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二）

    圣诞夜，陈芷兰还在机房里做元月一日开播的新节目，程伟一个电话打过来，他那边很热闹：“兰子，过来吃饭。”陈芷兰叹口气：“我倒是想呢，不行啊，加班呢。”“我k，你们老板太没人性了。”陈芷兰说：“是呀，比资本家还嗜血。”这时就听见美娟把电话抢过去，小声说：“兰子等下，我换个地方跟你说个事。”陈芷兰听着，她大概是跑到洗手间了。美娟压低声音：“赵彧回来了。”陈芷兰没说话，美娟厉声说：“我跟你说啊，陈芷兰，有点志气，别跟他在一起了。”陈芷兰一笑：“怎么会，七年了，你说的，身上细胞都不一样了。”美娟说：“今天他们几个舍友一起吃饭呢。”芷兰说：“你怎么也在？”美娟：“都带家属。”

    陈芷兰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万家灯火，温暖璀璨。她伸伸坐得酸痛的胳膊和腰背：“娟子，放心吧，我这儿都忙疯了，你去吃饭吧，”刚要挂，芷兰又说：“别提我，也别…别…对人家冷言冷语的。”美娟在那边大嚷：“我去，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对他还旧情难忘呢，别忘了，当初…”芷兰忙打断：“行了，去吃你的饭吧，过去这么多年，还冷言冷语，让人家以为咱中国人民多记仇呢。”挂了电话，陈芷兰站在窗前好久。

    等做完节目，她回到办公室，新闻部的几个晚班编辑正在给每个同事桌上放圣诞卡，见到她，递到她面前：“兰姐，圣诞快乐！”芷兰笑着接过来：“圣诞快乐。”看看表，已经是12点多了。芷兰收拾好东西，跟大家道别。

    正下电梯，电话响了，还是程伟：“兰子，回家了吗？”“正要回呢！”“我们去找你。”陈芷兰心紧张一下：“你跟谁？”“我跟娟子呀，”陈芷兰试探：“就你们？”“就我们，你还想有谁？”程伟有点戏谑，陈芷兰舒口气：“没谁，我饿昏了，你们陪我吃饭去吧。”程伟说：“行啊，吃什么？”“来接我，我在台门口等你们。”

    15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芷兰面前。芷兰纳闷，这不是胖子和娟子的车。就看副驾的窗户摇下来，程伟伸出头：“兰子！”陈芷兰睁大眼睛：“我去，你换车了，这么好的车，得你们娟子卖多少设计和衣服呀。”美娟从司机位置探过头：“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陈芷兰没注意她说的话。程伟一指后面：“上车！”陈芷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你们过个圣诞节，不用还借个这么隆重的车吧。”程伟和美娟没说话，这时候芷兰才注意到，旁边还坐了一个人，她一回头，赵彧正看着她。

    陈芷兰觉得尴尬极了，手还在车把手上，她正思忖着是不是要下去，程伟回头：“先去吃饭。”陈芷兰缓缓关上车门，对赵彧一点头：“你好，好久不见！”程伟问：“吃什么？”陈芷兰小声说：“我累了，你们送我回去吧。”美娟也不说话，程伟说：“你不是说饿昏了吗？”陈芷兰说：“饿过劲了。”程伟说：“那就在你家楼下，随便吃点。”陈芷兰刚要说话，赵彧问：“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啊？”陈芷兰愣了下：“哦，那个，从台湾回来很忙。”赵彧低声：“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陈芷兰背挺的溜直，看着前方：“我…陌…陌生号码一般不接，下次我注意。”最后这句明显底气不足。赵彧心里叹口气：“那天，我存你手机了。”陈芷兰缩了下脖子：“不..不好意..思，我…我没…注意。”

    车停在小区门口，门口小吃店还亮着灯，四个人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美娟坐在芷兰旁边，赵彧和程伟坐在对面，老板娘看见芷兰一笑：“下班了？”芷兰笑了下，问程伟：“你们吃吗？”程伟说：“我们吃了。”芷兰说：“那不能你们坐着看我吃吧，多怪！我请客。”美娟忙说：“这儿什么好吃？”老板娘说：“你们吃点烤串吧！”芷兰说：“对，挺好吃的。”程伟和美娟点点头：“行，那来点烤串。”芷兰说：“给我一碗牛rou面。”老板娘接了一句：“不要香菜、牛rou是吧？”芷兰听了低下头心虚的瞟了赵彧一眼，赵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程伟看气氛有点尴尬，开始跟芷兰说起今天晚上跟大家吃饭的事情，美娟也知情识趣的跟着打哈哈。说起往事，两人都捡着不涉及他俩的说，程伟搜肠刮肚的，发现这两个人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好吧，那就捡着不触及雷区的事情讲。一顿饭吃完，四个人都累的够呛。

    回到家，陈芷兰躺在床上，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美娟打来电话，头一句就是：“兰子，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今天事情我没想到胖子来这么一手，”芷兰还没说话，就听美娟电话那头吼：“死胖子，你什么意思呀，来这么一下，”程伟那边对着电话：“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喝了酒，也没开车，他开了车喝了酒。往年咱们都一起平安夜吃饭，今年他正好回来。前两天打了电话，就约了少爷，二亮，文超几个，散的时候，我想着你忙完了，看你吃饭了没。兰子，真是没别的意思”。陈芷兰一笑：“行了，你俩，别跟我演红白脸了，我没事。”

    娟子问：“听在车上的意思，你俩已经见过了。”芷兰淡淡的说：“哦，我去台湾的时候，在机场碰上了，说了几句，就散了。”程伟说：“他回来就不走了。”娟子呵斥：“说这个干嘛？”陈芷兰笑了：“好呀，估计以后同学聚会什么的你们见得更多了，”电话那头还没说话，芷兰说：“挂了，我困了，明天还上班呢，胖子，你哪天有空到我家来，我的电脑有点问题，反正你有我家钥匙。”程伟一口答应。

    陈芷兰在生活中是个特别马虎的人，以前经常忘带钥匙，锁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大学的时候，赵彧经常训她：“陈芷兰，你哪天把自己忘了才好呢，猪脑子，老不带钥匙。”陈芷兰就嬉皮笑脸的拉着他的手：“放心，我就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的。”她家的钥匙，办公室有一把，家里的小时工阿姨有一把，程伟和美娟也各有一把。当然，更早之前的家，赵彧也有一把。

    新年来临，新节目开播，又是跟台湾合作的节目，上上下下盯得紧，陈芷兰整天都忙忙碌碌的。那天下了节目，正吃饭，接到了配音导演徐婧的电话：“芷兰，上次咱们配的电视剧今天要播，有空看下。”陈芷兰这才想起来，半年前，给徐婧配过一个古装电视剧的女一。徐婧说：“我这里有个片子，你有空吗？帮我配。”陈芷兰说：“徐老师，我这里忙得都快撞墙了。”徐婧说：“你单挑，大概3－4天，”陈芷兰刚想回绝，徐婧说：“不是女一，人家导演指名让你来女二，宝贝儿，来吧，帮我。”陈芷兰心一软：“什么时候？”徐婧说：“不急，等我这边弄好了，我通知你。”陈芷兰放下电话，叹口气，忙死算了。

    晚上，赵彧回到姑姑和姑父家，这是他在国内唯一的亲人，姑姑家的儿子在美国，家里就剩下老两口。吃过晚饭，姑姑在客厅看电视，姑父跟赵彧坐在书房里下象棋。赵彧到客厅倒水，他听到很熟悉的声音，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是个古装的电视剧。他问：“姑姑，这是什么电视剧？”姑姑觉得很奇怪：“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一个宫廷剧。”赵彧站在那里，听见陈芷兰的声音从一个穿着清宫服装的女子的嘴里出来。赵彧坐下来，也不看电视，低下头，闭着眼睛，听她的声音。姑姑问：“你喜欢看这种电视剧？”赵彧没说话。

    上中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陈芷兰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表情和颜色。那年他高三，学校礼堂里，举行欢送高三学生的大会。陈芷兰高一，穿着白色短袖，蓝色裙子，白色的半膝袜，白球鞋，扎个马尾，和着电影毕业生的音乐，在全校师生面前声情并茂的朗诵一首老诗，舒婷的赠别。

    人的一生应当有

    许多停靠站

    我但愿每一个站台

    都有一盏雾中的灯

    虽然再没有人用肩膀

    挡住呼啸的风

    以冻僵的手指

    为我掖好白色的围巾

    但愿灯就象今夜一样亮着吧

    即使冰雪峰住了

    每一条道路

    仍有向远方出发的人

    ……

    要是没有离别和重逢

    要是不敢承担欢愉和悲痛

    灵魂还有什么意义

    还叫什么人生

    朗诵完毕，礼堂里掌声雷鸣，当时校园里就传开了，高一六班有个很会讲话的女生叫陈芷兰。大三开始，陈芷兰就在校园广播电台做节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毕业后她顺利的考入广播电台。

    夜已深，回家路上他打开收音机，是一档深夜的情感访谈节目，主持人循循善诱，谆谆教导，解答一个又一个的情感困惑。赵彧想起大学时，陈芷兰听收音机最喜欢听热闹的节目，或者深夜的音乐节目，对这种心灵鸡汤一样的节目总是嗤之以鼻。她说这些主持人总是想通过一个故事就给出一个人生感悟。其实，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往往更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忘记了自己最初要的东西，这些主持人就是这样，牵着人鼻子走，其实没解决什么问题。赵彧不知道，陈芷兰也做了半年的鸡汤厨子。

    回到家，赵彧打开电脑，找那部古装电视剧，他关上显示屏，打开音响，只听声音。芷兰的声音很漂亮。赵彧越听心越乱，他拿起外套，冲出门，开着车来到陈芷兰的小区。陈芷兰家的灯灭着，抬手看表，已经一点了，她应该已经睡了。赵彧打开车窗，冷风吹进来，是的，他需要冷静冷静。过了好久，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回家。

    陈芷兰走进小区门口的小吃店，这家小店24小时营业。陈芷兰一推门，老板娘正在看电视，看见她也不惊讶，一笑：“打包一碗面？”陈芷兰一笑，拿出钱包付了钱，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快速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