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倾心
那年春天，是阿塔儿的记忆中，自从母妃去世之后的十年里，最好的一个春天。 那一年，先后有金部、赤咄部和格格罗部归顺赤黎，成为了赤黎族的一部分。赤黎达到了空前的鼎盛，疆域也前所未有的广阔。 彼年花开时节，阿塔儿刚满十七岁，刚刚打了个胜仗，作为前锋立了头功，单于大喜过望，封赏无数。他年纪轻轻，长鞭指向之处奔腾千军万马，正是青春得意，少年裘马。 这年春天最后一个来归附的部落是格格罗部。格格罗部不算是个大部落，但是战斗力极其剽悍，不光男人能以一当十，连女人都敢跨刀上马。 那时候单于把阿塔儿当成福将，到哪儿都带着。迎接格格罗部的庆典，单于便是带着晨曦王妃和阿塔儿一起出迎的。 那日**明媚，鼓乐齐鸣，春风中旌旗猎猎，长号悠长的声音响彻了天空。阿塔儿更是勒不住马的春风得意马蹄疾，第一个冲到格格罗王面前，行礼朗声道：“赤黎柯格部北小王阿塔儿恭迎格格罗王及全部上下！” 他看到年迈的格格罗王身后一个白净文弱的翩翩少年，与他年纪相仿。再往后看，是一个一身白衣飘飘的妙龄少女，健康的肤色，眉眼如画般灵动，尖尖的鼻头无限娇俏。然而此刻，俏丽的瓜子脸上却布满了微愠之色。 阿塔儿暗想：你们的王都归顺了我们赤黎，你一个小小女子却在那里恼个什么劲！ 而那少女前面的少年，发觉阿塔儿一直盯着那女孩看，警觉地侧了侧身子，将那少女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阿塔儿察觉到那少年流露出的敌意，不禁微微一笑。 那时候阿塔儿刚刚脱离父亲北地王，有了自己的军队、侍从和营地。格格罗部的营地离阿塔儿的营地不远。那少女养了一只鹰，看飞翔的姿势，性情必是极凶猛，但对她却很温驯。隔三差五，阿塔儿便能看到那少女在自己的营地里进进出出，飞鹰走马。 阿塔儿留意打听了一下，那少女名叫红露，是格格罗王的卫队长。而那个文弱的少年则是格格罗王的独子，叫格格罗穆尔。 一日阿塔儿带着哥里达去打猎，出了芷珪城不远就遇到骑着马的红露孤身迎面而来。 只见她白衣外套着紧身的铠甲，发育得很好的身体被束得玲珑有致，左肩上厚牛皮做成的护肩格外醒目，那只苍鹰英气勃勃地栖在她的左肩头。 她见到阿塔儿，流露出不屑的神色。眼神轻轻飘过他的脸，便过去了。 阿塔儿回头戏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目中无人？” 红露停下马，也回过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桀骜之色，说：“堂堂柯格部小王，何必为难我这小部落的小女子。” 阿塔儿调转马头和她并辔而行，饶有兴趣地说：“岂敢岂敢。难得有机会和红露姑娘说上片刻的话，小王不胜荣幸。”他面带戏谑之色，转眼看着她俏丽的脸庞。 “你知道我的名字？”红露有些诧异。 “我们的营地离得那么近，稍微打听一下便知，这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他说。 红露暗自思忖，这小王子想必是个声色犬马之徒，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专去打听新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字。这样想着，语气中便没了好声气，说：“王子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阿塔儿笑眯眯地说：“不知道小王可有福气观赏一下姑娘的爱物的本领。”说着眼色就飘向她肩头的那只鹰。 说实话，那只鹰阿塔儿一见就爱极了。正当盛年的雄鹰，体型健硕，毛色光亮。喙够弯，眼够亮，翅够长，实在是一只不可多得的上品。 红露露出鄙夷之色：“你是说苍岚？抱歉了，苍岚不是用作表演的鹰。” 说完便不再理睬阿塔儿，径直催马而去。 阿塔儿笑嘻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头对哥里达说：“这女人我一定要弄到手。” 哥里达吐着舌头说：“小王，她是格格罗王的卫队长，可不是普通的平民哦。” 阿塔儿看了哥里达一眼，嗤笑道：“那又怎样，我想要的，天上的月亮也要弄下来。” 那是阿塔儿第一次追求一个女子，用的不过都是些讨女孩欢心的寻常手段，在任何地方都制造着巧遇的机会，大张旗鼓地将方圆十几里的花都采了送她，在她经过的地方放兔子引诱苍岚去猎杀。但凡得了什么宝贝，便立刻送去她那里，只不过十次必有十次被退回来。 却引得红露越来越恼他。原来王族柯格部也有这样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不久红露便不愿再忍耐，开门见山地对阿塔儿说：“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你还是死心吧。” 阿塔儿被逗得哈哈大笑：“哦？我是哪种人？” 红露傲慢地看着他，根本不屑回答。不过是个不思进取的浪荡游儿，难道还能成为扬名草原的少年英雄吗？ 阿塔儿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没法再对你费心思了。我过几日就要去上宛城了。三五年都不一定会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红露的表情。 她果然流露出一丝诧异，但那表情在脸上稍纵即逝。她不无鄙夷地说：“你去那边境之地，可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白拖了旁人的后腿。” 阿塔儿又被逗笑了。赤黎正在全盛时期，太久没有战事，有人都把他当成废物了。 那就到远方去建功立业，再回来征服她吧。 阿塔儿雄心勃勃。 自从阿塔儿走后，红露总是不自觉地收集着他的消息。耳朵对“阿塔儿”三个字越来越敏感，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都会自动地进入她的耳中。 女人往往如此。拼尽全力追她的时候，总觉得这也不合意那也不完美；待到那男人停止了追求转身离去，心里又怅然若失，觉得他事事圆满起来。 到了秋天，便传来大捷报。阿塔儿攻下了上宛城东边兀兰国的重镇许里，使赤黎的疆域往东又拓展了三百里。经此一役，历经过无数次大战、沾染无数鲜血的上宛城不再是凶险的边境之地，而成了赤黎的内城。 捷报传到王庭，举国震动。这是阿塔儿从军以来第一次作为第一指挥官获得的胜利，也是阿塔儿个人获得的最大一次胜利。 单于大喜过望，正式封他为北小王，袭北地王爵位，并令他立刻回王庭述职。 红露想到昔日冷淡阿塔儿的种种，虽不觉得有多过分，但亦承认自己错看了他。原来他竟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物。由此，心里竟也暗暗期盼着他的归来。 阿塔儿归来时初雪已过。他在单于大帐外见到她，笑着问：“我可拖着旁人的后腿了？” 红露赧然一笑，嘴硬道：“有小小成绩便得意忘形了。我倒是听说，有些人的运气总归特别好些。” 阿塔儿见她如此说，顿感舒心无比，回道：“有些人运气再好，碰上一些事，也不过是白费心思。” 红露见他拿她曾经拒绝他的话来嘲弄她，也忍不住笑起来：“那是对某种人而言的。” 阿塔儿扬眉：“哦？某种人是哪种人？” 红露嫣然一笑，肩膀一耸。肩上的苍岚便尖啸着直冲上蓝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