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行话
与杜家签约的都是老师傅而不是新手，但制造业向来讲究的师徒如父子，尤其是一些绝活，本来就是只传儿子的。 当父亲的，自然能做孩子的主，徒弟手艺差给东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的，那就由师傅负责赔偿。 杜家做的是金银玉石的制造生意，这行的师傅收入都不菲，但同理，他们经手的宝贝只要坏了一件，可能就得赔个倾家荡产。 老师傅们不可能把太值钱的首饰交给徒弟做，而能让徒弟练手的，他们心里都有数，例如切割的宝石，如果明明是很大块的，有经验的师傅却不自己动手，反而敢交给徒弟下手，那么这大块的一定是中间有杂质，本来就要当小块买的。 不过在切割之前，师傅们一般是不会告诉徒弟真相的，做这一行的，本来就该把每一块自己经手的石头一视同仁对待，不能因为它值钱就躲闪不敢下手，也不能因为它不值钱就随便下手。 再说干切割这行的，连自己切的石头值不值钱都看不出，这眼力也得练习啊！ 所以为了考徒弟，师傅们都是将切割不理想的石头当废品放一堆，还得严厉训斥徒弟，然后私下里找相熟的匠人，让他按原计划加工，可别真当废品扔掉，那是要赔钱的。 杜若香小时候眼力还没练出来，她也不知道废品里还有这么多道道，她就曾把人家计划好要做项链的宝石，本来是要再切一块大点的和数十颗黄豆大小的，结果她找了另一个也不知底的师傅，全切割成小块做镯子了。 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宝石是老板的女儿拿了，也是用来做首饰又没浪费，老板也不会因此罚他们的钱，师傅们还能计较什么？ 可杜若香事后听大哥说了，她心里就过意不去，当时问一声多好？她就是学设计的，知道画一张图纸要费多少心力，人家师傅又是靠这个吃饭的，她让人家的心血白费了。 从那以后，杜若香就提醒自己拿边角料之前要问一声，不过巧的是，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正式设计名贵的珠宝首饰，不接触边角料了，因为师傅们一置认为，三小姐可以出师了！ …… 这一世重新从边角料开始练习，杜若香还没忘了这事，拿着图纸去问王师傅，如果材料是有人已经定下来的，她就换一种宝石。 王师傅这元老极工匠可不是白当的，不用杜若香拿出原料，只要看一眼图纸，就知道她找的是什么材料，可以说，那些所谓的废品和边角料究竟有什么，全装在他脑袋里。 “这是三小姐自己画的？”一看图纸，王师傅眼睛就亮了。 杜若香点头：“我想送件礼物给娘亲。”所以她不会找谁帮她画图的。 “很大气的镯子，夫人出门也能带。”王师傅这是肯定了杜若香的设计，不过这只是简单的将宝石嵌入金镯子上，还不需要他这样的老师傅亲自出马，“这个交给王浩做，三小姐看好不好？” 王浩是王师傅的长子，三十出头的他也是王师傅徒弟中最出色的一个，十年后也是他接班撑起了王家金银加工在业内的头把交椅，就是现在让他出手，也是大材小用了。 杜若香当然满意，这是她给娘亲的礼物，自然需要个好师傅，于是真心诚意的说道：“谢谢王师傅，王浩大叔的手艺爹爹和大哥都说好，还说大叔最善于镶作了，香儿本来就想拜托大叔的，就怕大叔太忙了，幸好有王师傅在…” “这点活没什么忙的，三小姐太客气了。”对老人家来说，你夸他的孩子比夸他本人，还让他高兴，何况杜若香并非言之无物，王浩当初入门考的就是镶作，这确实是他最拿手的，而且三小姐才来，不可能知道这么细，那真是老爷和大少爷对王浩青眼有加了。 王师傅最高兴的，就是从三小姐这儿知道了家主和未来家主对自己儿子的肯定。 …… 其实现在的王浩还是二线的工匠，杜长平还没给meimei介绍到这边，甚至听说王师傅让王浩来做meimei的第一件作品，他还有点不满：“王师傅为什么不自己来？”这要是做不好看了，别人会以为是meimei设计的差错呢！ 杜若香比大哥更知道王浩的实力，所以并不担心：“王大叔是镶作的行家，没问题的。” “王师傅当然会夸自己儿子了。”杜长平认为meimei不该太耳根软。 王浩还没出色，但杜若香认为大哥应该要懂得手下工匠的潜力：“是真的，我亲眼看王大叔干活了，他镶作是一等一的。” “谁告诉你镶作这词的？爹爹吗？”杜长平记得自己还没交meimei这些行话呢！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行话，在金银加工首饰这一行，熔铸的叫做炉作，锻打的叫做实作，珐蓝、点翠的叫做珐蓝作，火镀的叫做镀金作，把金子包到银器上叫做包金作，镶嵌珠宝的叫做镶作，专作婴儿饰品的叫做孩儿什作。 教杜若香这些行话的其实就是她大哥，杜长平说师傅们都习惯说行话，meimei要听不懂是很吃亏的，他说的慎之又慎，胆小的杜若香就记得牢之又牢，然后就一直说，说了一辈子，现在也习惯成自然，居然忘了大哥这时候还没教她呢！ 大哥对这种小事也太关心了！杜若香面不改色：“我听师傅们总说这些，可我听不懂好着急，只好自己厚脸的问了，你都不教我…”她倒打一耙撒娇。 杜长平果然没细追根究底是哪位师傅教meimei行话的，只反思自己，看来要教meimei的东西还很多，得加紧，别又让人先教去，显得他这大哥知道的少。 …… 王浩没几天就做好镯子了，杜长平嘴里说这都是切割师傅的功劳，但对王浩就开始更客气了，连带对所有的二线工匠也开始留意，看有没有被他忽略的人才。 何氏则喜出望外的收下女儿的礼物，将镯子带在左腕上，然后在和别的女眷聊天时，总是常常的抬手，露出那宝石镯子。 看到镯子，女眷们都会很给面子的问一问，是不是杜家又找到什么名贵宝石了？这又是哪个师傅的手艺？ 何氏就会表情淡淡的，不在乎似的回答：“不过是我那三女儿学着做的，小孩子家随便画的图样，倒是为难师傅们帮忙了。” 听了这话，女眷们自然会称赞杜若香心灵手巧人孝顺，如果这炫耀称赞的地点正好在自己家，何氏还会让丫环把三小姐叫出来见见长辈们，再收获一箩筐好话才满意。 本来杜若香对何氏这行为没什么意见，让母亲开心本来就是儿女该尽的孝心，只是杜长平知道了这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寻思道：“娘亲不会这么快就想把三meimei订出去吧？” 娘亲是向那些夫人们…杜若香吓了一跳，回想何氏专门让她见的…还真是家里有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的妇人… 刚送走一个杨家，怎么她才七岁，还是不安全呢？杜若香这辈子其实都不准备嫁人的，她打算的是在保证了全家人不会被满门抄斩，不会被妖魔鬼怪吃了，然后她就要去修仙了，嫁个凡人说不准又是第二个杨家，哪有当神仙好？ 所以在听何氏让她去见那些个什么夫人，杜若香就有些不情愿了，就是必须见了，她也重新表现的胆小不爱说话。 “三小姐，夫人请你去前厅…”杜若香正在练字呢，春红又过来喊她了。 无可奈何的起身，杜若香还得先向蔡先生告罪，这客人总赶着上午来，她向蔡先生请假请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蔡先生倒不介意，杜家并非书香门第，从不盼望把女儿教成名满京城的才女，杜家只需要女儿能认识字，会算帐就可以了，按这点要求看，三位小姐都已经出师，现在在书房不过打发时间，离开也没什么。 杜若兰则对三meimei投去羡慕的目光，她听母亲说了夫人向亲朋好友炫耀杜若香，并开始给她留意合适的姻缘。 还是嫡女好啊，这么小就开始挑选良人了，她这个庶女却连不上书房去花园玩玩都不行，真不知家里为什么非要她们读书，难道书读好了嫁妆能多一份？ …… 有人想安静读书却非得应酬客人，有人想出去玩却必须要留在书房，杜若香不知道她大姐的想法，自己倒是无奈。 “娘亲…”再不情愿，杜若香也不会让客人久等，说杜家小姐不懂礼数。 “香儿，过来见你林伯母和行羽哥哥。”何氏笑道。 “林伯母，行羽哥哥…？！”杜若香乖乖叫人，心里则觉得这称呼太亲了点…她当初和杨青定了亲也没这么叫过，娘亲不会不懂规矩，而行羽这名字，怎么挺耳熟的？ 看她茫茫然的样子，那位林伯母笑了：“香儿是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杜若香脸红了，听林伯母的口气，杜家应该和她们母子挺熟的，可自己重生以后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起还有什么重要亲朋是姓林的，这家人是什么来历呢？