唇似点朱,不禁疑惑道:当真有男子可以生成这样? 古往今来,赐宴琼林成了众多学子寒窗苦读的最高成就。一朝琼林会,终身富贵乡。 正值梨花盛开时节,夹路两侧郁郁葱葱的琼花碧树,随风而来的阵阵花香,怡人心脾。隐约可见层峦倚叠的宫殿,尽显皇家富丽堂皇。路转回头,蓦然主殿映入眼帘。玉阶之上,众人衣着华丽;琼林之中,宫娥脂粉盈香。红柱金瓦之间,锦缎如云;明珠琉璃,贵客如梭。好一个皇家富贵。婉贞策马徐行,心中感慨:果然是琼林盛宴,世人争相描绘,此情此景只有身处实地才能明白。当年父亲也曾于此载誉畅饮,如今我…… 远处,皇帝的仪仗已经迎出,文武大臣数十人、文武进士各三十六名簇拥两旁,梁李二人下了马。眼见是皇帝御驾迎出,二人赶紧拜倒,少年天子笑道:“两位爱卿赶快平身,今日此宴的主角乃是你们啊,快传旨,开宴。” 一时间,山珍海味流水般送上金镶案,台下鼓乐齐鸣,更有轻纱曼舞,美女歌舞助兴。君臣俱欢,乍一看其乐融融。 酒宴中,皇帝起身回宫更衣,众人也趁机离席活动一下。 婉贞正欲离席,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李兄。” 回身一看,正是当日茶馆那位颇为豪爽的同科,“原来是孟兄!您……” 孟昌拱手笑道:“恭喜李兄高中头名!李兄果然见识不凡,托您吉言,在下为二甲的传胪。” “原来如此!恭喜孟兄高中,他日同朝为官,还请多多见教。” “岂敢岂敢。”孟昌为人爽快耿直,又是北方名门出身,颇有人脉,少顷他又引了两人过来,道:“李兄,这位是越州齐家疏齐大才子,为人最是风趣洒脱,乃是今科的探花。” “原来是齐兄,失敬失敬。”婉贞连忙起身寒暄。 齐家疏笑道:“江湖上久闻令尊大人的大名,如今一见李兄姿容,遥想尊父,真是相见恨晚呐……” 他旁边那位看着更有几分眼熟,孟昌又引荐道:“这位就更了不得了,陛下曾微服出访时见了公子题的诗,赞誉公子为京师第一才子……” 婉贞不等他说完,心中已然晓得,忙道:“原来是玉泉公子。陈兄,久仰久仰。” 那日在天香楼中匆匆一顾的陈玉泉,此时仍然有些冷脸,拱手道:“不敢当。在状元公面前怎敢如此厚颜。” 婉贞诚恳说道:“不过偶然一试,陈兄何必计较这等名次。陈兄的才名天下皆知,日后还请多多见教才是。” 陈玉泉谦逊了几句后借故离开。齐家疏排解道:“陈兄他素来有几分孤傲,同窗之中也就能跟在下说上几句话,但其为人却是耿直,日久见人心,以后李兄就明白了。” 婉贞点头道:“这个自然。”她倒不介意陈玉泉的态度,喜怒形于色之人与深藏不露之人,倒是后者让人不得不慎。 刚从走这二位,又听到一声: “李兄莫走,在下来敬你一杯。” 婉贞抬头一看,却是梁振业带着他的表弟马天赐来到案前,梁振业解释道:“天赐说一定要敬你一杯,天香楼一别,他对你很是佩服。” “这可不敢当。”婉贞赶紧起身回敬。 “大哥,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啊?”马天赐黝黑的脸上还稍显稚气,“李兄,你博学多才,又聪明又有学问,我……唉,我很是佩服你。家父也说要像哥哥一样文武双全才能成大事,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拿你当老师了,以后还要多多向您请教!” “这我可不敢当,梁兄也是才华横溢,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梁振业无奈的说道。 三人一起笑了。婉贞道:“我也觉得与马兄甚是投缘,如蒙不弃,大家做个朋友吧,说老师的话,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马天赐倒懂事,连忙行礼道:“李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婉贞连忙扶住他,道:“这可使不得。况且,若论年纪,只怕大家也是相仿,何必多礼呢。” 马天赐腼腆一会儿,自己跑掉了。倒是梁振业笑道:“天赐平日如野马脱缰一般,他这么佩服谁可是少见。” 婉贞也笑道:“真是承蒙错爱,又惊又喜。能与你们兄弟结识,李宛甚是荣幸,千万莫要再多礼了。” 梁振业道:“正是。以后也不跟你客气!”
“哈哈,如此甚好。” *** 婉贞为散酒意离开了宴席,来到一处僻静的回廊,静静的望着满园的梨花出神。当年父亲也是在这里登首位、贺同科,意气风发,潇洒倜傥。如今却已如过眼云烟,物似人非,大概只有这满园的梨花还能记得当初的情景吧。 正想得出神,忽然一侧的院落里响起女子的说话声: “您这是……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上不去下不来的,不如奴婢去叫人吧!” 另一个少女说道:“那怎么行!谁都不许叫,我再想想办法!” “还是叫人来帮忙吧,这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哎,哎,您慢点,别再动了,看着好害怕!” 接着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个女子齐声叫了起来。 婉贞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两个宫装少女在院中,一个站在树下,一个已经攀上院中的一棵粗壮的大树,离地面足有两三丈高。爬树的那名宫女也有些害怕了,正在进退两难,树枝又断了半截,只好抱住树干,勉力撑住。 站在树下的小宫女带着哭腔说道:“这,这就去叫人!您再稍微挺一下!” 树上的少女叫道:“不要走不要走!没人在我更害怕!” 婉贞见她们这般,倒想起自己幼时也经常翻墙爬树地调皮,本事却比她们高明很多,不禁有些失笑,于是就站在院门前说道:“可用得着在下帮忙?” 树下的小宫女回头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道:“这位大人能否想个办法,让……让我这位jiejie安全下来?” 婉贞看了看那树,心中便有了数。她对树上的少女说道:“不必害怕,请稍等。”于是退开几步,也不撩衣,也不挽袖。小宫女只见绛红的身影几个纵跃起落,那位大人便已站在颤巍巍的枝头,身上的红衣仿佛也是树上的一抹艳色。 婉贞扶起那少女,伸出右手,道:“抓紧在下的手臂,若害怕闭眼也可。” 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一红,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只听耳边一声,“得罪。”身上一轻,直接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婉贞携着那少女纵身跃下,随即便放开了手,道:“两位保重,在下告辞。”她心知这两人衣饰不俗,定是内宫的女官,自己一介外臣,不好逗留。于是转身回去前殿酒宴。 倒是那两名宫女一直目送他离开。一个说:“我的公主殿下啊,刚才可太吓人了。您以后可千万千万别这么冒险了。” 被救下来的少女则笑道:“我不过是想看看皇兄钦点的状元郎,才想爬到树顶正好能看到前殿。不过没关系,看到刚才那人,也算不虚此行。” 身边的宫女道:“瞧那服饰,应该也是新晋的进士。” “是啊。不知道他是文班还是武科,身手那么好,长得又这么斯文……哎呀,你刚才怎么没问问他叫什么啊!” 小宫女苦着脸请罪道:“公主赎罪,是奴婢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