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罪孽深重
那两行伤疤,像是齐齿的咬痕。 是铭黛临死前咬下的。 陈默勉强直起身子,再站起来, “放我下来罢。”秦心一边央求,一边就要跳下来,“我可以的。” 陈默皱紧了眉头,手上加重了一分力。 “快走啊。马上就出不去了。”季怜卿只是着急,扒开挡路的焦木。 “啧——” 火浪袭来,一浪高过一浪,转眼之间整座阁楼轰然欲塌。 终于,终于冲了出来,却听到身后似山崩地裂的一声轰鸣,季怜卿苦其所有建造的阁楼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季怜卿就眼睁睁看着她一辈子最珍贵的记忆,这样,轰然倒塌—— 灰飞烟灭—— 卷起的巨风呼啸,夹杂着黑色的尘屑,划过她的脸颊,季怜卿极力稳住自己的激动,极力张大眼睛防止眼泪滚落,可胸腔的热流一浪比一浪汹涌,她根本压不下去。这一生,她极力地想去得到爱情,爱情成灰;极力地挥走寂寞,可寂寞却烙印上了她的魂;极力地想要守护好他唯一留给自己的院子,可院子被官兵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有了。 额头上缓缓流下的血液顺着眼角,流进了眼里,她的眼里,尽是红。绝望到极致的红…… 这一瞬间,所有的愤怒和难受积聚着涌上头顶,季怜卿红着眼睛,如厉鬼一样周身散发着戾气,猛地转头,瞪着那些官兵,心内所有的悲愤涌上头顶,张口狂呼。 “啊——” 季怜卿如破锣般喑哑的嗓音震惊在漆黑的苍穹,伴随着呼啸的西风,凄厉阴森,说不出的骇人,一时间宛如天地变色,西风骤止。 手执火把的官兵这才看到了从火场中死里逃生的三个人,为首的录事一声喝:“人犯果然在季家宅院,快!给我拿下!” “你们烧了我的房子,我和你们拼了——”是季怜卿霍然纵目,抄起一根断裂的梁木就冲了上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你们一个个都去死——” “好哇,包庇朝廷重犯,还敢叫我们去死?!”录事拊掌笑道,“我倒要看看谁先死?!” 数十个官兵挡在前面,季怜卿俨然已经红了眼,抄起梁木就一顿乱挥,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官兵的对手,不但没有近一个官兵的身,反而被那些官兵推dao在地,那些人正是心里有火没处发,对着季怜卿的腹部就是狠狠地踢。陈默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前面。 他知道自己此刻如果不逃,就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了。可,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季夫人因为自己而被迫害至此? 他扶起季怜卿,就把她护在身后。听到她淡淡地说,“陈公子,我知道你会功夫,我反正也不想活了,你快逃罢……” 陈默心中顿时一凉,还没有反应过来。季怜卿从他身后跳了出来,迎上官兵锋利的刀锋—— 那长矛从她的腹部穿刺而过,血注喷射而出,带着季怜卿的体温迸溅在他的脸上。 夫人! 陈默叫不出来,是秦心惊叫着飞奔过来。 季怜卿的嘴角慢慢渗出了血,一丝一丝的鲜血,粘稠着,最后汇成了一大股,冷却为淤黑色,顺着她的嘴角滴下来。 她带着笑,她在鲜血中绽开的笑容映衬入晰晰火光中,如幽灵一样地骇人。她披头散发地向前走,脚步踉踉跄跄,不知道要干什么。 那些官兵看到季怜卿眼里凌厉而绝望的光芒,全部都骇住了。只是拿着长矛短剑围着他,她走,他们也走,却没有一个再动手。 “还还还……还不快杀了她?!”录事原本还有些顾忌,但看着季怜卿这番模样,害怕至极,哆哆嗦嗦地下令道。 “咔——” 嘈杂而刺耳的刀出鞘,数十把剑从季怜卿的腹中、胸中、肩上刺穿,季怜卿终于支撑不住,大量的血液喷出一面雾墙,她在这雾墙中,倒了下去。 刀剑的柄首梗在地上,划出数道血痕,季夫人还在不停地向前爬,费劲地向前爬。手扒着向前,指甲擦着地板,几乎要脱落,可她还是在向前爬,向着录事的方向爬。
录事也看出季怜卿是冲着他来的,慌慌张张地向后退。 季怜卿终于失却了所有的力气,不再缓慢地爬,指甲却是勾住了录事的衣衫角,虚弱地道着些什么。 “你……替我告诉良礼,我这辈子就被他毁了,他却连最后的……美好……都不给我……烧了房子有……什么用呢……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如此……赶尽杀绝……让他见我……让我……和他见最后……一……面……” 录事心里发虚,哪里听得季怜卿说些什么,没有等季怜卿落下最后一口气,他扯过旁边官兵腰间的刀,手起刀落,直直从她的脖颈上斩了下去。 季怜卿的头颅顺着刀刃的扬势飞天而起,只剩下了一个无头之躯。 “娘的,冲撞我?!叫你见阎王!”录事大啐一口,“抓人!” 陈默眼睛昏花,头脑懵得如要炸裂,他震鄂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这不是真的! 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岳父被自己害死了,岳母被自己害死了,铭黛被自己害死了,就连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季夫人,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惨死非命!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一切,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犯下了什么样不可以饶恕的罪行,这一世才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报复。就像把他的心剜出来,用最快最利的刀子在上面剁,剁得血rou模糊,剁得已经没有了知觉。就是一种麻痹到了极致的伤口,然后一粒一粒地在上面撒盐,一层一层地剥开,再用浸上了麻油的鞭子抽打——一番一番的折磨无止尽地到来,他无能为力。 悲愤汹涌而出,他再无顾忌,抽过一个官兵腰悬之剑就杀了过去。他的武功其实相当高深,一直深藏不露,就是在张潇闹事的那一次他也没有显露出来,不是他冷血,而是当他发现事情的发展出乎他预料的时候,他已经中了毒,没有办法再用功夫了。 如果他能够,他是绝对不会看着铭黛被张潇强抢上马车,更是不可能亲眼目睹老岳父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