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挑战
“这位是南宫师弟,这位是夏师弟。”黄承彦分指二人介绍,夏侯青一一见礼。南宫老者微微颔首还礼。 “贤侄口口声声称夏侯师兄为伯父,不知贤侄可也是我墨家门人?”夏老者“哼”了一声,明知故问地问道。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墨家门人,那么“师叔”二字就不要再提了。爱屋及乌,喜欢一栋房子,就会连这栋房子上面栖息的乌鸦也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反之,那就是恶屋及乌。不喜欢师父,就顺便从他的徒弟这枚鸡蛋里挑挑骨头,也就顺理成章了。 “禀师叔,弟子四年前拜入夏侯钜子门下。”夏侯青这个传说中的不世天才,当然能听出夏老者那句白痴也能懂的话,当下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想来临来之时夏侯云飞也曾经嘱咐过爱徒,到得竹山,要言行谨慎,而且对几个师弟的脾气为人,也是多有提及。 “不知贤侄此来,是专程来访,还是路过?”南宫老者问道。这话就问的很是圆滑了,用我们二十一世纪的话说,打了个漂亮的擦边球。既能问清楚夏侯青的来意,又不会有漫客之嫌,更不会让对方抓住把柄,反戈一击,落得个自作多情的下场。 比如:南宫老者问:“贤侄是路过吧?”夏侯青答:“禀师叔,小侄此来,是奉北钜子之命,特来拜访三位师叔。”在自己家,人家来访,你玩虚的,人家来一下实的,你就接不住了,掉地上,被人臊了,自己丢脸。而且还有摆谱摆大了,漫客之嫌。 又比如:南宫老者问:“贤侄专程来此,所为何事?”夏侯青答:“禀师叔,小侄此来,只是偶尔路过,不是专程来访。”你来实的,人家玩虚的,你跳过去了,人家没接,掉地上,脸先着地,开花了,比漫客还丢人,自作多情,糗大了。 而且两种情况下,作为主人的南宫老者,都必须自重身份,越是丢人越是不能发作。在尚未确定夏侯青这小子是不是上门找茬来的前提下,以双方的恩怨来看,两种假设都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这话就不好问了。 不好问的情况下问好了,那就把球又踢给了对方,那就是水平。南宫老者就有这个水平。 颇有墨辩遗风。 因而这看似为夏侯青解围的发问,倒是让夏侯青微微怔了一下,才躬身作答。 “弟子奉北钜子命,特来拜访。”夏侯青答道。 “不知夏侯师兄又有何吩咐。”夏老者冷冷地道。虽然这位夏老者不怎么会说话,比起南宫老者来说,不啻天壤。但是他此时插进来这句话,时机恰到好处,令夏侯青脸上又是微微一红。夏侯青纵是不世天才,也毕竟年轻,阅历不深,被夏老者和南宫老者,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经意间的一唱一和,让他本来准备好的漂亮话再也难以出口。。 “不敢,不敢。”夏侯青向着三位师叔躬身施礼道。 “是你不敢呢?还是夏侯师兄不敢?”夏老者并不因为他鞠躬就放过他。方才夏侯青下拜,黄承彦伸手搀扶,夏侯青竟然运功抵抗,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怒在心头。在我看来,如若不是黄承彦在场,只怕以他的脾气,早就出手惩戒了。 “弟子不敢。” “那就是夏侯师兄敢喽?”这句话问的很是刁钻,让夏侯青既不能进,又退无可退。 夏侯青再难作答,又不敢发作,呆在当地,抱拳低头,不敢抬起头来。估计他是没有料到发难的既不是精明的黄师叔,也不是善辩的南宫师叔,而是这位不善言辞但是易怒的夏师叔,倘若黄师叔问话,那么委婉的问话自然有同样委婉的回答,倘若南宫师叔问话,那么巧妙的问话自然有同样巧妙的回答,但是这位夏师叔的问话既不委婉也不巧妙,没有任何机巧,也不讲风度。仿佛与高手过招,对方内力雄厚,一味攻击,没有任何花巧,只有简单的横劈竖砍,可是自身被压制住了,却怎么都不能避重就轻地躲开,只能正面迎击。那种滋味,远远不如对方来点花巧,讲一点风度仪态,倒是把内力稍稍降一点下去,反而可以闪转腾挪,有了喘息之机。 “呵呵呵呵,夏师弟,不要为难孩子了。”黄承彦呵呵一笑,为夏侯青解围道。“孩子,夏侯师兄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师父派弟子来此,确有一事。”夏侯青低头答道。 黄承彦点点头,说道:“来,坐下说话。”说话间旁边有弟子送过一把竹椅,黄承彦示意夏侯青坐下,隐隐然已经将他作为北墨家未来钜子对待。 夏侯青不敢再招惹夏老者,说道:“三位师叔在,弟子不敢就坐。弟子站着说话。”说罢抬起头来,恭然侍立。 “师父说南墨独得墨家剑法真谛,我师父立北墨家以后,苦思冥想,殚精竭虑,在已学的墨家剑法基础之上,自创一套剑法,名叫墨寒剑。弟子此来,奉师父之命,一来想向南墨诸位师兄师弟请教剑法,二来师父说这墨寒剑根自墨家,倘或其中有一二可取之处,由弟子带来南墨,也算归源了。” 夏老者仰天大笑,他功力深厚,这笑声经久不绝,声震四野。一众弟子没有料到他突然大笑,都吓了一跳。夏侯青却似早有预料,神色如常。 笑声一停,夏老者厉声说道:“我还道是夏侯师兄突然转了性情,当真想念我们几个师弟了,却原来是要来挑了我南墨。当初夏侯云飞使诡计困住黄师兄,假传钜子令把南宫师兄和我派出山门,自己坐镇竹山,要篡夺钜子之位,若不是懿英这丫头机灵,只怕我们三个老兄弟此时早已成了黄土。黄师兄宽厚,一念之仁放了他一条老命。夏侯云飞一个墨家弃徒而已,自立北墨,黄师兄又不计较,只念师门旧情,由得他闹腾。哼哼,你不计较他,他今日反倒派人杀上门来了!” 夏侯青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此意。” “放屁!你当我是瞎子吗!夏侯云飞号称墨家第一墨侠,当然自认武功剑术第一,我南墨的这点武功,哪在他第一墨侠的眼里!派你前来,怕是要试探我南墨剑术底细,以图他的千秋大计吧?是也不是?” 夏侯青仍然低声辩白道:“师父他老人家并非此意,弟子万未料到夏师叔如此气愤。弟子罪过,百死莫赎。弟子这就下山去,剑术一事再不敢提。” “竹山墨家总堂,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夏老者冷笑道,“我南墨几个糟老头子各有分工,黄师兄管墨工,南宫师兄管墨辩,我夏鼎言管墨侠。不用你巧言激我,你既然来单挑我南墨,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从今日起,我会安排竹山所有墨侠,一个一个向你请教夏侯云飞自创的高明剑法。你可满意了?” 夏侯青扑通跪倒,说道:“请夏师叔息怒,弟子万万不敢。”
黄铄忽然在我耳边说道:“夏师叔脾气咋样?” 我嘿嘿一笑,不语。 黄硕也嘿嘿一笑。 竹山六客中的飞流客、逐山客、田间客几人早已看到我站在人群之中,低声议论了几句,向这边看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他们议论什么,但是他们惹不起黄铄,自然暂时不会来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会。只看场内夏鼎言教训夏侯青。 “你敢不敢自己心里知道,我夏鼎言嘴上糊涂,心里可不糊涂。钜子,我这样安排可好?”夏鼎言似乎意识到自己不但嘴上糊涂,心里比嘴上更糊涂,一时愤怒,做出了一个糊涂至极的决定。夏侯青是北墨家的钜子传人,不世天才,翘楚中的翘楚,乃是第一墨侠夏侯云飞的得意门生,放到竹山,只怕也能跻身前三,甚至独占鳌头,安排门人一个一个跟他比试,多半是个自取其辱的举动。于是转头向着黄承彦问道。也许他此时巴不得黄承彦把他的这个决定否决,也未可知。 黄承彦和夏鼎言同为墨家前辈,既然师弟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在人前直接否定师弟的决定。微一沉吟,黄承彦道:“夏侯师兄顾念我南墨同宗,本是一气,以他的大才,创出的剑法自然不同凡响,剑法归宗,于我墨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此,倒是夏师弟误会师兄的一片苦心了。夏侯青这孩子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今日就且过去,今晚竹山小宴,为侄儿接风,夜来好生休息,明日起,就听夏师弟安排,如何?” 南宫老者连连点头,夏老者也点点头。这样一来,黄承彦为南墨家争取到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死小子,到竹山挑战来了。一会儿我就去找夏师叔,明日我第一个跟他比试。”黄铄冷笑一声,说道。 我这个jiejie,虽然相处了不过小半天,但是能感觉到,她天性直率,聪明绝顶,但是她的聪明,更像我们二十一世纪的理科天才,说到机关术,那才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是说到心机,她就有点大条了。刚才夏侯青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连连给夏鼎言道歉,在我看来,夏侯青已然得计,心中得意的很,所谓害怕道歉,那都是演戏给众人看。黄铄却差点咯咯笑出来。此时又要主动请缨,第一个比剑,糊涂的很。想劝她两句,怕她不听劝,当场跟我大声理论,我一个外人,殊为不当,况且我感觉她抢不过江寒春,所以也就没有说话阻止。只等一会儿众人散去,再跟她详细剖析其中利害。 一众弟子也是表现不一,有几个心机颇深的默不作声,还有几个天性平和的一笑置之,更多的则是加入了群情激昂的行列,从年龄上判断,他们多数都经历了五年前的门户之变,对那件事还记忆犹新,钜子和两位前辈老者又都在场,情绪夸张一点,一来发xiele心中愤慨,二来也是个表现的机会。我这人比较阴暗,就这么理解了。 再往下其实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家尴尬地说了几句,就由褚圣隐和云吾非、江寒春三人带夏侯青去他的住处。 黄承彦在大家散去的时候说了句我今天听到的最温暖的话:“今夜竹山全体,除当班诸人,竹楼小酌,为贤侄接风。” 文绉绉的吧,白话一点,就是本姑娘终于不用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