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二十六 如今真是讽刺,我非但不能毒杀萧秋林,还要与他同舟共济。 “那些人一定漫山遍野寻我们,不会轻易干休。花间,你肚子饿了没有?” 我不好意思,点点头,如今大半点一点东西也没入肚,早饿得全身无力。如今逃命要紧,又哪里能够抱怨? 萧秋林从口袋里取出几块桂花糕和我分儿食之。这几块糕点是他随意放在身上的,想不到如今却有了这么大作用。 我第一次觉得挂花糕竟然这么好吃,几乎想要将舌头吞到肚子里取了。 那糕点吃到肚子里去,虽然还是觉得饿,可力气总算充足了些。 萧秋林摇摇头,有些沮丧的说:“本来可以抓只野味,也不怕饿着,可是这要是生火,就一定会引来那些人。” “秋林,我们是回京城还是去柳郡?”我这般问他。 若是回京城,那些刺客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鱼儿上钩。而若是去柳郡,那柳郡的郡守公孙清鸿是兰将军举荐提拔,也不知和此事有无联系。如今的处境,可真是进退两难。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想好。可是最重要一点——”他朝我挤下眼睛:“我已经迷路了,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去柳州,我都不知道这么走。” 我为之气结,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真是没心没肝,兰贵妃平时也不知为他生了多少气。我到这一刻,才感觉到兰贵妃的为难与cao心。 “何况这么亡命天涯,不是很刺激吗?” “只怕太有趣刺激了,一不小心,就会将命送掉。” 他拍拍我的肩膀:“处境这么糟糕了,着急也无用,经历从来没经历的事情,岂不是一种体验。” 我没好气道:“我可没有慌张,更没有害怕,只不过生死关头,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话一出口,我方才发现自己放肆,与萧秋林说话,竟然没有了从前那么多顾忌。 萧秋林又笑了笑:“你放心,我可是没有求死的打算,一定会带着花间,努力活下去。” 目前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走,更怕胡乱走一起,反而会遇见那些刺客。当前最重要的,反而是让萧秋林养好伤,两个人填饱肚子。 兰贵妃对她这个宝贝儿子可真是爱惜极了,给他塞了很多宫中迷药。像混战之中,萧秋林随随便便擦上的药粉,是东海千年雪珍粉,能化解百毒,制血生肌。这等灵药可遇而不可求,宫中贡品也不过两盒,盛药粉的盒子都是玉山美玉做成,就那么被萧秋林随随便便擦完就丢掉。 我不免感慨:“五皇子果然是五皇子。” 他不以为意:“我要是死了,那药再怎么有用,也不过是废物。” 除了东海千年雪珍粉,萧秋林随身还带了好几样,解毒治伤根本没有问题。他用药一点不知道珍惜,要是宫里的御医看到了,不免会心疼得吐血三升。 只是再怎么样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即将萧秋林恢复如初。上了药后,他脸色好些,那苍白肤色中透出一点红晕,可还是很虚弱。 比如萧秋林带我到河边,我看着他用剑刺鱼,可他力道不准,力气也不够,老也刺不中,就算碰到鱼身,那鱼华丽的一摆尾巴,也欢乐的游走了。 萧秋林咳嗽一声:“这里的鱼可真难捉。” 我挑挑眉毛说:“我来!” 萧秋林哼了一声,还是将剑给我。 我没有受伤,比他要灵活得多,挽起裙子站在水中间,看着清澈的水里,一条条鱼游来游去,自在极了。这里的鱼很少见人,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躲避。我拿起剑,先一动不动,等看准了目标,才一下刺下去。 虽然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总算刺到了鱼。 将鱼洗干净,掏了内脏,刮了鳞片,再将鱼rou切成一片一片的。鱼rourou质细腻,虽然生吃,也不是那么难入口。何况吃了些rou食,也容易恢复力气。 萧秋林颇有些尴尬,那种样子,倒是难得一见的。 一个人若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骄傲放肆的样子,偶然看看他憋屈的模样,实在是一种享受。 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乌云沉沉的,可到了傍晚夕阳落山时候,那天边竟然闪动着灿灿的金光,给黑色的乌云渡上一层金色的边儿。一抹凄艳的红色,泛在西边的山顶,宛如一条红红的带子。 那凄艳的颜色照在葱葱树木枝上,一眼望去,森林宛如一大块天鹅绒缎子。 萧秋林眯眼睛望着,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若能和花间死在这里,也不算太无趣。” 我忽然有些好奇:“五皇子,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哈!喜欢就是喜欢,一个人要喜欢另一个人,若总要考虑喜欢那个人哪一点,那就永远不会开始喜欢人。不必考虑那个人有什么好,也不必思考那个人会不会喜欢自己。爱情上,老害怕受伤,总计较谁喜欢谁多一点,付出多一点,到最后一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在萧秋林的理论里,果然是情场如战场。 我点点头,也明白了,其实他只想要一场肆无忌惮的爱情,而我是被他看中的那场戏的重要角色,最后满足的是他自己,因为他有了他所想要的入如烈火一般的爱情。 那灿烂的夕阳过后,天色开始暗了下来,那天地间如蒙上一层黑纱。 山间开始冷了起来,我打了个哆嗦,很快最后一抹天光被吞没。今夜天黑无月,光线暗淡,连路也看不清楚。 怀中虽有火折,却不敢贸然点燃,引来追兵。 蓦然我脚上一疼,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夹住了,不觉惊叫一声,又连忙悟住了嘴唇,将痛苦的呻吟咽到肚子里去。 检查之下,我竟然被猎人的捕兽夹子给夹住了。几番使力,终于弄开,我不敢出声,却疼得泪如雨下,萧秋林亲亲我,费力抱着我走,一边安慰我:“这里既然有捕兽夹子,那么附近就一定有猎户居住。” 我不言语,贸然去村落,可并非明智举动。像这等深山中的小村庄,居民稀少,有外人来到或者丢了东西,很快全村都会知道,那些刺客一打听,自然会清清楚楚。 叹息一声,我摇摇头:“不必了,我不要去。” 可这时候,萧秋林已经发现前方有一户人家。那是荒野里孤零零的房子,周围没有其他建筑,看来住里面的人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房子极破旧,而从窗户里,透出暗淡的灯光,证明里面是有人居住的。
萧秋林将我放一边,捏着剑去敲门。 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谁啊?是阿铁回来了么?” 门才一开,萧秋林就用剑比着那老妇喉咙,狠声说:“不许出声,不许说话,我们两个人就只这里躲避休息一阵,断不会伤害你。”他会那么行事,我一点也不奇怪,倒是有点担心老妇口中那个阿铁。 老妇的那句话,既说明有一个叫阿铁的人可能会来到这里,也说明这个人不是这屋子常住客,并非一定要回来。 我被放在铺满兽皮的床上,萧秋林给我上好药包扎好,再喂我喝老妇用野菜熬得稀粥。总算吃到热食了,我一阵感动。今天折腾了许久,到最后我躺在这污秽的山间小屋,喝着野菜熬得稀饭,竟然会觉得无比的舒服惬意,甚至觉得那碗粥是我生平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萧秋林也跟我一样,将那碗粥吃得津津有味。 我对他轻轻一点,悄声道:“秋林,你觉不觉得这老妇有些奇怪?” 他皱眉毛,想了想:“委实镇定一些。” 若是平常深山老妇,见着有人举着剑,凶神恶煞闯入,早就被下破胆子,哪能这么淡定,照我们的吩咐烧热水煮稀饭?如今那老妇更对着灯,缝一双鞋子,那灯点的是菜油,灯光照在她蜡黄布满皱纹的脸上,老妇一针一线,缝得慢有条理。 这小屋倒没什么奇怪,房间一贫如洗,家具都很粗陋。 那暗黄色的灯光落在萧秋林脸上,他若有所思,突然道:“花间,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要杀我。”他声音微微一顿,说道:“会不会是太阴教?” 他口中的太阴教是西燕盛行的邪教,专与朝廷为敌,兴起不过这几十年间。据说本来起源于中州,被中州朝廷排挤,所以转战西方,祸害西燕。 这太阴教与别的逆贼很不相同,颇带几分邪气。外人绝难窥测其中机密。只知道着太阴教教规森森,除了教主,尚有一名圣主,专司祭祀,身份十分尊贵。朝廷屡剿不不灭,反而让其网络无数信徒,分外诡异。也因为这份神秘,似乎有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尽可想到太阴教身上。 萧秋林想到此处,又摇摇头,分外不解:“可就算是太阴教,也不会有这样的实力。何况这样大张旗鼓,杀了我又有什么意思?我与萧绪慈谁做皇帝,和太阴教又有什么关系?我么有自知之明,若我做了皇帝,虽然不见得昏庸,可也圣明不到哪里去。既然不圣明,那么太阴教也不用杀了我吧。”他当真一时无事,胡言乱语,可也还有几分道理。 我看了他一眼,原本以为萧秋林狂妄自大,没想到还有这份自知之明的,真是难得。他这么任性的性子,又很喜欢享受,确实不是明君的资质,可要将西燕败掉,倒也没这份本事。 模模糊糊躺了一会儿,我合上眼,本想小睡一会儿,可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我手被萧秋林掐了一下,整个人顿时清醒。他低声提醒:“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