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露脸

    　　区委调度会一结束，杨小强就赶赴王庄南社区。在中午12点53分，他接到紧急通知：

    　　“

    　　1、按照主要领导“双向全覆盖”的指示精神，请各联络员将今天驻社区开展工作情况（附每个照片）下午15点前发送到棚改办公共邮箱。同时，请南海街道汇总每个社区的工作开展情况，下午15点前发送至棚改办公共邮箱。

    　　2、棚改办将于今天中午对各个社区进行巡查，主要内容为各区委部门与街道、社区双向全覆盖，请各战队予以配合。

    　　”

    　　收到通知后，杨小强立即通知赵局长让他赶紧到社区，以防区委领导来视察时发现赵局长不在。

    　　官场就是这样，有时你明明干了很多活，可是领导来视察时发现你不在，他可能就认为你啥也没干；有时你明明没干什么活，领导来视察时发现你一直在忙活，可能就认为你干了很多。

    　　仅仅过了十五分钟，局长的车就到了。

    　　杨小强一跃而起，直接跑到车门旁，替局长开车门，引局长下车，私下里对赵局长小声道：“局长，我觉得应该拍几张您在社区工作的照片，然后发到联络员群里，这样比较好。”

    　　赵局长望了望社区张书记和张主任房间，发现他们的房间都是锁着的，就道：“他们都不在啊，怎么拍？”

    　　杨小强说：“局长，我看他们那些联络员发的照片，都是各自局的局长和社区书记或者社区主任一起的，可是拆迁这个活儿并不是只有社区书记和社区主任在干，还有社区各小组长和其他同志的辛苦呢。咱可以发一个您和社区小组长在一起的照片，这样更好……”

    　　赵局长默许了他的提议。

    　　于是杨小强便把赵局长引导到了一个社区小组长工作的房间。此时房间里正有两个社区小组长带着两个社区网格员在工作，杨小强先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引局长坐在小组长旁边的椅子上。

    　　局长是多聪明的人啊，他坐下后，马上就开始与两个小组长攀谈起来。杨小强则趁机拍了几张恰到好处的照片，然后发送到联络员群里。

    　　让局长露脸事件的巧妙处理，杨小强采用的是这样的原则：即一定要做大人物肚子里的蛔虫，想领导之所想，谋领导之所谋，甚至想领导还没想到的，谋划领导想谋划却不方便明说的。

    　　杨小强能猜得到，赵局长当然希望在区委领导面前露脸啦，希望区委领导认为他一直在全心全意地工作认认真真地办事。而杨小强，通过巧妙地安排，让赵局长和社区小组长们待在一起，并把这样的照片发到联络员群里，当然会让区委领导觉得赵局长深入基层接地气了。区委领导给赵局长留下一个好印象，那赵局长心里能不高兴吗，赵局长心里一高兴，难道会把杨小强给忘了吗？

    　　这就是恰到好处地逢迎讨好。

    　　既然想在官场里往上爬，不会逢迎讨好领导是不行的。

    　　赵强局长是个很聪明的人，对官场洞若观火，他当然能把杨小强的心思看透。他知道杨小强想要找机会往上爬，可是有这点心思不是很正常吗？换言之，官场里但凡是有上进心的人，谁又不想往上爬呢？

    　　赵强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局长，他早就把人性摸透了。他遇事只看实质，看对方是不是盟友？并不计较其他的小心思。

    　　在官场里有回报这是规矩，没规矩就没方圆，没方圆游戏就玩不下去。而且回报是对应的，很少对某个人特别照顾。杨小强将来要有多大的回报，那就要看他会为赵局长付出多少了。政府里人才有的是，位置却有限，像杨小强这种没背景的人，清高和个性是奢侈品，是根本玩不起的。他只能对赵局长惟命是从，讨赵局长的喜欢。

    　　下午13点17分，区委领导带队来王庄南社区视察，而赵局长在杨小强的提醒下各种表现非常到位。在这里面表现很好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木春宇。

    　　区委领导一行人走后，赵局长又回局里处理其他的事情。说白了，他来社区只是为了在大领导面前露个脸而已，并不会长时间地在这里受罪。回局里多好，局里他是一把手，说一不二，社区终究不是他的地盘，很多事情由不得他做主。

    　　晚上，独自一人，留在安监局值班。

    　　在安监局工作，每个人都要轮着值班，值班的职责是接听12350举报电话，处理突然发生的安全生产事故，以及查看并回复下班后上级单位通过政府内网布置的任务。

    　　做完这些值班的工作后，杨小强黯然站在院子里，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想起自己逝去的父亲，想起自己还不明朗的爱情，他感到孤独。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杨小强站着不动，许久后，默默地向楼里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蓦然间，他心头飘过一个女孩的名字，不是白茹，不是凌依晨，竟然是——梁涵韵。

    　　梁涵韵！

    　　为什么自己此时依然会想起这个名字？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薄情的是她，背叛的也是她，可在那段恋情里遭受折磨的却是自己，而这种折磨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散。她是怎么残忍对待自己的，忘啦？

    　　眉头一锁，又是往昔的种种：

    　　“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只要你不主动从我背上下来，我就会一直背着你，”杨小强说：“我还要娶你当媳妇呢。”

    　　“你养得起我吗？”

    　　“咱俩结婚了，我会把工资卡都给你，”杨小强说：“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做饭，一辈子给你洗衣服。”

    　　“给我讲个故事吧。”背上的梁涵韵撒娇道。

    　　“好的，”杨小强一边努力地背着梁涵韵，一边耐心地讲着故事：“以前有个妇人，嫌自己的老公挣钱少，就非要离婚。结果她老公说，你说离婚就离婚呗，因为我一向都听你的。不过我得把你送到镇上，那里才有婚姻登记处，咱这里都是山，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于是她老公领着她翻山越岭往镇上赶，路过一条河，她老公就背着她趟河而去，水漫过腰际，几乎要把他冲垮。妇人几次要求老公把她放下来，她老公就是不肯，直到背着她穿过整条河流，来到舒适安全的对岸。等到了对岸把她放下来，妇人突然就不走了。她老公问为什么啊，她说：‘到婚姻登记处离婚后，我还得回来啊，再遇到这条河怎么办？干脆我们不离了吧，你继续背着我过河，咱们回家’。”

    　　这个故事讲到结尾处，杨小强感觉背上有滴落的热水，那是梁涵韵的泪珠。

    　　“梁涵韵啊梁涵韵，”杨小强心里苦道：“你之前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多愁善感，为什么后来竟对我如此得绝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