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舍己救人
他几乎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发疯一样从马上跌下来,冲进了火场。 在哪里?在哪里?她们会在哪里?! 秦心……季怜卿……秦心……季怜卿…… 阿心——季夫人——! 在哪里?! 你们究竟在哪里啊?! 也不知是白烟太过灼烫,还是心里太过焦急,眸光不知怎么的越来越模糊,他只想张开眼,额际的汗也止不住。 偌大的季夫人的院子,居然被燃烧的火舌尽数吞灭,廊子上面攀爬的藤蔓像是无数丝丝延展的引芯,火苗在上面蹿簇着,不时地滴下浑浊的油水,木质的廊庭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塌。远远传来熟悉的哭喊,他连滚带爬冲出回廊,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急奔。 “季夫人……”是秦心在哭,“季夫人我们出去好不好……季夫人……” 透过不断滚落的燃烧着的焦黑着的椽子,他终于看清了,里面哭着的女子,就是秦心! 她的身边不断有梁木落下,火光和飞絮漫天都是。他冲了进去,里面的气味和温度比外面更甚,呛得他张不开口,咽喉梗塞得只想把肝脏都咳了出来。秦心仍是在哭,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拉扯着什么。 “季夫人!”稚嫩的女声略带喑哑,“我扶你出去好不好……你不要再倔强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我,是哥哥,就是季大人,也会终身抱憾啊……” 突然之间,秋风大作,火势一瞬间凶猛数倍,熏着浓烟,燃烧着的木屑漫天乱飞,秦心灰头土脸地哭着,完全不顾身边不断落下的椽子、梁木。一根巨大的梁柱从高处轰然滚落,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就砸在了她周身三寸之内。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黯然掉下! 阿心! 陈默想要惊呼出声,那里离他所在之地还有一段距离,他根本赶不及!眼看着火焰蹿簇着吞噬者脆弱的房梁,整个阁楼已经被烧尽,只剩下了发黑的骨架,在凌烈的西风中摇摇欲坠!他飞身跃起,拼着全部的力气,扑到了秦心身旁。 “轰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 陈默搂住秦心的脖颈就往自己的胸口贴,一整块烧红的房梁砸下来,猝不及防地从陈默的头顶滚落,硬生生地碾在他直挺着的腰板上,粘稠的血顺着陈默的额际流下来,滴在他的衣服上。秦心被他护在身下,什么也看不到,一根根guntang的、带着火苗的梁木打在他的脊背上,他却咬牙不吭气,极力稳住平衡。每听到一声闷沉,他就全身一震,即是如此,如星的眉目,丝毫未皱。 待房梁悉数落尽,秦心这才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陈默。 血……血中混杂着漫天飞舞的灰屑,粘稠地、浑浊地淌在他的脸上,缓缓地、一股一股地滴下来,滴在他的肩膀上,和肩膀上被烫伤已经发黑的伤口混浊在一起,被风一吹,就凝固在了身上。 “陈大哥……” 秦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怔忡半响,幡然醒悟,“你怎么回来了?!你……你回来干什么?!” “陈公子……” 陈默这才看到季怜卿站在火光中央怏怏微笑,额头显然被掉落的火木砸伤,火光映着她的眉目格外凄迷,大颗的眼泪滚落,“你快带着阿心出去罢……” “夫人……”秦心摇头,“你不走,我怎么能够走?夫人,夫人,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罢……” “房子都烧成了这样,我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季怜卿惨然一笑,眸中洒满哀怨,“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留给我唯一可以回忆的房子,不离开……” 说完,施施然走向火焰的最深处,面色平静而安好,发丝披散着,被风吹起,宛如鬼仙。 “夫人。”秦心还欲再说,季怜卿却已经走远,秦心扑倒在季怜卿向前拖坠的裙裾前,“和我们一起走罢,求你了。世间的男子不只季良礼一个,烧了你和他的回忆,你还有更好的生活……夫人……”秦心只知道哭,哭着抱住了季怜卿的腿,“夫人……” 季怜卿看着面前的少女,湖水绿的裙衫,不正是他送给自己的么? 布料虽然已经破裂,但,还是那样的好看啊。
季怜卿忽然平静如死水的心有了一丝涟漪。阿心是这样的倔强,她还年轻,不应该陪着自己来送死的。她没有理由因为自己这样不堪的半老徐娘而葬身在茫茫火海中啊。 季怜卿笑了,“来,阿心,起来。我与你一同出去。” 但是,已经出不去了。 火焰如洪水,如猛兽,如电闪雷鸣一样的汹涌,又是震耳欲聋地一声巨响,面前的一栋木墙应声倒塌,掠着他们的身子灰飞烟灭—— 秦心跑在最前,猛地一退,这一退不要紧,关键是她一脚踩空,顿时跌了过去—— 幸亏陈默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秦心的手腕。 “好痛!” 秦心低低呢喃,刚才虽然没有跌过去,可踝骨崴了。念着必须尽快冲出火场,她咬着牙,不吭声地往前跑。每一步,脚都像踩在了刀尖一样难受。 身后的火舌越烧越近,越来越大,她却又一个趔趄,险些跌倒。陈默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也顾不得许多,抱起她就往外冲。 季怜卿本就不想逃出,刻意放慢了步伐。陈默却落在她身后。 “你还不快些!”季怜卿着急,眼看着就跑不出去了。 浓烟,滚滚的浓烟在周围沸腾。这样危险的时刻哪里容得了迟疑! 陈默虚弱地点头,他的右手…… 右手就像无数蛊虫啃噬着,使不上劲。 “陈大哥?”秦心察觉到了他的不对,轻声问道。 ——没事。 他淡然一笑,脚步加快。 陈默勉强撑着右手,不让秦心跌出怀抱,可是右手疼痛刺骨。 “咔——” 他双膝猛然跪地,大力摇着头,想要甩掉脑海中的模糊。秦心依然被他抱着,丝毫未伤,迟疑着问,“你怎么了?” “你的右手……”季怜卿回望,大吃一惊。 陈默头脑昏昏沉沉,右手一点劲都没有。火光映衬中,他右手上两行细密的伤疤,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